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張奶奶先是一愣,随後上下打量着他防備的問:“你問這幹啥呢?”
“沒什麽,就是想買點藥。”南祁低下頭平靜的說。
“買藥?你咋了?”張奶奶緊張的拉着他左看右看。
南祁說:“今天晚上吸了冷風有點咳嗽。”
說完,他立馬就咳嗽了兩聲,仿佛在向張奶奶證明他沒有撒謊。
“哦,咳嗽啊,你除了咳嗽還有啥症狀沒了?”張奶奶問。
“沒有,只咳嗽,”南祁想了一下,補充道,“幹咳。”
張奶奶把水盆往他腳下又推了推:“行,你先洗腳,一會兒水該涼了,明兒奶奶去隔壁村給你抓點藥。”
南祁點點頭,順着她的意把鞋脫了在水盆裏泡腳。
次日一大早,張奶奶就把藥給南祁拿了回來。
“紙包的藥是一天三頓,一頓一包,這個一小袋裝的只晚上喝。”張奶奶給南祁交代着。
南祁嘴上應付着:“我知道了,謝謝奶奶。”
南祁的道謝讓張奶奶樂開了花,她咧着嘴笑着,對南祁是咋看咋滿意。她乖孫就是懂禮貌,看,就給他買個藥,還不忘對她說謝謝。
雪停後的第二天太陽還不錯,下午雪化了不少,張奶奶吃過晚飯就開始去後院倒騰那一小塊菜地,那塊菜地裏種了點菠菜,前兩天被雪壓着,她得趁雪化了去給都摘了,要不然再過些天都不能吃了。
趁着這個空擋,南祁把藥裝在兜裏去找南來。
他依舊是繞着路躲着人,到了離南來家不遠的地方,他看到南來奶奶在門口站着跟一個女人笑着說話。
南祁認識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正是跟張奶奶一起去大胡子男人那買他的王銀杏。
南祁不動聲色的走過去,躲在南來鄰居家在門口摞的磚頭後面,他漏出一點頭,悄悄聽着兩人說話。
“哎,你就放心吧老嫂子,等到今年過了年,開了春,你家大孫子就來咯!”王銀杏保證着。
南來奶奶笑的跟朵花似的:“你辦事,我放心,等到我孫子來了,絕對給你包一個大紅包。”
聽她說這話,王銀杏樂的捂着嘴直笑:“你這太客氣了。”
兩人又寒暄了會兒,南來奶奶從堂屋裏拿出來一兜橘子塞給王銀杏,王銀杏客氣地推脫了兩下提着樂呵呵走了。
王銀杏走後,南來奶奶把門一鎖就出去了。
南祁從磚頭後面出來,走近看着門上已經生鏽的鐵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村裏幾乎所有人家的院子都是用籬笆圍起來的,這種院牆一點都不結實,根本防不住什麽人。可偏偏他們還要在破爛的木門上安個鐵鎖,想要防盜。
這讓南祁想起一句來到這後經常聽村裏人說起的俗語: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如果真的招了賊,賊估計也不會從大門進,把籬笆給砍了從旁邊進是最好方法了。
不過就村裏都是這麽窮的人家,就算進去偷東西也沒什麽好偷的,很多人家院子裏最值錢的東西估計就是廚房的那些鍋碗瓢盆了。
南祁這麽想着,他又找了一個隐蔽的地方坐着等南來。南來奶奶剛才出去鎖了門,那就說明南來也不在家,估計又被奶奶使喚着做什麽活了。
天慢慢黑了,冬天就是冬天,無論下午怎麽暖和,一到了晚上,溫度嗖的一下就直接降下來了。
南來背着筐從山裏出來,她時不時的把手放在嘴邊哈一哈熱氣,以緩解凍得冰涼的手的疼痛感。路上的雪被太陽曬化不少,晚上溫度一降,一部分結成了冰。她很小心地躲開有積水的坑窪地和那些有冰的地方,一路上挑着平整的地方走。
但因為天已經黑透了,路已經看不太清了,即使她再小心,還是不可避免的踩到了一塊冰面,她的身體一個不穩,直直地倒在了旁邊的水坑裏,筐裏的果子也從裏蹦出來,灑落在地。
冰涼的水霎時透過她的衣服,給她帶來刺骨的寒。身體被摔得很痛,南來撐着旁邊想要站起來,但身後背着的竹筐實在太沉了,壓的她身體往下墜,她再次跌坐在水坑裏。
南來的眼裏突然泛起了淚花,真的好疼,也好委屈。
