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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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有一百零八裏坊,街道交錯,巷曲幽深。
碧空如洗,上午算不上熱鬧,但街市上的往來行人熙攘,吆喝聲不絕,還有烙餅、芝麻等混雜的香味。
時隔半月,元綠姝第一次出府,她觑眼賀蘭敏,随後慢慢揭開車簾張望前後,記下路線。
賀蘭敏手拿書卷,似乎沒注意到元綠姝的小動作。
迎面而來的塵世煙火氣打在元綠姝心口上,過去美好的畫面浮現在腦中。
肩膀稍稍松弛。
穿行了許久,馬車在巷子裏頭停下來。
“到了。”賀蘭敏道。
賀蘭敏先踩着木墩下來,自然而然朝元綠姝伸出手。
元綠姝猶疑地攏了攏五指,将手搭在賀蘭敏掌心,下馬車。
妙凝、慧湘等婢子把裝載的補品禮物卸下來。
賀蘭敏帶元綠姝進門,婢子們則提上漆盒緊随其後。
這所院子不大,屋宇樸素平凡。
走了小會兒,剛巧看到從房間裏出來的元若菱。
十二歲的小姑娘頭頂盤着兩個小發髻,一張鵝蛋臉,清麗動人,肖似元綠姝。
元綠姝眸裏瞬息淚光點點。
元若菱同樣看到元綠姝,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反應過來驚訝喊道:“阿姐!”
“貍奴。”元綠姝回應。
話音未落,元若菱濕潤着圓眼,三步并一步紮進了元綠姝懷中。
元若菱脆生生喊道:“姐姐。”
元綠姝接住妹妹,環住她,問起正事,道:“我看了你寄來的信,辛苦你了,阿娘的身體好些了嗎?”
“嗯,好了很多。”
元綠姝這才長松一口氣,接着說:“我們進去看阿娘。”
元若菱卻遲遲不願分開,直到聽到賀蘭敏的聲音。
“若菱。”
元若菱下意識從元綠姝懷中探出頭,與适才被她忽視的賀蘭敏對上視線。
霎時,元若菱打了一個激靈,然後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姐夫。”元若菱拽着元綠姝的衣角行禮,吶吶道。
對這個姐夫,元若菱頗為敬畏。
明明姐夫溫和親和,但元若菱就是怕他。
她更喜歡子言哥哥。
元若菱不知阿姐緣何嫁給賀蘭敏,她猜測其中必定是犧牲了什麽。
她對賀蘭敏心存芥蒂。
但不管怎麽說,賀蘭敏都是阿姐要共度終生的人,元若菱衷心希望自己阿姐能幸福。
元綠姝摸了摸元若菱的頭,能嗅到元若菱身上沾到的藥香。
“我給你準備了幾套夏衣,還有你喜歡吃的點心。”賀蘭敏道。
“真的?”元若菱驚喜道,對賀蘭敏的防備心消了大半。、
賀蘭敏點頭。
一旁提着食盒的妙凝笑道:“小娘子可要嘗嘗?”
這時,元綠姝道:“先進去吧。”
三人步入內屋,正準備歇息的周氏聽到腳步聲,便道:“貍奴,誰來了?”
“阿娘,是我來看你了。”元綠姝道。
元若菱喜道:“阿娘,是阿姐!”
屋子裏負責照顧周氏的兩名女婢悄無聲息退下,關好門。
“雉奴。”周氏面色稍白,見到是大女兒,眉頭一展,透虛的雙眼舉出幾分神采,忙不疊起身。
元綠姝疾步過去,握住周氏的手,扶着她坐起來,下意識道:“阿娘,您小心點。”
“怎麽突然過來了?”周氏握住元綠姝的手。
元綠姝終見母親,難抑酸楚,淚盈于睫,一時之間竟哽着聲音說不出話,
“阿姐曉得您生病了,所以過來看您。”元若菱道。
周氏拍拍元綠姝的手,寬慰元綠姝:“阿娘無事。”
“......嗯。”元綠姝半晌才回。
這時,周氏瞥見賀蘭敏這個衣冠楚楚的女婿,心情複雜。
“三郎也來了啊。”周氏叫得并不順口。
從常理而言,周氏更滿意賀蘭敏,相貌、家世、才學等都無可挑剔。
但是......
