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代名相蕭秉權被斬首于京城西市,他的紅顏知己阮蓮漪也撞牆身亡,兩人沒能等到真正成為夫妻的那一天。
他們的一對遺孤蕭乾和蕭绮雲被昭陽長公主所收留。已算是這對兄妹不幸之中的萬幸。
就在蕭丞相被殺的同時,厲帝駕崩。本來聚在西市看斷頭丞相的百姓,一瞬間被那響徹雲霄的喪鐘聲驚醒。監斬官劊子手和百姓們登時朝向皇宮的方向下跪嚎哭起來。
昭陽公主把蕭乾兄妹交給茉香和菊韻,自己一襲素服離開公主府,在皇宮大門外幾乎是跌跌撞撞下了馬車,幸而侍女青蘿扶住了,不曾跌倒。此時林太後已經哭得昏天黑地,昭陽公主一邊流淚一邊勸道:“皇兄已是去了,母後切勿哭傷了身體,如今最要緊的是料理好國喪,迎新君登基才是。”林太後哭道:“我也沒這個精神,把鳳印暫時交給你,凡事由你做主吧。”
三天後昭陽公主回到公主府,問下人:“蕭大人的屍首可還在刑場嗎?”那下人小聲道:“回公主的話,本來第一天下午就被刑場的人卷了草席埋到亂墳崗去了,但是奴才細細觀察了,蕭大人的屍首已經被掘出來了,那幾個人,好像是蕭秉義将軍家裏的下人。”昭陽公主面色如常,說道:“辛苦你了,廚房給你準備了雞絲湯面和一桌好菜,你吃完就去休息休息吧。”随後叫人賞他五兩銀子,一壇好酒和一腿羊肉來。那下人千恩萬謝叩頭而去。
青蘿是昭陽公主多年的婢女,深知公主的心事。不免說道:“既是這樣,公主何不悄悄地派人去将軍府問問?”昭陽公主沉吟了半日:“你也知道我想這麽做。但是我不能這麽做。現如今蕭秉權已死,蕭老太太還健在,她若是知道了兒子已死會怎麽樣?所以此時盡量不要有任何動靜惹她老人家生疑。”青蘿嘆道:“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沒有不透風的牆,那蕭老夫人待蕭大人視如己出,知道了可不把她老人家疼死?”
“現在還是活着的人最要緊。乾兒怎麽樣了?奶媽給绮雲喂過奶水了沒有?”
“雲姑娘倒還好,吃奶後現在睡熟了。剛才廚房裏端過去蟹肉包、莼菜鲈魚羹和炖乳鴿給乾哥兒,他只怔怔地守着他娘,一口都不吃。”
“他娘如今沒了,傷心歸傷心,可也不能不吃東西。那幾道菜不适合他小孩子吃,讓廚房準備一碗米飯和下飯的肉菜來。我去勸他吃。”
公主去了後院,走到蕭乾的身邊,還不等她說話,乾兒卻先說話了:“我知道我娘不會醒來了,我爹也不會回來了。”
聽着這稚嫩的童音說出這樣的話,公主漓着淚,強擠出一絲微笑:“乾兒乖,你爹不是不回來了,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你要是聽話,就讓你娘入土為安。”乾兒只乖巧地點點頭。
昭陽公主找來一位畫技高超的畫師,讓侍女小心翼翼掀開衾單給畫師看。那畫師雖然守着規矩嘴上沒說什麽,內心裏稱嘆道:“好一個美色佳人!如今香消玉殒,可惜可惜!”看着看着,整個人愣在原地。
昭陽公主清了清嗓子,沉聲問道:“可畫下來嗎?”
那畫師這才如夢初醒般,恭敬道:“卑職雖不算什麽神筆,可也能畫得出來。”
昭陽公主冷冷道:“即是這樣,你畫一幅本公主看看,若是好,重重有賞;若是不好了。。。”
還不等說完,畫師跪下道:“長公主放心,卑職一定好好為夫人作畫。”
第二日阮蓮漪的屍首被裝進一口棺材內,擡到城外葬了。昭陽公主只把府內的事交給青蘿,自己帶着幾個侍女去宮中陪伴太後。
過了數日,睿太子登基,太子妃蕭滢月為皇後,世子元臻為太子。一切似乎恢複如常。
阮蓮漪的畫像被送到公主府內,畫中人沉魚落雁之姿,可見生前是個怎樣一個絕色佳人。長公主面露微笑,青蘿等侍女發出贊嘆之聲。
蕭太夫人多日噩夢纏身,心生不祥預感。那日兒子兒媳出了門,她就在門外張望,聽見路邊有人議論長子已死了多日,當時一陣眩暈倒在地上。。。
正巧蕭秉義夫婦回來,将老娘扶進屋內,那蕭太夫人稍有些醒轉,就指着一個小櫃子:“藍色錦匣,裏面有你哥哥生母的遺物。。。”說着沒了氣。
秉義哪裏顧得上錦匣?撲到他娘身上放聲痛哭,因喪禮忙了兩日。秉義把錦盒找尋出來打開,見裏面有一只金鑲玉戒指和一個看起來像是铠甲片似的物事,都裹在一個繡鴛鴦戲蓮的絲帕裏。秉義不禁好奇:這東西和我哥哥有甚關系?