今天她在山裏面摘野果子時,看到有好幾個小孩兒圍在一起做游戲時,她好羨慕啊。
她也很想玩,也很想休息,可是奶奶早上說了,她今天上山摘野果必須把筐裝滿,裝不滿不讓回去。
那麽大的一個筐,得用好多野果才能裝滿。南來背着筐在山上找了好久,換了一處又一處,這才把筐給裝滿,她幾乎都沒有休息時間。哪怕是中午,她也只能吃一個從家裏帶的涼馍充饑。
真的太疲憊了,好想離開這裏,離開了這裏,應該不會這麽累了吧。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她以後真的好想跟南祁一起離開。
南來垂着頭發呆,眼角還帶着淚,全然不顧被水越浸越透的衣服。
“坐這裏幹什麽?怎麽不站起來?”南來愣神期間,南祁的聲音從她頭頂上落下來。
與此同時,一只手出現在她的眼前。
南來擡起頭,眼裏還帶了些迷茫。
“你不冷麽?”看着面前久久沒有回過神的女生,南祁又開口。
南來這才反應過來,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看着自己沾滿泥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用胳膊撐着地站起來。她努力的想要直起身子,但力不從心。
南祁嘆了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彎下腰一只手幫她托着背上的竹筐,另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從水坑裏拉了起來。
“謝謝。”南來輕聲說。
“不客氣,”南祁說,“你今天怎麽這麽晚才下山,我等你很久了。”
“今天我去摘野果了,”南來往後指了指身上背的筐,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等我……是有什麽事麽?”
“我有東西要給你。”南祁從兜裏拿出來一個透明塑料袋,袋裏裝着破舊的報紙包着的東西,“這裏面有治咳嗽的藥,吃法我寫到了一張紙上,你回去了可以看看,記得按時吃。”
南來有些訝異的看着他手中的東西,南祁看出了她的疑惑,把藥塞到她手裏說:“你放心吃吧,是那家人給我拿的藥。”
“你也生病了麽?”南來急忙問。
他是不是也病了,要不然他家人怎麽會給他拿藥呢?南來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如果他要是也病了,她怎麽能拿他的藥呢?
“你放心吧,”南祁笑了一下說,“我沒有生病,是裝病而已。”
“哦……那就好。”南來放下心來。
山風吹了起來,吹透了南來的濕衣服,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南祁看到,他走到她旁邊,将她肩上背的竹筐取下來放到了地上,又把棉服脫了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用,你穿着吧,天太冷了,你別感冒了,”南來連忙将他的棉服從身上拿下來,“再說了,我一會兒還得背竹筐呢,別給你弄髒了。”
南祁提着竹筐背到了自己身上,他把衣服又推了回去:“你的衣服都濕了,如果再吹風,估計感冒會更嚴重,竹筐我幫你背着就行了。”
南來還想推辭,南祁背着竹筐連句話也沒說就先往山下去,很快就把南來甩開一大截。
“嗳,南祁,你等等我。”他的意圖很明顯,南來只能把棉服披身上小跑着跟上他。
南祁幫南來把竹筐背到了家門口,家裏還沒有人回來,屋裏黑漆漆的。
南來蹲在地上,熟稔地把手從門縫伸進去在瓦片下把鑰匙拿出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用鑰匙把鐵鎖打開。
“你要不跟我一起進來暖和會兒吧?”看着南祁凍得泛紅的耳朵,南來邀請他。
