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事實證明，最适合出去上車頂對付怪物的，果然還是相宜。
她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別人，只是那時不知道車賢秀是也想到了這一點還是沒有，急着打斷了她的話試圖搶下這個任務。
相宜穩穩地站在車頂，雙刀在手，在偶爾有怪物靠近的時候手起刀落動作幹淨利落，因為正跑在高架上，掉落的怪物屍體都落在了橋下，沒被車裏的其他人注意到，因而開車的邊尚昱仍會擔心怪物的複蘇，不敢輕易放低車速，只盡可能躲開路面的障礙減少颠簸。
車沒開太久，就到了最近的醫院。
醫院規模不大，但該有的應該都不會太缺，公寓裏有等着手術的人他們也沒條件挑揀，停好車後四個人就都下了車。
醫院電力還能正常運轉，只是東西很淩亂，他們上了兩層樓梯都沒遇到一個人，怪物也沒有。邊尚昱和車賢秀走在前面，相宜在最後，中間夾着端着弓弩的樸宥莉。
走着走着，相宜停了下來，擡頭看了一眼前面的三個人，開口提議：
“已經在眼前了，沒什麽聲音應該還好，藥品和手術用具你們三個負責，我看轉角有自動販售機，我去弄點東西，一會兒入口見。”
這趟的主要搜集目标是手術用具和藥品，但不代表食物飲水就不重要了，他們确實暫時無暇特地去搜尋附近的商超，但來到這裏看都看見了，自然是最好順便帶走的，還是多多益善。
樸宥莉看了看：“要不要再去一個人幫你……”她的目光順勢落在車賢秀身上。
相宜看了一眼車賢秀，搖頭笑道：“不用，我一個人夠了，你們更需要他，一會兒見。”
而車賢秀本人，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相宜的背影就已經消失在樓梯轉角了。
樸宥莉看了車賢秀一眼，沒說什麽轉頭走進去找東西，而邊尚昱……
他頓了一頓，拍了一下車賢秀的肩：“你可以主動點。”
車賢秀：“？”
邊尚昱也沒解釋，剛才能說這麽句話對他來說已經算難得了，話音落下就跟上了樸宥莉的步伐，進去幫忙了。
找東西裝東西都很順利，雖然樸宥莉跟來時的理由就是有選擇地拿最需要的手術用具，但真來了醫院找到藥房，還是盡可能把可能用到的常用藥物都多裝了一些。
畢竟，沒有人知道他們還會需要堅持多久，未來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消炎，退燒，止血，抗生素……酒精也有意多裝了些，畢竟最有效的攻擊手段是點火，他們需要更多燃料。
倒是邊尚昱，特地去翻了一些哮喘氣霧劑。
既沒有明确目标也沒有太多醫療知識的車賢秀就專心一邊戒備一邊幫忙裝東西搬東西。
等三人滿載而歸，又背又提地來到一層入口的時候，相宜已經等在那裏了，地上放着四個巨大的包裹。
顯然她運氣沒他們三個那麽好，沒在醫院找到現成用來裝東西的工具，就幹脆扯了大塊的床單裹起了包裹，看上去弄得挺結實，也挺有分量。
于是四人搜索小組滿載而歸。
回程的車上相宜依舊呆在車頂，只是這一回比來的時候安靜了許多，車內的其他人都猜測先前試圖襲擊他們的怪物可能已經游蕩去別的區域。
相宜盤腿坐在車頂，遠遠眺望着正落入地平線的太陽，沒有搭話。
離開公寓的時候，陽光正有些耀眼，而等他們順利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
跟他們離開時對比，公寓大門前多了一輛消防車。
公寓內的幸存者們歡欣鼓舞地迎接小隊的回歸，醫療用品外的食物補給稱得上意外之喜，在他們獲得了更多水源之後再一次振奮了人心。
就好像這座“堡壘”，能夠支持大家活更久了。
尹智秀的手術成功之後，相宜才轉身離開，而後就在車賢秀休息的房間門外聽到了徐伊景的話。
“有其他人也在抵抗怪物化的過程，政府用那些人來做實驗，試圖找出能遏制狀況惡化的辦法。”
“你應該問我別的問題，像你這樣的人被拿去當實驗對象的下場如何。”
“……我跟軍方說了有關你的事，因為我也……想活下來。”
相宜靠在牆上，直到徐伊景離開也沒有出聲。
她已經……猜到了。
猜到那個人會做的選擇。
其實并不意外，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在那些默默跟在他身後觀察的日子過後，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出來。
她最終沒有出現在他面前，沉默許久後站直了身體走向另一個方向。
甚至在安善英承認出現感染症狀，走進隔離室被關起來的時候，她也只是遠遠地站在一邊，看着他顯得有些孤零零的背影。
