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有人闖入，精神明顯有問題，在被徐伊景詢問的時候因為對講機響起而應激的時候，相宜正在門邊看着。
直到徐伊景砸了對講機，提議盡快撤掉大樓上挂着的SOS時，她仍緊盯着這個貌似名叫鄭宙星的人，微眯了眯眼睛。
李恩赫最先發現了她：“你發現什麽了？”
“沒有。”相宜倚靠在門邊，緊盯着因為對講機的刺激縮在裏面瑟瑟發抖的男人：“不過我想試試，暫時把他交給我一會兒？”
徐伊景看了她一眼，李恩赫倒是直接點頭答應了。
他們還要盡快出去安排。
相宜沒參與，上樓摘求救布條的就是車賢秀和邊尚昱。
在他們上樓的時候，相宜半蹲在瑟瑟發抖的男人面前，手上動作很快地捏住他的下巴，灌了一捧水。
狹窄的儲藏室只有他們兩個，因為灌得太急，男人還嗆了幾下。
灌了水後，相宜雙手伸過去分別掐住了他的手臂，卻不是停留鉗制，她的拇指在他手臂上移動，有規律地在某些位置用力按壓後再移開，不一會兒，嗆咳之後的男人停下顫抖，慢慢緩和放松了下來。
相宜手上動作沒有停，看着他的眼睛放緩了聲音：“你是軍隊的人？”
“……”
“你是軍隊的人嗎？”
“……”
“你是軍隊的人嗎？”
“……是……是……”
“為什麽……自己一個人呢？脫隊了麽？”
“……任……”
“有任務？”
“……”
“什麽任務？”
男人渾身一顫，猛地搖起頭來。
“好，不說任務是什麽，那是誰給你的任務？”
男人這次沉默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
但這次搖頭似乎沒有先前那麽堅定，相宜見狀決定再嘗試一下。
她的手慢慢朝他肩頭穴位而去，盡最大可能讓他放松下來，卸下防備。
“任務完成了，要回去給那個人彙報麽？”
“……不……不能……不能……回……不……”
相宜目光微微一閃。他沒有否認任務完成。
“那你不回去彙報，那個人怎麽能知道你完成了呢？”
“會……會……找不……會知道……”
“可現在外面這麽亂，那個人可能沒辦法了解很多狀況，萬一猜不到呢？”
“……不……不會……博士……不……”
正在相宜又緩緩湊近了一些，想要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公寓的警鈴大響。
突然響起的刺耳聲音打斷了她的問話，也讓好不容易在她雙管齊下的促進下勉強放松下來的狀态一下子消失。
相宜看着眼前猛地掙脫又縮回一團瑟瑟發抖的男人嘆了口氣。
這次失敗，她需要過幾天才能再試着詢問了。并且……這回的方法，未必還能有用處。
一時間，她難得地有點兒暴躁。
或者說，這兩天她情緒一直都不是很穩定。
堆積的無力促成了憤怒，偏偏又無處也無法發洩。
相宜深呼吸一下，站起身拔出身後的雙刀，大步走出了儲物間。
現在送上門的家夥運氣真好，撞上了她正想發洩情緒的時候。
她來到大廳的時候，從電梯門裏走出來的，已經完全怪物化了的公寓警衛，正舉着運轉中的割草機朝人劈下去。
尖叫中的托兒所所長車珍玉摔倒在一旁，倒是正好閃避開了這條路。
于是，等鄭載憲提着劍沖出來的時候，撞見的就是一道飛過的寒光，把怪物化的警衛整個釘回了電梯廂。那長刀沒入警衛體內只剩刀柄在外，另一端插入金屬的電梯廂內，釘得特別牢固，任警衛如何掙紮也沒動彈一下。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目睹過上一次釘牆場景的人，鄭載憲甚至有種往事重現的恍惚感。
但他還是很快回過神，因為怪物化的警衛雖然被長刀釘回電梯裏，那運轉中的割草機卻脫手掉落了，在地上還在挪動轉圈，十分危險，他回過神來趕緊沖過去擋在車珍玉面前用自己的劍把那割草機挑開。
而相宜在長刀離手後就走到拿着□□趕出來的姜承莞面前，一個字沒說直接拿過了瓶子和火機，點了火幹脆利落地丢到了電梯廂裏。
在所有人都關注着電梯廂裏在烈火焚燒之下很快沒了動靜的怪物時，相宜卻走向了另一邊。
通往樓上的大門。
這時候其他人才注意到，大門已經被打開了，車賢秀趴在門邊的箱子上。
他的視線落在雖然被狠狠吓了一跳但最終平安無事的衆人身上後，狠狠松了一口氣。
而後，相宜就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想要往門邊的箱子後藏一藏……他的腿。
相宜：“我已經看見了。”
看見還沒愈合的傷口，看見還露在外面的白骨，看見他身後拖拽的一地血跡。
