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是因為情願
等,是因為情願
淩晨三點,朱越在床上翻燒餅,左邊三分鐘換右邊,右邊三分鐘再換回來。
床頭櫃上的手機來了一條微信,居然是劉然然跑完兒童急診,喂完藥,貼好退燒貼,把孩子哄睡着,還記得過來八卦:“你和陸揚認識?!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快從實招來!”
朱越警覺:“我今天沒怎麽樣吧?”她明明竭盡全力表現得無比自然正常,劉然然是怎麽看出來的,而且連劉然然都看出來了,陸揚豈不是一早就在看她笑話。
那邊秒回:“本來不确定,現在知道了。”
朱越“?”還沒發出去,劉然然甩了一句長語音,大意是大姐現在幾點了,你明天不買兔頭不洗兔頭不鹵兔頭不開店嗎,你心虛什麽呢,我困死了,明天審你!最後是一個可愛貓咪的安然入夢表情包。
朱越和手機屏幕上那個只貓大眼對眯眼,懊惱怎麽着了劉然然的道,果然夜深人靜是人類智商最低的時候。
第二天,朱越依舊是七點起床,一個人進貨、洗貨、炒料……十一點準時開門。劉然然從八點半上班開始對她狂轟濫炸,她愣着看手機很久很久,沒有解釋,用陸揚昨晚留下的手機號加了陸揚的微信,回複陸揚的那個提議,她同意了。
陸揚說得不錯,她确實欠了他。她追他的初心,是看不慣他高高在上,追到了,也沒時間珍惜,高考前這種敏感時間點提分手,不管陸揚如何哀求,都冷酷無情。等到她也像行屍走肉過了兩天,再回學校,陸揚也回家複習,再也沒出現了。
朱越安慰自己,該被陸揚折磨回來,就此扯平。
陸揚很快回了微信,問朱越今天有沒有時間,他過來找她。
朱越表示自己一天都在店裏,陸揚随時可以過來,然後雖然沒有刻意等,直到晚上十一點關門的時間了,還沒看到陸揚的影子。
又多等了半小時,朱越默認陸揚不會再來,收拾下準備關店,陸揚的車在門口停下,終于姍姍來遲。
如果不是陸揚眼神透出的疲憊,朱越真的很想問他,這種約好但遲到的把戲是她以前玩剩下的,陸揚不會是打算學來用回在她身上吧。當初有好幾次,朱越約了陸揚,又拿捏時間,陸揚自然是很生氣,但是反複幾次就沒脾氣了。如今,回想一遍,朱越算是更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惡劣。
“抱歉,本來是想和你一起吃晚飯,聊點事情,突然有急事要處理,剛剛才結束。”陸揚上來就道歉,得了,她不僅惡劣,還揣度他,還揣度錯了,更卑劣。
“你想聊什麽?”朱越問。
“哦,我覺得我們需要對一下口徑。”陸揚誠懇回答。
原來如此,确實,兩人高中在一個學校一個班的事需要對一下,後面又什麽時間,發生了什麽事也需要對一下。
陸揚看了眼表:“不過今天有點晚了,那明天約個晚飯說?”
朱越其實很想說,不用這麽正式,但看到陸揚別開臉打了個哈欠,還是點點頭。
陸揚提出送朱越回家,朱越猶豫了,最後實在覺得還需要什麽遮羞布,坦然地上了車。
陸揚的車很寬,在舊城區的巷子裏鑽來鑽去,好幾次差點被突然鑽出來的電瓶車別一下。夜歸的電瓶車主罵罵咧咧,朱越平靜說:“路太窄了,麻煩你了。”陸揚神色如常,沒說什麽,更沒有問出朱越心裏跳了一路的那句話——你怎麽住在這種地方。
終于到了目的地,陸揚還是傻了眼,朱越現在住的地方是一棟舊樓的底層,前面是一個小院子,重點是斜對面也是這樣一棟樓,底層把陽臺拆了,直接對外敞開,是一個搬了一半的私人垃圾回收站。
“這裏環境是不太好,但是我租的地方,以前是一個熟食店改造後的廚房,設備是現成的,租金還便宜,我就租了。”朱越覺得就算沒意義,還是有必要解釋一句,但是說完,突然想起陸揚昨天買了五個兔頭,一張臉再也壓制不住地紅透了,聲音也慌起來:“不是,裏面很幹淨的,我每天都要收拾兩遍,我很注意衛生的,這個垃圾站違規了,馬上就搬走,真的不影響!”
