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迷途羔羊
迷途羔羊
出了包廂,蔣無步履匆匆,快速游走在來往的人群間。
他的眼睛不斷轉動打量着周遭,像是在尋找什麽。
最後停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正是打算往外走的蔣舒聞。
趕上了。
蔣無心口一松,笑了笑,腳下步子加快,眨眼間就來到對方身後,“大哥。”
蔣舒聞循聲回頭,看到是蔣無時,那臉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小無。”他淡淡應了聲,轉過身體面向弟弟。
“咱們出去聊吧?”
蔣無指了指門外,帶頭往外走。
守在門內的侍者機警地将厚重的大門推開,保镖們見狀讓到兩邊,給兄弟二人清出了一條道。
可蔣舒聞今天風頭被壓,本來就心情不美,哪有什麽閑情聊天,當下就拒絕道:“改天吧,我今天有事。”
他話音剛落,十幾只閃着光的微型攝像機就跟惱人的蒼蠅一樣圍住了他,當然,也包括了前頭半步遠的蔣無。
保镖們正努力阻攔着群情亢奮的記者團,根本沒有多餘的手來抓這些智能微型攝像機。
蔣無像是早有心理預備,背着手面對鏡頭坦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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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先生~”麻子臉記者從保镖的咯吱窩下探出腦袋,急切道:“請允許我采訪您幾分鐘吧,拜托啦,要是再寫不出什麽熱點新聞,我就得被編輯炒鱿魚了!”
這話說到最後,聲音裏都夾帶了哭腔。
蔣無看了他一眼,“可以,你跟我過來吧。”
麻子臉大喜過望,動了動,沒成功。
于是兩眼上翻望向将他脖子夾得死死的保镖大哥:“哥,哥诶,蔣先生都發話了~”
保镖大哥依然面無表情,胳膊卻是慢慢卸了力道。
麻子臉逮住機會,哧溜一下蹿了出去,身手敏捷地像條滑潤的魚。
得空的保镖大哥連忙上前,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微型攝像機一股腦地抓進了自己口袋。
麻子臉見狀一拍腦袋,跳過去扯住保镖的口袋,及時搶回了自己的設備。
蔣無正看得有趣,眼角餘光注意到一晃而過的黑影,立刻跟過去,擡手搭住兄弟的肩膀,開口就是一通嘆。
“大哥,弟弟最近過得苦啊!”
蔣舒聞溫雅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下。
“有什麽事,去我的飛船上說。”他極力克制住想要推開蔣無的手,聲音尚且算得上平穩。
蔣無順從地點點頭,胳膊卻沒有半點收回去的意思。
蔣舒聞暗自咬牙,只能帶着這麽個累贅費力地朝停艦場走去。
麻子臉則揣着飛行攝像機開心地跟在兩人身後。
他眼睛亮晶晶地注視着蔣家大少,沒想到傳說中被萬千少女傾慕的年輕企業家,竟然還是個寵弟狂魔。
*
蔣舒聞的飛船內部布置極為古典雅致,茶具屏風,卧榻蒲團一應俱全。
蔣無一上去就占據了最舒服的黃花梨木卧榻。
女助理方希走過來,跪在蒲團上,給幾人沏了三杯熱茶。
蔣舒聞盤腿坐在蒲團上,先是往左看了眼不請自來的麻子臉記者,又往右看了眼在他卧榻上怡然自樂的弟弟。
“現在可以說了吧?”大少爺老神在在地吹了吹手上的茶,開口打破沉默。
他根本不怕蔣無,這個廢物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內裏有多少貨,他可比蔣仲威清楚多了。
就算是對方想耍心機手段,蔣舒聞自信也能應付過去。
至于這個記者,到時候出點錢把他的設備買下來,便不會有任何有損自己的消息傳出去。
“也沒什麽,就是想給這位兄弟一個采訪的機會。”蔣無坐直了身體,招招手示意麻子臉過來。
“真的謝謝您。”
青年感激地朝他鞠了個躬。
接着手腳利落地打開設備,握着錄音筆湊到男人面前。
“我吧,其實沒什麽好講的,唯一能唠唠的就是我跟我哥。”蔣無說着就離開了卧榻,走到蔣舒聞旁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哥從小就對我好,這不,一聽說我急用錢,說什麽也要把之前替我保管的九億還回來。”
全然不提借錢一事,給足了蔣舒聞面子。
“九億!”一直跟着他轉的麻子臉驚呼了聲,迅速把錄音筆遞到了蔣大少嘴邊:“那樣不會影響到您公司的資金鏈嗎?”