這個女婿卻是用了一些不正當的手段迎娶了她大女兒。
更何況,他還是沈子言的表兄。
沈子言一出獄,賀蘭敏便帶着元綠姝一行人回長安,議親成婚。
賀蘭敏成親後把周氏和元若菱安置在這,看似好吃好喝供着,實則是變相囚禁了她們。
只因她們是元綠姝的軟肋。
面對強權,元家人微言輕,無法抵抗,只能接受命運擺布。
好好一對神仙眷侶,就因為一個人的出現造成今日這個局面。
為沈子言,元綠姝還做出犧牲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男人,周氏傷心不已,又心疼自家大女。
倘若良人還在,興許還有辦法吧。
只是,周氏的丈夫早就魂消地府,留下她們孤兒寡母。
思及此,周氏鼻頭酸澀,不是很待見他,卻不敢明示。
賀蘭敏道:“見過丈母。”
周氏點點頭,元綠姝側着身子,在賀蘭敏看不到的角度用手背抹去眼中細碎冰涼的淚。
“小婿聽聞您受寒,特意給您帶了補品過來。”
“三郎你費心了,其實我就是小病,那些東西都太貴重。”周氏推辭着,猛地咳了幾下。
“阿娘。”元綠姝當即拍拍周氏的背,嗓音微澀,“您都病了好幾日,根本不是小病,而且,就算是小病也要重視。”
元若菱也附和起來。
周氏嗔笑:“就你們小題大做。我只是累了,加上意外受點風寒,我自己身體我自己清楚,醫師都說沒事,只是現在還有點咳。”
賀蘭敏:“丈母身體自然是健康無恙。”
他聲線如沐春風:“還請丈母多保重身體,至于補品,是小婿一點心意。”
盛情難卻,周氏口頭收下,元綠姝握緊了周氏的手。
賀蘭敏:“丈母和若菱在這住得習慣嗎?婢子們照顧得周到嗎?”
周氏:“尚好,多虧她們細心照料,我才好得這麽快。”
這處院子、還有仆從都是賀蘭敏安排的。
賀蘭敏含蓄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有什麽需要只管跟她們講。”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氛圍比較溫馨。
接近午時,賀蘭敏和元綠姝順理成章留下來用膳。
周氏想念家鄉菜,元綠姝便親自掌廚,同為潭州人的妙凝輔佐。
而元若菱則拿着愛不釋手的新衣,開心地吃着零嘴,偶爾和姐夫交流感情。
炊煙袅袅,一切都顯得安寧平和。
良久,飯桌上的菜肴飄蕩着花椒香味,元綠姝給每人盛了小碗湯餅,裏頭放了茱萸,口味偏辛辣。
像她們潭州人,越是受寒越是要吃點辣的,出點汗,散散寒氣。
賀蘭敏的碗中沒有放。
他口味甚是清淡。
賀蘭敏打量面前難以下手的菜,指尖搭在竹箸頂上。
沾了元家母女的光,他有幸嘗到元綠姝的手藝。
忽而,他道:“雉奴,你現在可吃不得這些辣的。”
元綠姝眼睜睜看着她與賀蘭敏的盛湯餅的碗交換位置。
看到這副畫面,元若菱還摸不着頭腦,只惦記着餐桌上美食。
周氏則瞳孔驟縮:“雉奴,你是......”
周氏目光下移,落在元綠姝小腹上。
元綠姝無奈解釋:“阿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特殊日子。”
“咳。”周氏心弦驟松,不太好意思道,“原來如此。”
又思及賀蘭敏的貼心,她對女婿多了一分好感,沉默片刻,她對賀蘭敏道:“三郎,你吃得慣嗎?”
“可以。”賀蘭敏微笑。
元若菱天真發問:“阿姐,可以吃了嗎?”
