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觸即發
一觸即發
葉想這一覺睡了許久,第二天日中才醒來,是被餓醒的。
也是被冷醒的。
葉想困難地坐起身,偏頭看看床邊兩盆炭,仍然覺得渾身冰冷,身體僵硬,血液似乎凍住,低頭看手,指尖青白好無血色。
她想罵人,于是低聲道:“MD。”
房裏卻突然有人輕咳:“……咳。”
驚吓之餘,葉想在房間內四處張望,同時還記得要換一個合适的稱呼,“江……侯……兄長?”
信安侯靠坐在外間的軟木榻上,臨着窗口,窗外是枯樹,窗內是美人,美人一手拿書,一手捧杯,杯中茶水無半絲熱氣,如同他的語氣,“洗漱穿衣?”
“哦。”
旁邊的置物架上挂了件新衣裳,昨天換下的衣裳已經不見了。新衣裳顏色素淨雅致,厚實保暖,用的料子也很好。
這樣畫風的衣服,顯然不是“風花雪月”的風格。
葉想這麽想着,瞟了眼信安侯,突然就酸了。
他本身骨架比普通女子大一些,個子很高,身上還不長肉,天生的衣架子,穿起長袍來更顯飄逸,顯得整個人又修長又好看,搭着低調大氣的藏青色,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沉穩霸氣。
這女人不怕冷麽,穿這麽少?
對比自己臃腫的厚衣服……她想把衣服丢了。
兩人相對無言,漠然半晌。
“昨夜,我同慕清歌商量了一些事情。”信安侯主動挑起話題,“你明日寅時出發……”
“叩叩叩。”院門被敲響,不巧打斷了他的話。
有小厮送來食盒,說是五殿下吩咐從外頭酒樓特意買來,打開後發現是一整盒的素菜。綠油油的。
顯然五殿下只考慮到某人挑食,忘了還有個某人的女侍需要照顧……?
“吃。”信安侯端着一張僵硬的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想的臉可比菜都綠,實在沒什麽胃口,“剛你說……慕?是誰?”
“……是五殿下。”
怎麽還直呼其名呢?不過……慕清……歌?
葉想沉默了會兒,覺得五殿下的名字很能占人便宜,接着問:“你不吃肉麽?”
信安侯頓了頓,回答:“不習慣油膩。”
“你家高門顯貴,不讓你吃肉?”
高門顯貴為什麽要吃肉?信安侯思考許久,回答道:“自小清修,粗茶淡飯吃慣了。”
……不對,怎麽是習慣吃粗茶淡飯?前兩集不才說自己挑嘴嗎?
葉想嘴角含笑,瞥他幾眼問:“兄長是自小養在和尚廟裏麽?”
“……不是。”
“道觀?”
“……并不是。”
葉想撇嘴,繼續問:“尼姑庵?”
水準很低的玩笑話沒有獲得回應,但看着他安靜吃飯沒有起半絲波瀾的模樣,葉想……她就很服氣。
吃完這頓早午飯,信安侯摸兜開始掏東西。
第一樣東西,用帕子仔細包着,放在葉想前面。
她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這是你的簪子。”沉吟兩秒,信安侯解釋道:“追殺你的那些人,目的似乎是它。”
葉想不太明白。
“具體的緣由還在查。這……簪子你要自己拿着,還是讓我保管?”
……這是一個正經嚴肅的問題。葉想決定打開帕子看看。
那是一只玄色簪子,看着像是什麽金屬,也不怎麽好看,像是亂打出來的鐵簪子。
“這簪子是我的?”看着像是男人用的吧,也不怎麽值錢的感覺,還不如信安侯頭上的青玉簪呢。
信安侯沒說話。
葉想把它包好,遞過去,“于我而言是個燙手山芋,你替我保管吧?”
他深深地看葉想一眼,“可,事情結束後,再交還給你。”
旋即他拿出兩支手指粗的長筒,“這是信號彈。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拉引線,這邊的出口對着天上即可。”
又掏出一把圓滾的彈珠,有七八個,“這是迷藥彈,用力砸在地上即可。”
“這是袖箭,裏面有六支箭,這裏是開關……”
“這是解毒丸……”
“鐵軟甲……”
東西掏光,信安侯看一眼窗外,眉頭皺的更緊,彎腰從小腿上取下綁着的匕首,“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武功怎麽用了,但是身體本能應該還存在,若有反抗的機會……你從前輕功不錯,遇到危險記得使勁兒跑。”
葉想抿着嘴角,逐一翻看摸索這些東西,突然鼻子一酸,紅了眼,“謝謝你。”
葉想捂住自己的姨母心感動死了——這個口是心非嘴硬心軟的二狗子……
見她淚珠唰唰往下掉,信安侯摸摸兜,有掏出一張帕子。
“……”他兜裏到底還有多少東西?
信安侯寬慰道:“……明天寅時出發,坐船要走八九天。”
正在擤鼻涕的葉想心裏一抖,掐指算:子醜寅卯……
淩晨三四點?這大冬天的,天都沒亮吧?
