第13章
第十三章
附近水庫裏的沉屍越來越多,男人也在真正受打擾之前離開了霓虹國,來到了華國。
剛來這的日子很是開心,因為這全是他享受不到快樂氛圍,平等,且真正的自由。
但人生陰影總是如影随形,一旦獨自喘息或是遇到挫折的時候,它就會順勢爬出來将人一擊斃命。
他忍住了,在剛開始的時候。
可等到他慢慢成為這個學校裏的守墳人——許多老師稱從市裏趕到這裏上課像每天上墳,還笑稱從不會回國的他是守墳人,他喜歡這個稱呼,但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情緒。
他會幫很多老師值日,也會自覺維護學校裏的一切事物——他是真的把這當成他自己最後的家,自己的墳墓的,如果他再被抓到,他不會逃跑。
可他低估了這個社會對老師的敬重,直到他完成很多次洩憤後,每次都覺得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要吃最後一餐的時候,卻沒有人懷疑他,也或許是他僞裝得太好了吧,反正第二天醒來的日子仍舊是一場煎熬。
在這裏要,首先要恭喜他的母親,即使死了也成功地報複了他:剝奪了他能感受快樂和平凡的能力,令他每天痛不欲生。
索性他在離學校較遠的一處山腳租了一套房子。
那地有些偏,也有很大的院子。
他對外的解釋是以後想在華國定居了,也想體驗農家生活,如果合适,會把這個小房子買下來的。
房東一聽,激動的半死,立馬相談甚歡,敲定買賣後後,把後面裝雜物的那些個倉庫還有自留的一塊菜地和後院竹林免費送給了他。
早之前辦學校的時候房東就不願意來着,因為他離學校最遠,幾乎都沒人過這來,忒不劃算,不過勉勉強強,雖然眼紅別人過了幾十年,現在自己娃兒也成才了,那就麻溜麻溜算了吧,以後他可是跟着娃出國養老的第一人,這在他們老村群裏可是頭一份呢!也行了,現在的細枝末節計較個啥勁呢!
房東是無比慷慨,很多地方白送。
可也就是這份慷慨,加速鑄就了男人的邪惡,不到三年的時間,他已經又發洩過好幾次了——畢竟有的人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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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這次的秦心月也是。
來到華國後,他很喜歡下班後到學院對面的餐館和小吧那邊坐着,說不清是因為孤身一人的寂寞,還是因為這樣暧昧煙火的氛圍有種家的溫暖。
那天他正要買單付錢走人,身後的镂窗隔座,突然傳來一個略顯尖銳的刺耳聲。
“我跟他這麽久算便宜他了,一個啞巴--不誇張的說,以前可是全城的男人都排隊等着上我的床的,都怪我年輕的時候太講志氣不肯做小,結果好不容易從良了還不是被人當成豬狗,這邊摸一下那邊摸一下的到處欺負,啞巴連個屁都放不了.......唉,其實也算我帶累了他,我們分開對彼此都好——不過林媽媽,真不是我不想過苦日子,我這命我也認透了,下輩子再重新做人吧!我不想再這樣過了,你給我介紹一個吧!這裏這麽多拆遷戶,年紀大一點也無所謂的,不管他排在我前頭的有幾個,我只要不再抛頭露面的就好,真的,求求你幫幫我,我不想到老了去當乞丐”
男人回頭望去,霎那間,女人臉上的渴盼和母親那嫌貧愛富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僅那麽一瞬間的思索,他就寫好了一張字條地點,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但不巧的是,路過女人的時候男人一不小心将她放在外側的包給帶到了地上,他連連致歉,将包拎了起來遞回女人的手裏。
似是被女人姣好的樣貌震驚,男人的手不由和女人伸過來接的手碰了一下,松開手後,女人的手心裏感到了包帶滑膩的質感,和一絲粗糙,手心一撚,将字條捏了進去,女人擡眼看了眼男人的身段樣貌,本來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露出了一個甜甜微笑。
對所有人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甚至就算監控裏也看不出什麽別的,可就是這一次的赴約,讓秦心月的生命就此到達了終點。
可能她死前也不知道,一個上一秒和她抵死纏綿、又留字條說對她一見鐘情的純情男大老師,怎麽就這樣奪走了她的性命。
畫面在最後和初中生看到的場景一樣結束,陳南伊已經惡心的快要吐了,一直印刻在腦海裏的面孔就是今天領他們來宿舍的那個年輕老師,簡直讓人意想不到!