元綠姝給元若菱拿好竹箸,“當然了。”
一炷香的工夫,幾人用完膳,賀蘭敏雙唇緊合,唇明顯紅潤不少了,就連臉也有浮出淡緋色。
他的鼻端都浸出些許汗珠。
元綠姝好整以暇地觀察賀蘭敏神情,很能忍。
多日來受的屈辱在這一刻稍有緩解。
她是故意把菜做辣的。
最後是周氏發覺出賀蘭敏異常,叫元若菱端來涼茶給賀蘭敏漱漱口。
畢竟元綠姝做的菜一向是很辣的,尋常人根本吃不下。
喝了茶水後,賀蘭敏低下頭,湊到元綠姝耳邊:“我說的沒錯,你阿娘和小妹在這過得很好,你不需要操無用的心。”
“時辰差不多了。”
母子情深可不是他喜歡看的戲碼。
“再等等,我想和阿娘、貍奴多說說話。”元綠姝下意識蹙起了細眉,眼中流露出罕見的懇求。
賀蘭敏慢慢撫平元綠姝眉頭,輕聲道:“皺眉可不适合你。”
“我還沒吃過你親自給我做的膳食,可不要再像今日這般口味了。”
這就是答應了。
“好。”
午後,蔚藍天空白雲飄卷,陽光垂墜,樹蔭重疊。
沒有賀蘭敏的摻和,元綠姝攙扶周氏在院子裏消消食,活動肢體,元若菱也跟着。
氣氛徹底輕松不少。
周氏也放開了,她問:“雉奴,在那裏可好?有沒有欺負你?”
在這些世家名門,或多或少都歧視小門小戶。
她們能做的,就是謹言慎行,不給元綠姝添麻煩。
元綠姝道:“阿娘,有他在,我哪裏會受欺負?”
周氏還是不放心,道:“有什麽事一定要跟阿娘說。”
元綠姝颔首:“知道。”
正在這時,元若菱嘟唇道:“阿姐,我給你寫了這麽多信,你為何都不回我?”
來人生地不熟的長安半月,又不許出去,元若菱只有給宰相府的姐姐寫信,纾.解無聊,不想信箋都石沉大海。
“對不起,是阿姊不好。”
“好了,別惱了,你阿姐定是有苦衷,她才剛嫁過去,世家大族規矩不少,你阿姐過得不容易,哪有時間給你回信。”周氏訓道。
元若菱一副受教的樣子,鼓起腮幫子委屈巴巴說:“對不起,阿姐,我就是太無聊了。”
“哪裏,我還巴不得你多寫信,這次多虧你的信,我方知曉阿娘病了,這才趕過來。”元綠姝語氣輕柔。
元若菱重新展露笑顏,重重“嗯”一聲,然後道:“阿姐,姐夫對你好嗎?”
元綠姝面鍍柔光,神容沉靜,粉飾真相:“很好。”
元綠姝鄭重道:“阿姐嫁了人,往後是不能時刻陪在你和阿娘身邊了,所以,貍奴,你務必要照顧好阿娘,當然,也要好好對自己。”
“我曉得,阿姐。”元若菱挺起胸膛認真道,她故作嚴肅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小大人的輪廓了。
周氏被逗笑,元綠姝也不由微微牽起唇角。
一家子其樂融融。
“阿姐,以後我們是不是回不去潭州了,只能待在長安?”元若菱小聲問。
元綠姝忽地眼神一晃。
回不去了......
這對元綠姝而言,是不容直視的問題。
突然,周氏打破沉默,“貍奴,你想在這住?”
“不是。”元若菱揪着指頭,猶豫道,“我喜歡長安,但一直出不去,所以想回潭州。”
元綠姝驀然眼神一冷。
她險些忘了賀蘭敏的為人。
除了禁.锢她的自由,竟然還束縛她的親人。
“好了,不說這個了。”周氏突然打斷元綠姝思緒。
“你別把注意力都放在我們這,三郎那邊你也用點心,雖然......唉,但你和她已是夫妻,我看得出三郎對你不錯,有夫家幫助,你在宰相府才站得住腳。”周氏叮囑道。
元綠姝:“女兒省得。”
周氏張望遠處,回憶往事,自言自語:“可惜子言那樣一個好兒郎了。”
待足兩個時辰,交代得都交代了。
臨走時,元若菱依依不舍,道:“阿姐,你什麽時候再過來?”
“很快。”
上馬車後,元綠姝撩開車簾,回望大門。
遽然間,元綠姝記起一個關鍵點,這處宅子與她故鄉住所很像。
與她相隔幾層衣料的賀蘭敏也看向車窗外,他像是察覺到元綠姝所思所想,緩聲:“這是照你們故居修繕的。”
元綠姝一頓,複而回頭,賀蘭敏問:“我這樣安排你可滿意?”