她甚至一眼就猜到他是心急跳下來才折斷了腿骨。
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語氣也十分平靜：
“為什麽跳下來，信不過我麽？”
“不是！我……沒有想那麽多，我怕……”
怕大家遇到危險，也怕……一個按理說絕不會有事的人遇到危險。
在心急如焚的時候是來不及思考更多的，他只是憑着本能要往回沖。
“車賢秀。”她微微俯視着直到這會兒仍舊站不起來的他：“你還記得，你是個人麽？”
“我……”
“你是人，不是不會痛的石頭。”
所有人都看着這邊，車賢秀身後大門的另一邊，好容易擺脫怪物跑下來的邊尚昱也在門邊慢慢停了下來。
相宜擡起右手，指向還在燃燒着的電梯廂：
“看到了麽，就算是怪物化了，也一樣會死的！”
她的話到最後還是沒有維持住平靜。
陡然提高的聲音，讓在大廳圍觀的衆人驚了一下後，都沉默下來。
車賢秀：“……抱歉。”
他在說抱歉，但卻并不難過，甚至……
因為他非常清楚，這是來自于關心和重視的情緒。
但他此時也的的确确覺得愧疚，讓在乎自己的人擔憂傷心了。
相宜閉上眼，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再睜開的時候卻沒有再看向他：
“……不，是我該道歉。你只是不惜自己努力保護大家，除了你自己，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我該道歉，我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來指責你，你應該得到感謝而不是指責，抱歉，平白無故對你發火了。”
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離她最近面對着她卻對不上她眼睛的車賢秀忍不住生出一股心慌來。
“相宜——”
相宜卻沒再停留，低垂着眼避開了他的視線，轉過身直沖着火還沒熄滅的電梯廂走了過去。
然後被方才發生的這些事震得一個個都愣在原地的衆人，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她走進電梯廂，站在火焰面前，伸出手從烈火中拔出她的長刀。
人群中幾個人伸出的手還在半空，想要讓她小心燒傷燙傷的聲音還噎在喉間，她已經将長刀取回，插回了背上的刀鞘裏。
而電梯廂裏失去了釘住身體的長刀，還在燃燒着的怪物化警衛的屍體砸了下來，讓電梯廂甚至微微顫了一下。
等她兩步退了回來，身上沒有任何不妥連衣角都沒被燒到，衆人很快回過神來，鄭載憲放下劍跟大門另一邊走出來的邊尚昱一起去攙扶腿還斷着的車賢秀，樸宥莉也回過神準備去取藥品繃帶。
相宜的話好像提醒了所有人，車賢秀的傷口是會自己愈合，但這不意味着他們就能心安理得地什麽都不做。
相宜走出來，經過被人攙扶着的車賢秀面前，迎着他略有些焦急的視線，她只是輕聲對他說了一句話：
“今晚的加訓取消，你好好休息吧。”
“相宜！”
她繼續獨自往前走，朝着走廊的另一頭，沒有回頭：
“誰都別來找我，精神不太穩定，我要自己發會兒瘋的。”
這時的車賢秀已經被扶到一旁靠坐下來，樸宥莉和李恩赫也已經蹲在他面前預備幫他處理一下緩慢愈合中的傷口，尤其是将折斷戳出來的腿骨接回去，可傷者被人此時顯然注意力全不在自己的腿上。他雙手撐着座椅，上半身傾出，朝着走廊的方向有些焦急地張望。
李恩赫擡頭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他旁邊頭也沒擡手上動作沒停過的樸宥莉開口道：
“就算你打算去找她，我也建議等你完全好了再去，你越不在乎自己的傷，她才越生氣。”
車賢秀冷靜下來，對着樸宥莉和一旁的李恩赫低頭：“謝謝。”
樸宥莉停下手上的動作，仰起頭看着車賢秀，嘆了口氣：“不，應該是我們對你說謝謝的。謝謝你，車賢秀，這些天來，辛苦你了。”
樸宥莉開了這個頭之後，在場并未離開的其他人也一個兩個地走了過來，一個一個地，都對着他說了謝謝，說了，辛苦。
車賢秀其實知道的，在他們支持讓他走出隔離的游戲間，與他們呆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被他們接受了。
但，從沒有那一刻，這種感覺這樣地清晰，這樣地……溫暖。
甚至讓人忍不住眼前有些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