短暫缺氧差點背過氣後,陳南伊從夢境中醒了過來。
接受了繁雜信息後的大腦很是緩滞,她不由得發愣。
但一瞬間,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頭皮,陳南伊定睛一看,走廊印花窗外的光色将一個人的人影投了進來。
那個人影沉默地站立着,因為離窗口實在很近,陳南伊甚至可以看到他手上握着的尖刀。
不知道那人影站了多久,抑或是在她剛剛暈乎的時候出現的,不過要不是宿舍樓的頂層還有其他人,陳南伊嚴重懷疑那個人影會直接破窗而入。
但他沒有必要,因為他白天才帶自己來宿舍入住的,手上有一大把備用鑰匙,于是他的身影轉了個方向,朝門那邊走去。
這種等着受死的命運實在讓人恐懼。
陳南伊甚至在門下的縫隙裏看見了男人站定的皮鞋。
一股求生的欲望在胸腔綻開,陳南伊緊咬嘴唇,克制住發抖的身體,攥起放在床頭不遠的手機就往陽臺跑去。
幸虧下午男人想叫她住一層的時候,她因為尤其怕南方的回南天,和大蟑螂、大老鼠,還有草叢裏可能會鑽進來的蛇死都不肯,不然要是在一樓有防盜網的話,她連個逃生的地方都沒有,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陳南伊爬上陽臺的防護欄時,身後的門鎖已經打開了。
她縱身一躍,不巧的是,門外的男人應該已經看見她的身影了。
草叢有些茂密,陳南伊掉下來的時候也沒撞到樹杈之類的,只是腳踝和身上有些疼痛,但她是住在離大路最遠的盡頭那間,這邊靠近山林,也沒路燈,根本無法查看自己的情況。
她正猶豫着是要直接就着草叢沿牆根往大路去還是從山林這頭繞回宿舍前門的支路再去大路,從大路那邊傳來的聲音幫她做了選擇。
“陳女士,陳女士?夜很深了,我剛剛去查房的時候看到你跳下來撿東西了,需要我一起幫忙嗎?”
那道聲音很小,但卻伴着破開草叢沙沙前行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陳南伊的耳中。
“呵呵!你怎麽不叫啊小貓咪,嗯?叫大家一起來幫忙找啊,小貓咪,叫啊”,見她久久沒有回應,男人又換了一種狷狂,輕聲引誘,聲音粘膩如蛇。
在夢境裏陳南伊已經見識了男人的癫狂--說實話他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死之前再癫狂一次也好,說不定還能滿足他那變态的虛榮感。
她現在是可以大喊,把別人吵起來再求他們報警,可是就在她出聲的下一秒,這個瘋子就會像獅子一樣定位她的位置,然後瘋狂地撲上來把她紮死--那想想就很恐怖,還是算了,至少得等碰到人的時候再說。
不過不得不說,這個人更令人惡心的是,他貼着牆根行進,又站直防着她從綠化帶中心繞回大路,這就導致了陳南伊的小短腿繞不回支路,也繞不回大路,不得不往更黑暗的綠化林那邊跑去。
這場狩獵,明顯是他的主場。
将手伸進口袋,陳南伊憑着感覺把手機關了靜音,然後悄悄地往樹林外圍跑去。
她一路往有亮光的地方去,但卻不得其法,不知不覺,竟繞到了一個操場的栅欄外邊。
大半夜的,這兒理所當然地沒人。
從水泥路走進去,左邊是操場,右邊是湖,操場的一面直接嵌在高大的圍牆,還上了大鐵門的鎖--而陳南伊是走到路的盡頭才發現那圍牆的,簡直令人窒息。
左邊的操場她進不去,面前的高牆也翻不過,往右邊的湖她也不會游泳,身後還跟着一路摸索過來的變态。
她不想回過頭碰上,可就這麽等死找虐又很卑微,一瞬間陳南伊簡直欲哭無淚。
就着昏黃的微光,她蹲在湖邊一顆球形的草叢後面,拿出手機,她想給劉以澤發個消息--但他媽的她不會打中文啊--不過陳南伊也是很久之後才想到,就算那時劉以澤不會英文,他旁邊的人肯定也有看得懂的,還不如随便發個消息給他。
但此時的陳南伊一下子什麽想法也全沒有,只想起用英文給徐祈恺發了條短信--“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了,抱歉”