這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腦中一閃,她抓住了一晃而過的東西。
元綠姝想起賀蘭敏說過的話。
“是不是後悔救我了?”
長久以來,蒙在元綠姝眼中的憤懑暫時化作兩半。
她恍然大悟——他是早有預謀。
接連而來的是背後模糊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清晰明朗。
可能,不,是一定,沈子言入獄的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劃。
她以前怎麽就那麽傻,這麽簡單的事都只是秉持懷疑。
她早該想到的。
還有那件事後那些針對她愈來愈盛的流言......
保不準都有賀蘭敏的手筆。
念及此,她身子一晃,倏感頭暈目眩,差點暈厥過去。
一張沁滿毒液的蛛網慢慢編織出來,眨眼工夫就罩住她。
真真正正的實感盤桓在她腦海中。
元綠姝閉了閉眼,再而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平靜紊亂心跳。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袖手旁觀,等其他人過來救他。
“怎麽了?”賀蘭敏關切道,倏爾瞧見落在元綠姝肩頭的一縷青絲,慢慢悠悠勾起,擱在頸後。
到底要怎樣才能逃脫掉賀蘭敏?
這個念頭日益瘋漲。
偏偏力量弱小的她又鬥不過他,元綠姝喘不過氣來。
再這般下去,遲早有一日會成為沒有一點攻擊力的兔子。
“雉奴,你在想什麽?”賀蘭敏拔高聲音,微涼的手扣住元綠姝後頸,皮.肉質感滑.膩,令人輾轉留戀。
元綠姝這才回過神看,驀然擡頭,便是賀蘭敏幽深眸光。
“還不舍你阿娘和妹妹?”他嗓音莫名逼人。
元綠姝伸手,低頭為賀蘭敏整理腰間束帶,違心道:“這些時日,阿娘和貍奴承蒙你的照顧了。”
“分內之事。”賀蘭敏手放在她肩膀上。
元綠姝說:“阿娘痊愈後,偶爾讓她和貍奴出去透透氣,貍奴說只待在那太無趣了。”
“倒是小孩子天性。”賀蘭敏道,“無論她們去哪,我都不會阻攔,我會派人保護好她們。”
“多謝。”
“你不用這麽見外。”賀蘭敏挑眉。
話音未落,元綠姝被賀蘭敏拉入滿是沉香味的懷中。
埋在憎惡之人的懷中,元綠姝說不抗拒那是假的。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拘束着雙臂,放在胸前,隔開她和賀蘭敏距離。
明明該做的都做了,此時還這樣倒顯得矯情可笑。
但這是她的堅持,也是自己僅有的骨氣。
“我想要貍奴寫給我的信。”元綠姝不繞彎子,直言道。
賀蘭敏抱着元綠姝後仰,背靠車壁,儀态散漫又優雅,“一直放在我書房,很顯眼的地方。”
元綠姝愣了下。
倘若她主動進一次賀蘭敏書房......
“好了。”
元綠姝扯走腰間手臂,重新坐好。
“動氣了。”賀蘭敏圍上來。
元綠姝冷淡道:“沒有。”
賀蘭敏道:“不說這個了。”他語氣依舊溫柔,“雉奴,有一句話叫做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天,我就成為你最親密的人,是以——”
他停留頃刻,建議:“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分擔精力給她們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又掌控住她的命脈,指尖在她後頸舞動,就像是在彈琴。
視線也固定在她漂亮的後頸,肌膚白到發光,耳珠下的流蘇耳墜輕輕搖晃,淡淡的影子印在耳後那處皮膚上,猶似攏着夜色的月亮。
日光透過罅隙進來,照在元綠姝半張臉頰,側顏淌過清華光輝,完美無缺。
他眸底略暗,由衷贊嘆:“很美。”
元綠姝唇瓣幾不可察地翕動,冷若冰霜。