陸揚看到朱越的反應,詫異中帶着點無辜:“你幹嘛這麽緊張?”他什麽都沒說。
朱越突然洩了氣,不想再說話,她沖動辭職的那天,和上司吵架,再一巴掌打掉了自己的積蓄,好像都沒剛才激動。
陸揚笑笑:“兔頭挺好吃的。”
朱越一愣看向陸揚,陸揚又笑笑,眼睛卻好像看到了什麽渺遠的東西:“原來你廚藝這麽好,難怪我以前帶你去吃什麽,你都是一副既不是很喜歡,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朱越神情一震,記憶倏地閃回眼前。她和陸揚開始暧昧後,每逢周末有時間,陸揚都會帶她去學校外面下館子改善生活。陸揚帶着她把R市最好吃的、最特別的、最有情調的餐館食肆吃了個遍,但朱越只是偶爾說一句好吃,大部分時間仿佛不是很感興趣。這一度讓陸揚一顆熱情的少年心感到挫敗。
但這并不是朱越故意PUA陸揚,她從小對吃什麽都不是很上心,原因是她的嘴早被她爸養刁了,如果不是她爸做的菜,對她而言,就只有難吃和一般兩種級別。
朱越的爸爸在烹饪方面是個天才,可惜在那個年代不過是一個做飯還不錯的普通人。爸爸在縣裏的紡織廠食堂工作,紡織廠倒閉後,陸續做了些開小餐館、面包店這類小生意。爸爸辛勞的一生一直在廚房打轉,在朱越大學畢業的第二年,因為廚師的職業病肺癌去世。朱越一直是厭惡廚房的,她從小看夠了爸爸一身油煙的樣子。然而命運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就是她現在也是以此為生。
“我……”朱越剛開口就不知如何說下去,道歉嗎,是不是有點晚,解釋嗎,又希望陸揚理解她什麽呢。
她最後還是閉了嘴,陸揚看她半響,嘴角扯開一絲輕笑。
“你不是十一點關門嗎?”他突然問。
朱越有點懵:“是十一點,怎麽了?”
“那你今天,是在等我?”
朱越愣住。
路燈下,陸揚目光灼灼,一張臉和那天給朱越慶生時重疊,他的眼睛還是那麽清亮、熱烈,朱越的心被燙得驟然收緊,但她很清楚那個想要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少年已經消失了,如今只是一個就算殘留着不甘心,也只是想讓她不好過的男人。
“以前你總是遲到讓我等你,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很生氣,但是每一次都讓你得逞了,無論多麽氣急敗壞,還是等着你出現,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陸揚問完這句話,徑直上了車,開車離開,留朱越一個人站在初秋微涼的夜風中。
朱越一直認為,是陸揚夠傻,才被她耍得團團轉,他會喜歡上自己,除了看上她這張臉,色迷心竅,還有就是精神上被她搞麻木了,把受虐當成刺激。
她從未曾想過,她自以為那些拿捏陸揚的手段,陸揚其實很輕易就能掙脫。他等了她那麽多次,有的是機會直接離開,讓她落空。
他會等她,只是因為他想等,而已。
陸揚不用說答案,答案已經在朱越心裏,她也從未忘記過陸揚,心甘情願等他罷了。
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約定,始終是她先爽約。在那不久之後,她聽聞陸揚馬上要飛M國,終于發瘋地跑去機場想見他最後一面,陸揚卻沒再等她。
不同頻的人,大約就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