發完消息後,餘光看到身旁投影下來的長長人影,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點開一個號碼然後收起手機,站起直面向他。
“你這個小垃圾,終于追上我了嗎?”,陳南伊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古板冷酷。
她在模仿夢境中他的媽媽。
“你不是怪我對你太嚴苛?可是你能申請到這個國外的學校,還不是要感謝我?要不是我逼你讀書,讓你拿到高的學歷,你以為你在你父親的溺愛下還能幹什麽?就你這樣的垃圾,還能出國?呵!可笑--不過這也不怪你就是了,你父親只是不喜歡我為了報複我讓你成為我的仇人,他知道我為了自己的面子不會告訴你他出軌,也不會放棄你”
“但”,陳南伊扯開一邊的嘴角,“我養育教導你只是不想自己的人生有一個污點罷了.......哈哈,一個只會在弱者身上找存在感的垃圾!你看她們求饒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厲害嗎?”
陳南伊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一個我生出來就不想要的小垃圾,你父親不要你,我也不想要你,還有膽子去傷害別人的寶貝--可惜的是,我努力了那麽久,明天你還要給我帶來這人生的污點了”
她冷笑一聲,顯得有些嚴峻起來,目光逼人。
“解釋一下吧,為什麽要殺這個女人。因為她和我長的像,還是你讓她住一樓的時候她非不肯?噢,看來是性格很像,她只是強硬了一下你就受不了了?呵!那你可真是垃圾,這點承受能力也沒有,還不如去死的好--喏,這邊有湖,跳下去就可以了,死之前洗洗幹淨,別到了下輩子還是這樣點肮髒不堪,像個臭蟲一樣只敢背地裏做事--快啊,跳進去”
最後一聲,陳南伊說得極其有力,不怒自威地讓人有服從性。
或許是昏暗而又迷蒙的情況下影響了男人的判斷,在陳南伊一口一個小垃圾的刺耳下,男人的拳頭握緊,可整個身體卻像小時候的緊繃,仿佛害怕那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到身上的痛楚。
而陳南伊不斷喊跳的過程中,他竟也像中了蠱般扔了刀子,朝湖心走去。
但不對!如果她真是母親的話,一定會沖上來把自己的腦袋按進水裏,讓自己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男人轉身撲向已經往外跑去的人。
“啊”,頭發被扯住向下一掼的陳南伊不由發出一聲慘叫,然後被男人騎在身上,用力扇了幾巴掌後掐住脖頸。
“你個臭女人,你才是垃圾,你才是垃圾.......你們都該死”
眼恣欲裂的男人雙眼通紅,只差最後一秒就能置女人于死地,突然後腦傳來一陣劇痛,他便昏沉地往前撲到在地。
驟然被松開脖頸的陳南伊差點背過氣去,面上又迎面砸下來一個重重的身體,還是想殺自己的人的,簡直嘔得要死。
她想要把人推開,氣喘籲籲了半天也沒推動,最後還是劉以澤一把把人拎開她才得以“重見天日”。
又痛又怕,見到劉以澤的那一刻,陳南伊抿着唇無聲地哭了出來,她的眼裏是滿包的淚水,還試圖伸出手去抓劉以澤的衣角。
但就在她看到自己自己伸出的手上滿是血跡的時候,她終于兩眼一翻,情緒達到巅峰,直接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像過了一個世紀般,陳南伊從混沌中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的時候就感覺床邊站着個人,想起窗外夢魇的陳南伊下意識往後退去,想要遠離。
後退的動作卻被一只手大力拉住,輕呼出聲,“小心,還打着吊瓶呢!”
被按住手的某人擡頭向上看去,這才奇異地發現,那人竟是原本應在京城的徐祈恺?