她心道,不可理喻,卑鄙無恥的瘋子。
許久,元綠姝側眼看賀蘭敏,抿着唇不情不願道:“嗯。”
聽到滿意答複,賀蘭敏眼中的笑意加深。
元綠姝感覺車廂裏沉悶,遂撩開車簾,單手搭在窗邊,半截水綠色披子疊在窗角。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大多時間都給了親人,是以,理當珍惜最後這一會兒時間。
已是下午,馬車途徑東市。
街道兩邊的商鋪都敞開門,擺攤的小販也數不勝數,商品鈴铛滿目,酒香、茶香、墨香彌漫,夾雜琴音絲竹聲,沸反盈天,其盛況令人咂舌。
人來人往,摩肩接踵,還能見到不少異邦人,間或有三五縱馬而過的慘綠少年,以及戴着帷帽的策馬小娘子。
元綠姝的目光追随着小娘子英姿飒爽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海中,緊接着她仰頭望天——
與一雙垂下來的眸子相交。
瞳色似乎是碧綠色。
是一個小娘子。
元綠姝的餘光是如血的紅色。
在元綠姝斜上方的樓宇三層,一身紅衣的小娘子半倚靠在憑欄處。
她手拿一柄團扇,樣貌瑰麗,歪着的腦袋貼在欄杆上。
那一瞬,兩人在互看。
小娘子似乎有點意外,直直望過來,嘴角笑意惑人詭谲。
可不等兩人再次相視,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又一只手臂自後攬過元綠姝的前胸,把她往後一帶——元綠姝的後背撞在賀蘭敏堅硬的胸膛上。
披子滾回車廂。
沉水香沖擊着元綠姝,眼神微晃。
伴随一聲:“還看?”
密閉的空間,背後之人的聲音尤為清晰,情緒難辯。
下颌一痛,元綠姝的頭顱被掰過來。
吻鋪天蓋地襲來。
元綠姝冷淡的神情在這一刻塌陷。
不同于賀蘭敏溫潤的性格,此時此刻的他,親吻強勢有力,完全沒有君子風範。
如同捕獲獵物後進食的蟒蛇,舉止略顯急促和粗蠻。
他強有力的手掌住元綠姝後腦勺,五指插.入她發髻中,逼迫她的額頭與他的額頭相挨。
這是純粹的、激烈的唇與唇之間的碰撞碾壓。
元綠姝的雙手撐在賀蘭敏胸膛前,臂彎間的綠色披子滑落,死命推搡他。
可男女力道差距懸殊,怎麽推都推不開,反倒使賀蘭敏把她壓在車壁上,毫不退讓,把元綠姝困在他修築的天地中。
車簾晃動。
元綠姝就像身處狂風驟雨中。
以致最後元綠姝放棄了抵抗,她想了很多,腦中各種情緒徘徊。
爾後,她迅速閉上眼,眉目冷如雪,明明在試着接受,偏生神情又像極了不可侵犯的雪山神女。
神女不是在嘗試順從,而是受着折辱。
賀蘭敏盡收眼底,欲.望被助長。
短短一小會工夫,她幾乎要被吻到窒息,鼻端空氣潮熱,額間花钿幾欲融化。
喉間控制不住發出嗚咽聲,像快曬死的魚兒在詠唱。
吻畢,賀蘭敏止不住輕喘一聲,拇指摩挲着元綠姝飽滿豐潤的下唇。
元綠姝蹙眉,推賀蘭敏的胸膛,揣着略快的呼吸,語調冷澀:“夠了。”
她看不到賀蘭敏桃花眼中染上的春色。
賀蘭敏只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在感慨什麽,緊接着再度欺身。
五指仍扣着她的後腦,深入推束的如錦緞般的頭發中,指縫間塞滿柔軟順滑的烏絲,半遮半掩住指關節處撞出的緋色。
他迫使她仰起頭,面容對他,餘下動作則恢複溫柔,慢啄、輕含元綠姝漸漸充血的嘴。
他的唇瓣在她緊閉的嘴唇上輕微蠕動,水意蔓延。
稀疏平常的親吻莫名令人沉醉。
元綠姝的一小縷發絲落在兩人相貼的嘴唇處,如蝴蝶振翅般搔着兩人肌膚,又癢又麻。
伴随根根發絲的擺動幅度,元綠姝的睫毛顫了顫,十指攥緊了賀蘭敏的前胸衣料。
氣息交纏間,賀蘭敏的唇齒間徐徐吐出字眼,啞着嗓子道:“你該看我。”
元綠姝被堵得吱不出聲,貝齒封緘。
賀蘭敏神色動情,又溢出幾分急切。
但他壓抑着攻擊力,和緩地索求:“張開嘴,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