當他在走廊的盡頭，找到靠坐在牆邊的相宜時，她正豎起一條腿手肘撐着膝蓋，托着下巴順着堆起雜物的縫隙朝外看，靜靜地在發呆。
大多數時候，不管面對的是誰，她都是笑着的。
她好像一直帶着一種成竹在胸的平靜，不管什麽事，什麽危險，都不能讓她動搖一樣。
但此時此刻，好像不是。
他遠遠地，從她被昏暗光線映照的側臉上，仿佛看到了一種露出來的疲憊和無力。
這種感覺他只在她身上見過一次，極為短暫的一次，不過幾秒就消失，像幻覺一樣。
就是那一天她走進隔離的游戲間，坐到他身邊談論起人和怪物的區別的最後，說那兩句，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的時候。
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
甚至，他隐約覺得，這一次她的情緒似乎更沉重一些。
但他并不明白，就像那一晚他也不明白在那聽不懂的語言後發生了什麽一樣。
車賢秀走到她身邊的時候，相宜察覺到了。但她沒有動彈，仍舊維持着發呆出神的姿勢，朝外看着。
她其實有些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她甚至有些擔心一旦開口容易壓制不住也許不該出現的情緒。
“我……做錯什麽了麽？”
他的聲音很輕，明明他站在那裏算得上是居高臨下，可這話落在耳中，卻……
相宜閉了閉眼，仰頭看他：“……為什麽這麽問？”
車賢秀：“你……好像很不開心。”
相宜輕嗤了一聲：“我不開心就是因為你麽？”
車賢秀：“不是……麽？”
相宜：“……是，就是因為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一時間有些踏實，又有點兒無措，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我……做錯了什麽麽？”
相宜站起來面對着他：“最讓人生氣的就是……你什麽都沒做錯。”
車賢秀微微睜大眼睛，好像有些疑惑。
相宜卻只覺得憋悶非常，她心裏非常清楚他打算進行的選擇的理由，清楚那種無私的珍貴，清楚在這樣的末世如此行事的勇敢，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從哪個角度說這都是值得歌頌和敬佩的奉獻情操。
可她此時此刻，絕做不到面對他鼓掌。
“你應該自私一些的，你知道麽？”相宜微仰着頭看着他的眼睛，難得的情緒如此外露：“很多事發展到如今，這個世界變成這個樣子，也許的确是應該有人承擔責任，應該有人付出代價的，但那個人不應該是你，你什麽都沒有做錯過，你明白麽？”
他也看着她的眼睛，好像第一次，在她眼底看到噴湧而出的烈焰。
“我……沒有想那麽多。我只是希望，這個世界，能夠變好。”
相宜看着他許久，最終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她低下頭，聲音都低了下去：“不聽勸……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這麽固執。”
“我……”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相宜說着，擡手止住了他要開口說的話，認真地繼續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能信得過的官方，信得過的軍方，我不懷疑這個，但我覺得它們不屬于韓國。徐伊景說的軍方，我信不過，也希望你能保持該有的懷疑。”
這……這屬實是他一開始沒想到，不，就算是對話到了現在他也完全沒有想過，會朝這個方向發展。
雖然，以前，她确實說過幾次，她并不是韓國人來着……
車賢秀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
有點兒被相宜突然轉折過來的這段話打亂原本的思緒了。
相宜仰頭看着分明高自己一頭，卻一點兒壓迫感都沒有的人嘆氣：“……算了，還沒到非要做抉擇不可的時候，還有時間，還有機會。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回過神來的車賢秀幹脆利落：“嗯，你說。”
相宜：“從今天開始，你需要加練，壓縮你的休息時間，用來學習，學習怎麽保護你自己，學習……怎麽全力活下去。”
車賢秀看着面前的相宜，見她擰緊眉頭，緊盯着他無比嚴肅而認真的眼神，微微勾起嘴角，面對着這樣的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