蔣舒聞強撐出一個笑臉,伸手按住肩膀上那只手,假情假意道:“小無有難,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能坐視不管。”場面話說說就行了,反正錢是不可能還回去的。
麻子臉被眼前兄友弟恭的畫面觸動到了:“都說兄弟之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大少爺的氣度為人,令我佩服。”
他以茶代酒,敬了蔣舒聞一杯。
蔣舒聞從善如流,舉杯跟他輕輕碰了一下。
兩人四目相對,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意味。
可就在這時,飛船的艙門外煞風景的響起了幾聲狗叫。
蔣舒聞小時候被野狗咬過,有心理陰影,他立刻放下茶杯,語氣僵硬地吩咐方希:“趕走它們。”
“別!”蔣無出聲阻止了女人:“哥,是我的狗。”
蔣舒聞皺着眉看向他:“你想幹嘛?”
蔣無重重嘆了口氣,像是被問到了傷心處:“哥,為了湊齊債款,我把房子賣了,以後只能暫住你家了。”
潛臺詞:要是不立馬還錢,我就只能上你家去蹭吃蹭喝作威作福啦!
“想都別……”最後一個想字還沒出口,就見蔣無指了指攝像頭,小聲提醒道:“哥,現場直播。”
麻子臉在旁邊點頭附和:“嗯對,我們是現場直播。”
“你們!”蔣舒聞眼底走馬觀花般閃過許多情緒,怒火在其中翻騰,他整個人宛如一個将噴不噴的火山口。
蔣無都眼看着對方頭頂往外冒青煙,沒想到他這大哥忍功了得,最後愣是神奇般的又恢複了平靜,“…我正好有一套閑置的房子,就送給小無住吧。”
高!
蔣無都想給他鼓掌了,不過他可沒那麽好打發:“我想跟哥一起住。”
你不是想做出一副好哥哥嘴臉嗎?那就給你表現的機會。
蔣舒聞竟然也忍了,點頭說好。
看來是料下得不夠猛。
“石敢,把我的狗兒子們牽進來。”
蔣無回頭解釋道:“這幾個小家夥怕生,我叫它們進來跟大哥提前熟絡一下。”
方希看了眼BOSS唰白的俊臉,沒有得到任何指示,也就沒攔。
柯基首當其沖,邁着小短腿颠進來,先是湊到蔣舒聞的鞋頭那嗅了嗅,又拱了拱,沒拱動。小家夥似乎挺滿意,擡起後腿原地撒了泡尿。
蔣舒聞感覺到腳上的熱意,嘴唇一抖,腦袋一卡一卡地對上柯基濕潤的狗眼。
汪!
拉布拉多也不甘示弱,一個跳撲,本想搭住蔣大少的肩膀,對他來個愛的口水洗禮,奈何身量不夠,鋒利的爪子堪堪刮過腰帶,直接帶着男人的褲子摔趴在了地上。
其他狗子們見狀,一哄而上,幾下撕咬就把那褲子扯成了破碎的布條。
蔣舒聞露着兩條白花花的大腿,還有他那在襯衫下擺若隐若現的大紅內褲。
蔣無看得挑眉,用一種生怕別人聽不到的音量驚呼道:“哥,原來今年是你本命年啊!”
同時見證這一刻的,還有鏡頭背後的百萬觀衆。
【狗子:世人稱我為粉碎機~】
【大紅色褲衩!!】
【哇,你們轉個角度,蔣大少穿得是丁字褲呢!】
【真的吔!】
【現在的年輕人,口味都這麽獨特嗎?】
【沒想到蔣大少看着挺斯文的一個人,私下還有這嗜好啊。】
被公開處刑的蔣舒聞,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業界良心麻子臉這才從怔愣中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關閉了設備。
蔣無上前幾步蹲下,伸手抱起大少爺磕在地上的腦袋,扯了個蒲團墊底下。
“哥?”他拍了拍蔣舒聞的臉。
蔣大少悠悠轉醒,剛一對上蔣無那張臉,立刻就變了表情:“想我還錢?做!夢!”