他媳婦問他:“你又出什麽神?這東西相比那些老嬷嬷眼熟,讓她們認認就是了。”
找來那些老仆婦,只那孫嬷嬷認了出來:“不會錯,當年權少爺被一個少婦領着,老太爺老太太收留了他們。這東西就是那個少婦的貼身之物。”
秉義看那戒指內側有文字,他不太認得那字體,這铠甲片他也未認出來是哪來的。倒是他兒子蕭爍說老丈人博學多識,讓他看看。
蕭爍的丈人此時來此奔喪,說這貌似鷹翅甲的铠甲片,是多年前西北邊陲的物事;他丈母是侯門才女出身,認出那金鑲玉戒指的內側刻着篆體,好像是“溫九娘”三個字。
他老夫妻倆走了後,秉義犯着嘀咕:“嫂子的墳冢不遠處有個溫氏之墓,這溫氏就是溫九娘了?哥哥活着的時候,我娘為什麽不把這出身告知我哥哥?”
蕭夫人吳氏嘆道:“老太太可能也想說,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沒說。但是依我看來,應該讓乾小子知道這一切。”
“日後再說吧,現在不是時候。你且好好收着。”
正說着,府內下人說昭陽長公主過來送祭品來了。秉義夫婦倆跪迎公主。昭陽公主給蕭太夫人上了香,又讓蕭乾給他祖母磕了頭。
昭陽公主坐下啜了口茶:“原該早些帶乾兒過來的,蕭将軍也知道這之前本公主為什麽不帶乾兒過來。”
秉義道:“公主思慮周全,微臣至家兄亡故之後,也不知道如何面對家母,日日戰戰兢兢。兄長的事情發生突然,倒是累得公主照顧侄子侄女。”
“本公主倒也不辛苦,日後他小兄妹兩個在公主府長大也好。我無兒無女倒也照應得過來。”說着推了推蕭乾,“快讓你叔叔嬸子抱抱。”
夫婦倆對孩子抱了又抱,親了又親。吳氏料定昭陽公主此次來一定有事,便對乾兒說:“嬸娘帶乾兒去吃荷花酥好不好?”蕭乾乖巧地點點頭,和吳氏一起去吃糕點了。
原來這吳氏乃是故去的蕭太夫人的侄女,應了“養女随姑”那句話,和蕭太夫人一樣為人良善,寬和待人。蕭秉義的一雙兒女皆是妾室康氏所生,她亦是視為己出,對蕭乾也如同親侄兒一般。
公主道:“我知道蕭大人現在還不能葬在先夫人身邊,也太點眼,現在葬在何處?現在阮氏的棺木葬在城外。我想着也應該讓他們葬在一處。”
秉義道:“公主說的是。他們原該葬在一起。也得虧當今皇後娘娘,家兄現在葬在城外的龍安山上。只是家嫂怎麽這樣糊塗?竟随哥哥去了。”
“如今人已辭世,多說無益。晚些時候本公主會安排人将阮氏的棺椁擡出,葬在蕭大人身邊。日後也争取讓他們和林氏葬在一起罷。”
閑說了幾句,公主就帶着乾兒離開了将軍府。
蕭乾兄妹兩個度過了第一個沒有父母的春節,公主帶着蕭乾進凝壽宮看望母親太皇太後林氏。林氏穿着绛色宮緞百鳥朝凰通袖袍,頭戴着比公主頭上華麗數倍的九尾金鳳釵,将手爐遞給宮女,伸手抱過蕭乾,笑道:“這孩子都長這麽大了?你看看這臉,和我那侄女婿真像呢!”說着嘆息了一回。
“大過年的,母後提這個幹什麽?晚上除夕家宴,今兒也不算冷,女兒陪母後坐了暖轎一塊去。”
晚上紫華殿熱鬧異常,睿帝坐于中間,太皇太後和長公主坐一桌在旁邊,蕭皇後和張淑妃坐于下首,妃嫔皇子皇女皇親國戚齊聚一堂。滿桌珍馐美味,彩燈争光耀目。樂聲不絕于耳,歌舞動人心魄,一片太平景象。
賞過歌舞用過晚膳後,太皇太後熬不過夜回到凝壽宮。睿帝領着後妃子女和皇親們看煙花賞紅梅,長公主領着養子蕭乾不免引得衆皇親另眼相看,但她不以為意。
那梅花如紅色火焰一樣開得縱情四溢。長公主神色只是淡淡的:“皇宮裏的梅花雖是茂盛,卻太過豔麗,沒了疏朗之美。我前個兒去看了,還是鎮國公府的梅花開得最好。”
睿帝輕嘆了一聲:“姑母還是忘不了岳父啊。既然姑母這般睹物思人,朕便讓最好的花匠把那株紅梅移種到公主府如何?”
長公主笑了:“那株紅梅屬于浣煙閣,不屬于公主府。我得回去看看绮雲怎麽樣了。”
睿帝道:“绮雲是皇後幼妹,如今又是姑母養女,朕便封她為晉安翁主,至于乾兒麽,長大後襲得岳丈的國公之位就是了。”
長公主笑道:“那就謝皇上了。”說着帶着乾兒回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