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蕭乾到了京城,也不着急回去。看見高記雅食齋就停了下來。他實在是餓了,就坐在外面的散座上點了一碗雞湯馄饨。高記開了多年了,他父親蕭秉權和兩任妻子都來過這裏吃馄饨買點心,至少在蕭乾看來他家的小點心小馄饨比公主府的廚娘做得好吃。他在偃龍山莊聽慕容洵說過這家店就是高少鸾娘家的,他和高少鸾定期回到那裏。
蕭乾吃完了馄饨,又要了些裹餡涼糕和藕粉桂花糕準備拿回公主府給公主夫婦和绮雲吃。
蕭乾來過多次了,少鸾的二姐紫鳶對他并不陌生。這次蕭乾臨走的時候猶猶豫豫的樣子引起了紫鳶的注意,他不知道該不該把少鸾的死訊告訴她姐姐,但是天底下哪有妹妹死了不讓姐姐知道的道理。但是他該怎麽說呢?
紫鳶有些奇怪:“蕭公子,是馄饨不好吃嗎?是不是味道有什麽不對?”
“哦,沒有沒有,和從前和一樣。只是我最近食欲不好,近些天來風餐露宿,想是腸胃有恙。回去找個太醫瞧瞧,也不是什麽大事。”蕭乾微微笑了笑。
“蕭公子年少行走江湖,更兼自小習武,怎麽會腸胃有恙?蕭公子還是告訴妾身,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看少鸾和慕容幫主好久沒帶着安兒過來了。”
蕭乾冷靜道:“你妹妹,出事了。”
紫鳶驚道:“我妹妹和妹夫一年多沒有音訊了,他們出了什麽事?”
蕭乾只好扯謊道:“那日你妹夫上山砍柴,你妹妹被人謀財害命。所幸你外甥沒什麽事,只是被打暈了。”
紫鳶低着頭哭起來。蕭乾只得拿出一方帕子:“擦擦吧。你妹夫已經給你妹妹報仇了。你們有空給她燒些冥紙就是了。這些錢你收着。”
紫鳶拿着碎銀子,說道:“蕭公子,你給多了。”
蕭乾把銀子推了過去:“你們收着吧。你那弟弟呢?不是又在外面賭錢吃酒吧?”
紫鳶擦幹眼淚:“他自打那次從牢裏出來就不敢在外賭錢吃酒了,雖然他是掌櫃,但這店裏的事還得我和姐姐來操持。家父在世時就把這獨生子當個命根子,我們姐妹三個算是什麽?”
蕭乾心下想到,難怪高少鸾是那麽個性格心性,原來生在這樣的家庭。勸慰了幾句,蕭乾就離開了那裏。
這高記原是個沒落世家流落出來的糕點廚子開的,也就是高少鸾的爹。這高家老爹有三女一子,小兒子被高氏夫婦視作眼珠子,三個女兒就像是邊角料。長女金莺被父母“賣”給了一個京官為妾。次女紫鳶最是個麻利能幹的,墜在家裏幫着父母和弟弟忙裏忙外,高氏夫婦不肯放出去。幼女少鸾未婚失身,加上高氏父母戀勢貪財,就被順水推舟送給了慕容洵。高家獨子成日家不務正業,以前曾經在外喝酒賭錢出了事,坐了牢。蕭乾偶然得知,架不住高家姊妹的哀求,這才出面令人放了那不成器的小子。如今高家父母已死,只有紫鳶苦苦支撐着這小店。
“好小子,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有段時間你不寫信,母親都擔心死你了!”說着長公主拍了他幾下。
“孩子這不都回來了麽?還哭什麽?我看乾哥兒壯了,也黑了。”肖遠圖在一旁勸解。
蕭乾張望了一番:“咦?绮雲呢?怎麽不見她?想必是有了心上人了,往常绮雲連門也不肯出的。”
“科舉結束,有個小後生叫何世琰,是今年的探花。近些日子你妹妹總是和他在一處,不過她身邊有我派過去的丫頭,她那性格不會幹出出格的事,我也放心。但是事關終身大事,我近來也得看看是個什麽樣的人。”
長公主召見了何世琰和他娘。那何世琰長得面若施粉,唇若塗朱,眉目清秀,十分有書卷氣,舉止彬彬有禮。蕭乾倒生了幾分鄙夷:我妹妹看上的就是這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至于世琰他娘,一看就精明強幹的女人,一直操持着何家內外的事。
蕭乾見這白面書生不太合自己的眼緣,說話滿口儒家經綸,表面上不說什麽,卻在一旁抱膀兒冷笑出聲兒來。
坐在花梨木雕花圈椅上的長公主只是擡眼看了蕭乾,蕭乾立刻屏聲斂氣。
何公子知道蕭乾鄙夷他,但作為臣子,自然不能和長公主家的公子對嘴對舌的。也只得忍耐下去。見這蕭公子生得魁偉俊朗,又聞得此人通讀過詩書文典,在比武大會和馬球場上大出風頭,內心生了幾分敬意。聽聞蕭公子并非目無下塵,待人一向豁達寬和,怎的今日對自己這般鄙夷,有些摸不着頭腦。
蕭乾嘴快道:“娘您看這何公子,和我妹妹倒是很像呢?”
長公主看了半晌,笑道:“別說,還真挺像的。何公子怎的只帶了母親,令尊呢?”