南祁點點頭:“行。”
南來帶着他進了竈間,從角落裏搬出一張凳子放到竈臺面前:“你把筐放下來坐這休息一會兒吧,我燒點火。”
南祁坐了下來,他看着南來從柴火堆裏抽出來一些細小木棍镂空地搭在爐子裏,在底下留出來一些縫隙,又從旁邊拿了一些稻草用火柴點着塞到縫隙裏。
稻草易燃,火噌的一下起來了,木棍噼裏啪啦的燃着,竈間充滿了紅彤彤的光,照在南祁的身上,一片暖意。
木柴燃後,南來起身從竹筐裏拿出來一些沙棘果放到陶瓷碗裏,對南祁說:“你在這先烤着火,我去給你洗一點野果。”
“不用麻煩……”南祁話還沒說完,南來端着碗就跑了出去。
南祁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無奈的笑了一下。
南來把沙棘果在院內洗好端了回來,她的手凍得紅紅的,但她不在意,笑着把碗端到南祁面前:“你嘗嘗,這是我在山裏摘到的沙棘果,可好吃了。”
南祁看着碗裏黃澄澄的果子,他從裏面拿了一個塞到嘴裏,有些酸,略微帶一點點甜味。
“這個野果在這裏可受歡迎了,每一年冬天都會有好多人去山上摘,今天上山的時候好多都被人摘光了,我繞着山跑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南來也搬了凳子坐在南祁旁邊烤火,她從碗裏也拿出來一個塞到嘴裏說。
“你今天就是去摘這些野果的?”南祁問。
“對,”南來說,“奶奶說家裏的橘子快沒了,讓我去摘點野果吃。我奶奶總說嘴裏沒味兒,她現在每天都得在嘴裏放點酸酸甜甜的東西。”
南來低着頭小口小口的吃着沙棘果,火光投在牆上一晃一晃的,她的身影也被拉長。南祁靜靜的看着她的側臉,溫暖的空氣寂靜又沉默,整個室內只剩下木柴燃燒的聲音。
“大年三十晚上你有事情麽?”南祁問她。
“應該沒什麽事情吧,”南來偏頭想了想,“估計晚上忙完後會守歲。”
南祁說:“跟我一起吧。”
南來拿沙棘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轉過臉,對上他的眼睛,盈盈一笑:“好啊,到時候我去找你。”
南祁搖搖頭:“大年三十村子裏肯定很多人在外面,我怕被你奶奶或者我那家人看到,到時候我們直接在那棵櫻桃樹那見面吧。”
南來用力地點點頭:“好。”
又烤了一會兒火,南祁起身要離開,南來準備送他,低頭挪凳子時,這才發現剛才忘了把南祁的外套還給他,她連忙把衣服遞過去,臉紅的說:“對不起,你的外套剛才忘記脫給你了。”
南祁接過穿到身上:“沒關系,不用道歉,剛才我烤着火,身上很暖和。”
南來送着他到門口,南祁突然想起來傍晚在門口時撞到王銀杏和南來奶奶的談話,他對南來說:“你最近注意點你奶奶,我估計……她應該有什麽事,可能你要多一個弟弟了。”
“弟弟?”南來不敢相信。
她怎麽會多一個弟弟呢?她爸有沒有媳婦兒,從哪能給她生一個弟弟呢。
“應該是跟我一樣來的。”南祁沉默了一下說。
聽到這,南來也沉默了。
對啊,她爸雖然沒媳婦兒,但能買一個啊。他們三個那麽想要一個兒子,想要一個孫子,即使不是親的,但只要是個男娃,似乎就能延續他們的血脈。
但是,如果真有個弟弟,她該怎麽辦呢?她的日子會不會更難過了。
多麽可笑,多麽愚蠢的人吶,放着自己親生的孩子愛,費盡心思去找一個外人疼。
南祁也沒辦法阻止,他目前也自身難保。
感受到面前女孩兒的沉默,南祁似是安慰的說:“現在還不确定,我就是今天聽到你奶奶說了。不過如果你真有弟弟,也別擔心,有什麽事情你可以來找我,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先走了,你回去吧,天太冷了。”
說完,南祁轉身投入到黑暗中。南來沒有離開,她站在那,靜靜的看着他的身影在黑夜裏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