“咿,你怎麽會在這?”,陳南伊強撐着坐了起來,滿是疑惑,再想不到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他。
“你可真是的,突然給我發這個消息——--什麽“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了,抱歉”給我吓了一跳,打你電話又不接,後面還是打給劉隊長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我就連夜趕了過來”,徐祈恺略帶嗔怨和憐惜,偏又處理得很好,讓人無話可說。
不過連夜趕過來?
這可真是——打電話不行嗎?
要是陳南伊再漂亮點,徐祈恺再普通點,她都會以為這個人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了!
沒辦法,以前她就沒碰過這號人過,沒有經驗也是正常。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吧?誰讓她是個還沒受過“愛情滋潤”或“感情創傷”的“純真”女性呢,偶爾幻想跑偏一下也是正常。
但其實她大概知道徐祈恺的意思了,只是普通得體再加一點親近。
應該就是因為她是他侄子的救命恩人——雖然她知道這個他不太看重,但她還有份偵探的工作可以在一些小事上幫得上忙——可能大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這樣一想清楚,既然是平等的交易,那她的态度也就坦然起來,抱歉的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不好意思,我當時……”,陳南伊有些卡殼,但發昏的腦袋實在想不出什麽合适的措辭,又覺得這一路來沒意思地緊,也沒必要隐瞞,就有些垂頭喪氣。
“我當時以為我會死,那就沒辦法赴你的約了,所以想着要說一下”
徐祈恺的眼眸亮得滲人,“你都快死了,能發消息竟然給我發這個?”
陳南伊聽這話有些冒犯——咦,要死了都要給你發消息的尊重,這樣問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時,就體現出擁有一張絕佳臉蛋的重要性了。
但凡換一張臉這樣說,陳南伊都懶得鳥他,是真的,就算他社會地位較高,她的臉色也會冷下來。
可這樣誠摯的疑惑,她也只好試探着解答。
“嗯……對,我覺得守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瑪德,這什麽情況,這種鬼話她都說出來了,怎麽越說越覺得事情要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了?這對話整得好像她對他有什麽特殊一樣,死之前都要惦記着別扭。
陳南伊抿了下唇,眼神不由向門口瞟了一眼,“對了,劉隊長呢?”
“他去接你的四個徒弟了,領事館那邊向警局發了文件,要求要有人實時保護你的安全直至回國”,猶豫了一下,徐祈恺接着小聲繼續,“不過劉隊長走之前和許司令打電話吵了起來,質問為什麽明面上的學生沒有來,暗地裏保護你的人也撤了,是不是做人就是這樣用完就扔?然後就這樣一路吵着走了”
陳南伊有些不敢相信這像小道八卦一樣的消息會從徐祈恺這般風輕雲霁一般的人物嘴裏說出,有些被親近的奇特感和不真實感,她也猶豫了一秒,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真的?他這麽勇的嗎?”
“真的”,徐祈恺認真的打了包票。
“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哈?那好像反而是說騙人的”,徐祈恺沒理解這句話,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眼裏都泛着笑,“你從哪裏學來的?”
陳南伊一時有些後悔反問了那句話,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嗯,就是,我自學的——畢竟我們都是華裔,異國他鄉,你騙我可沒意思”
要說劉以澤一個警隊部門下的分支,敢去杠一個司令員,而且還是為了莫名其妙的她,簡直難以置信!
這就跟一個人奪了小區乒乓球賽,第二天就去單挑國家隊的那些乒乓球大魔王一樣,而且還屬于立的生死狀那種。
徐祈恺一時間有些愣了。
他剛剛問她從哪裏學來的,本沒想聽到回答的,可是當聽到回答以後,突然就覺得,這麽一小團的人乖乖覺覺地在自己眼皮底下認真回答問題的樣子尤為可愛,仿佛戳到心裏的軟肉一般——真不曉得以前為什麽沒有發現,也難怪那麽多男人都想要個女兒。
“我當然不會騙你啊”,徐祈恺忍俊不禁地看她,認真做着保證。
陳南伊難以承受這樣溫柔的目光,避開了視線。
真是奇怪,好像不知不覺開始,她跟這個人的對話就變成了這樣的——粘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