何世琰表情嚴肅不失恭敬:“回長公主,家父在微臣四歲的時候被強盜截殺,微臣的母親把微臣一手拉扯大,不僅管着家裏的事,還要過問彩雲綢緞莊的生意。”
長公主感嘆道:“難為何夫人了,婦人家還要操心外面的事。這孩子性格和外表和夫人不是很像呢。”
長公主只是随便一說,那何夫人便下跪道:“妾身欺瞞了公主,世琰并非妾身所出。”除了公主,在場的人都十分驚詫。
長公主讓她起身:“本公主的女兒身為翁主,婚姻大事馬虎不得。希望何夫人能如實相告。”
何夫人緩緩坐下:“不瞞公主說,妾身多年不能生育,因着這個,妾身也不能阻攔丈夫在外偷香竊玉。家夫戀上了紅豔樓名妓,養在家外,直到肚子都大了,家夫才告訴妾身。妾身沒有辦法,就允準那名妓進了門。妾身見那女人是名妓出身,名聲不好,又生得貌美非常,加上婆母屢屢勸說,那女人生下世琰後,就被妾身又賣回紅豔樓。”
長公主眉毛一挑,說話不免聲音大了些:“紅豔樓名妓?是不是姓阮?”
何夫人不知道長公主為何是這個反應,但還是恭敬道:“是姓阮。聽說後來被一個姓張的大人買走了。再後來妾身就不知道了。”
長公主不禁冷笑道:“聽聽,若不是我這老婆子問一嘴,只怕要出事了。绮雲,你可知道你這心上人是誰嗎?他是你同母異父的親哥哥!”
蕭乾道:“怪道呢!兒子就說他長得和妹妹很像,原來都像娘了。就算母親不說話,兒子也不會對妹妹的親事馬馬虎虎。”
绮雲一臉難以置信,怔怔流下淚來,随後就捂着臉哭着跑出去了。
蕭乾在後面追:“绮雲,绮雲!”一直到了後院,蕭乾手扶在妹妹肩膀上,“绮雲,你跟哥說實話,你是不是和他發生了什麽不文之事?”
绮雲收了收淚,搖了搖頭:“沒有,妹妹和他一向謹慎。只是不能接受自己愛的人居然是親哥哥,現在還有點後怕。”
蕭乾安慰道:“那就好,你的婚事,母親和我一定會慎之又慎。”
這一廂也亂了套。何世琰瘋了一般:“娘,這是不是真的?你把我親娘賣了?”何夫人淚水漣漣一言不發。
長公主面無表情道:“算了。這事你娘做得的确是有點絕,但是看得出來她是疼你的。也算是功過相抵了。本公主也乏了。送客。”
晚飯後長公主商議着:“沒有何家,就沒有其他人家了?绮雲放心,娘再給你說一宗好親來。”
绮雲沮喪道:“女兒不嫁了,一輩子都跟着娘!”
蕭乾道:“依兒子看,緣分的事順其自然吧。兒子現在二十三了還沒娶親,妹妹急個什麽?況且妹妹這等美貌多才,又是翁主,還愁嫁不出去?”
長公主道:“娘這一輩子本打算不嫁人的,誰知道遇到了你圖叔。”說着含情脈脈看了肖遠圖一眼。“只是誰能有娘這樣的好姻緣呢?女兒家耽誤不得。”
蕭乾道:“娘也說糊塗話了。若是沒有好姻緣還不如不嫁。京城裏這些皇親貴族哪個不是三房五妾的?娶個妹妹這樣的天仙來,只怕也很快擱在腦後了。若是嫁個小門小戶的,又怕遇到個軟飯硬吃的,也和慕容夫人一個下場。”
長公主道:“慕容夫人是誰?”
蕭乾道:“您不認得,武林之花武如玉,曾是偃龍幫幫主獨女,嫁了個窮秀才,後來夫君背着她移情于一個食肆小丫頭,得知後傷心過度難産而死。”
長公主道:“我倒要看看,哪個大膽狂徒敢虧待我的女兒!前段時間你林舅要把他的一個庶子說給绮雲呢。”
蕭乾這些年和林家也有一些來往,倒是不多,林老夫人去世的時候他也以外孫之禮去致喪,但是妹妹要是真嫁了林家,他萬萬不答應:“林舅這一輩子新寵一茬又一茬,兒子還擔心他的兒子也是個戀色貪花的貨色呢!”
遠圖對公主道:“你也太操心了!孩子這麽大了,自有打算,咱們就別亂點鴛鴦譜了。乾哥兒說的是,沒有好姻緣寧可單着。看看我那棗花,倒是嫁人生子了,遇到那個貨色太不像樣,我只得讓他們和離了。如今她一個人在茶莊又得看生意又得照應兒子。”
長公主道:“罷了,你們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
绮雲又和從前一樣足不出戶,只在凝芬閣內彈筝弄瑟、看書寫字,再不關心別的。
至于蕭乾,自從這次離開偃龍山莊,腦海裏就時不時浮現出武落白的身影。他從小到大見過不知道多少絕色女子,可如同武落白這樣讓他魂牽夢萦的還真是沒有。他看着外面升起的皎潔明月,內心思緒萬千。
此時的落白也在偃龍山莊看着那一輪月亮,癡癡的樣子,除了武雲海,別人再也猜不出是因為什麽。但是武雲海并沒有上前問話,只是遠遠看着,微笑着扭頭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