“會不會太早了點。”葉想試探着問。
信安侯沉默着沒回答,反倒是拿出一餅茶,随手掰出一塊來,兩指一摁碾成茶末,随手丢進壺裏,手法粗暴。
葉想看得頗為無語:“哪有你這麽煮茶的?”
他瞥她,回答了前一個問題,“你該睡盡管睡,不會叫醒你。”
的确,她睡着之後跟死了一般,他們直接當貨搬走更方便些。這麽想着,葉想不知道為何有些害羞。
侯爺拿起書翻看,葉想看了下書名——醒夢錄。
葉想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她喝不出這泡茶好不好,但是味道很符合她的口味。
冰涼的水裏夾帶這一絲淡淡的茶味。
她沒有事情做,于是從半開的窗口往外看,望一望灰蒙蒙的天,瞅一瞅枯黃的樹……
然後收拾一下桌上奇奇怪怪的防身武器,看着它們,看着看着,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江二侯爺。”
這是什麽稱呼,信安侯凝目瞅着她。
葉想臉上挂着傷心,“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沒告訴我?”
他眼睛微微睜大,迅速地搖頭。十分典型的心虛反應。
葉想觀察得仔細,心頭蹭一下冒起火來,“你要是不想帶着我就直說,我知道我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
對哦,這具身體帶着這麽大的麻煩,她有啥資格跟救命恩人發火……葉想突然洩了氣,半晌不知道說什麽的好。
信安侯挑挑眉,顯然沒料到葉想是這個反應,反倒是松了口氣,“你誤會了。我沒有這樣想過。”
葉想愣了一愣。
“離開全州之後,一直有人跟蹤我們,小玉昨天去探,确定了跟之前刺殺你的是同一批人。我安排了一個替身,今晚她會過來接替你,你只管……歇息,我會派人護送你回京,只不過,我們需要分兩路走。”
葉想思索後,明白了他的計劃,于是适當的關心了一句:“你會很危險嗎?”
“談不上危險。”他淡淡然的樣子有點欠扁,“只是在收拾人的時侯不想分心照顧你。”
這就讓人很難受了。
我知道我是累贅,但是你說話客氣點不行麽?
葉想躲回到床上抱起枕頭,不知道咋了,就是很委屈,胸口酸酸澀澀的。
“我只要一直睡覺就行了?會有人把我運出去?”
“是的。”
“方法不能跟我說嗎?”
“……”
最後,信安侯還是說了:“五殿下每年回家都會帶半船物産,你可以随船走。”
葉想委屈地咬枕頭,“你想把我塞箱子裏?”
“額,不是……但這主意不錯。”
葉想絕望。
“要多久才能安全?”我要自由。
“這一次除了計劃剿滅他們,我還安排了替身假死,給你換一個身份生活。其他暫時不說,我能護你性命無虞。但會花費一些時間籌劃。”
……唔。
葉想探頭去偷偷看他。
他……不,是她,她靠坐軟塌,捧着書依然一副安閑自在的模樣。
一個女孩子帥成這樣,讓別的男孩子怎麽活?
有人敲門進來,帶進來一股藥味,“信安侯,藥來了。”
藥……啊。
這二狗子其實長得一點都不好看。
葉想躲進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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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想還記得那碗藥的滋味,很難喝,混着奇異的酸甜味。
她喝不慣。
而且這藥是帶着催眠效果的,剛喝完大白天的就睡着了。
睡醒後只覺得天旋地轉,一是因為低血糖,二是因為暈船了。
葉想勉強喝下兩口粥,癱在溫暖的被窩裏不願動彈,怨念炸裂。
小黑面無表情地收拾好碗筷,在房間角落坐着瞪葉想。
寫着一臉的生人莫近。
“……”葉想依稀還記得他是個和善、體貼、溫柔的人設,怎麽他們主仆只要面對自己就黑着臉?
我很好欺負?
葉想忍不住翻身背對小黑,然鵝他的眼神如芒刺在背。
回想起睡着之前信安侯所有的話,葉想也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啊?難道信安侯出事兒了,小黑很擔心……
葉想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腦子越來越懵,“小黑。”
小黑嗯一聲。
葉想躊躇着,猶豫着,最後還是問了出來,“侯爺他……”
小黑幹淨利索地回答:“侯爺在豐南港等我們,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到港。
“您這次睡了三天了。”大概是她臉上寫着不明白,小黑解釋:“穆姑娘開的藥方,吃了會昏睡很久。”
葉想一滞……
“第一次服藥之後,姑娘您睡了五天。”
“……”
“這一次睡了三天。”
“……”
“要洗漱嗎?”
“……”葉想瞥了眼小黑,覺得這個小白臉嘴很碎。
比江二狗讨厭多了。
半個時辰後,貨船慢慢晃進港口,不久後葉想見到了玉團兒,團兒着一身勁裝,帶着一身血腥味鑽進了葉想所在的狹小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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