他那溫文爾雅慣了的面龐,因怒火而扭曲起來,就像是一只炸着毛露出尖牙的貓。
兄弟倆這也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蔣無嘆了口氣,迅速扯開蒲團站起身。
只聽咚的一聲,蔣舒聞的腦袋再次撞上金屬地板。
接連遭受兩次重創,他兩眼發昏,後腦陣痛不斷。捂着腦門在地上打滾,醜态盡出。
方希想沖過來,卻被石敢攔在了駕駛艙裏。
蔣無聽到裏頭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顯然這女助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哥,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咱們慢慢耗。”
丢下這句後,蔣無帶着立功的狗兒子們和鼻青臉腫的石敢離開了。
~
“那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打起架來卻跟母老虎一樣。”石敢抱怨道。
蔣無從冰箱裏拿了一袋冰塊,用毛巾包着遞了過去:“今天辛苦了,事成之後,給你加薪。”
“謝謝二少。”石敢接過,敷在了嘴角。
蔣無捏着根棉簽沾了藥酒,點在其他沒被照顧到的傷口上,目光掃到石敢的脖子,頓了頓:“這是什麽?”
看着像是被什麽動物的爪子撓過一樣。
“害,”石敢拍了拍大腿,滿臉的悲憤:“別提了,那女人的指甲忒長,朝我臉這麽抓過來,差點去一層皮!”
蔣無捏着棉簽拭了拭,藥水滲進細長的傷口裏,看着還挺深。
哪個人的指甲能撓成這種傷?怕不是在指甲縫裏安了刀片吧?!
蔣無若有所思地盯着看,半天沒吱聲。
過于專注的眼神倒是把助理給看害羞了。
石敢撓了撓後腦勺:“二少,你今天挺溫柔的。”以前他就算受了再重的傷,蔣無都不會看過來一眼,還會怪他沒用,将他從頭到腳數落一通後,就躲自己房間裏砸東西發脾氣。
哪會像如今這樣又是遞冰袋,又是幫塗藥酒的。
蔣無收回視線,對上助理憨憨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我變得跟以前不同了?”
石敢點頭。
蔣無笑了笑,解釋道:“不管是誰,從鬼門關那走過一回,多多少少都會改變的。”
海王:【你可真是個機靈鬼兒~】
蔣無:‘那必須的。’
他手上的動作沒停,快速幫石敢處理好傷口,貼上這個時代的神奇創口貼,就讓石敢回房間休息去了。
自己則拿着創口貼的說明書坐在沙發上看着。
效果:只需十分鐘,便可還你如初生嬰兒般的完美肌膚。
十分鐘,這什麽概念。
要是在他以前那個世界,沒有十天半個月,疤痕是消不下去的。
蔣無問系統:【十年以後,我能從這個世界帶點小禮品回去嗎?】
海王:【不能。】
蔣無甩了甩手上的創口貼:【就這個也不行?】
海王:【不行!】
蔣無把創口貼往兜裏一塞:【行吧】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蔣無起身走到內置監控屏前瞟了眼,表情一愣,立刻拉開門,看着來人問道:“你怎麽來了?”
香雲羅的天氣瞬息萬變,經常是前一秒還是春暖花開,下一秒就是雨雪交加。
天空洋洋灑灑地下着細雪,風橙穿了件搖粒絨白棉襖,看起來暖融融的。
他的手縮在厚實的袖子裏,指端捧着一杯冒着白氣的飲料,緩緩擡眼看來,雪花沾在長長的睫毛上,飄進那對朦胧的淺色眼仁中。
突然遭受到冰涼刺激的眼睑迅速眨動了一下。
于是冰雪初融,成了晶瑩的水珠挂在睫毛尖上,配着淡紅的眼眶,楚楚又動人。
蔣無被萌的心肝俱顫,他想,這是哪裏來的小羊羔迷路到了自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