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司徒韞的過去
第33章 司徒韞的過去
對於韓若怡的驚異，虞玥沒有回應，接着往下說，“你可知，今日韓湘華目的不在於推你入水，而是在你入水後，安排一名粗鄙不堪的侍從趁機跳入水中救你。
自古女子清白大於一切，你若是真的被那侍從所救，唯有名聲敗壞，不得已下嫁。”
虞玥字字珠玑，韓若怡冷汗已是遍布全身。
“所以，你還要忍讓到什麽時候？你的忍耐又換來了什麽？”虞玥皺了皺眉，死死盯着脆弱的少女，“你只會換來她越來越過分的作賤。”
韓若怡單薄的身子不由虛晃，她趕緊用手扶在一旁的石壁上，才不至於跌在地上。
微風中，少女長長的睫毛微微煽動，帶着無奈與痛楚，悲傷到極致，她苦笑幾聲。
“我何曾不想進行反抗，可是只要反抗，就會遭到更痛苦的欺淩。
我不過一介庶女，母親又是江南煙柳巷的花娘，且在我年幼的時候便已去世。寄人籬下十多年，除了逆來順受，茍且偷生，我真的沒有別無他法。”
虞玥唇瓣微動，她一步步靠近韓若怡。
兩人距離近在咫尺，韓若怡下意識往後退，一個踉跄，整個人靠在了石壁上。
虞玥伸出冰冷細長的手，緩緩擦過韓若怡蒼白如紙的臉頰，那指尖所到之處，冰冷蔓延，韓若怡不由板直身子，不敢呼吸。
“是啊，你認為一直忍下去，便可僥幸偷生。你認為順從下去，韓湘華會放你一馬。可是，她們的目的從來不是你死，而是讓你，生不如死。”
最後四個字音冷漠刺骨，每個字如重石般砸在韓若怡的心頭。
她手指不由扣緊石壁，呼吸變得紊亂。
“我不可能次次都救得了你，你以後的日子還需自己去過，該做怎樣的選擇，自己想清楚吧。”
Advertisement
虞玥深深的望了一眼韓若怡，眼底波瀾起伏。
瞬息後，虞玥站直身子，邁步離去。
韓若怡獨自一人在風中淩亂，她手上死死絞着帕子，瞳孔微微泛紅。
頃刻間，緊繃已久的弦終於斷掉。
韓若怡一下子跌在地上，神色疲弱，晶瑩的淚滴順着優美的下颌劃過。
—
離開後花園後，虞玥心緒複雜。
她是心疼韓若怡，每次韓若怡遇難時，她都有緣的遇到，并幫助。
可是人始終是要靠自己的，她總不可能一直幫她。
以後的日子，還得韓若怡自己去選擇。
炎炎夏日後，空中一道悶雷，小雨突襲。
虞玥在雨中漫步着，竟有着別樣的輕松自在。
走着走着，便是到了目的地。
紀遠宮。
司徒韞從小長大的宮殿。
此次皇宮之行，虞玥也是想要了解司徒韞的過去，知道他為何會患上癔症如此可怖的病。
了解根系，才能更好地為他治病。
明明是無人居住的舊宮殿，遠遠從外觀上望去，卻幹淨整潔，像是有人經常打掃的樣子。
虞玥小心謹慎地走近紀遠宮，輕輕推開陳舊的宮門，提步走了進去。
宮殿裏面，先是一處庭院。
院內，殘樹枯枝，黃昏斜下，略有荒涼。
再往裏走，是紀遠宮的主室。
室內書案木凳陳舊，卻無太多灰塵。
可是從這些擺設看來，都不算是上等的家居。
反而是粗制濫造的擺設。
就連裏室內的木床都是最低等的烏木。
宮中之人通常迷信，認為烏木是不詳之物，是折壽的利器。
這樣的木材，卻是出現在了司徒韞幼年時日夜休憩的地方。
實在是匪夷所思。
虞玥疑惑地打量着屋內的一切，想再尋找一些有關司徒韞的信息。
靈機一動，虞玥快步走到書架旁邊，仔細觀察。
書架上都是些皇子們經常學習的書，虞玥随意地拿起一本來，裏面厚厚一遝宣紙随之掉落。
虞玥疑惑地拾起地上的宣紙，紙上寫滿了“忍”字。
無數個忍字，字跡沉着有力。
虞玥想起兄長說過，字是人情緒的最大表現處。
這滿篇的“忍”字，筆風狠戾，隐忍克制，司徒韞在那般小的年紀，卻寫出了這般鸾飄鳳泊的字體，實在是耐人尋味。
放下宣紙後，天色漸沉，虞玥若有所思，準備離開紀遠宮。
就在走出宮門之際，一個年歲已高的宮女提着掃帚走了進來。
她看到虞玥，有些震驚，嘴一歪，“你是誰？”
虞玥頓時明白了，眼前年長的宮女，應該是經常打掃紀遠宮之人。
司徒韞已經登帝，能讓打掃紀遠宮的人，必定身份不凡。
虞玥揣着心思，想要打聽出些什麽，便故意反問道：“那你又是誰？”
宮女聽到此話，高傲地理了理稀疏蒼白的頭發，然後擡起下巴，“我可是宸妃娘娘的貼身婢女，是未央宮的一等宮女，也是二陛下的乳娘。”
二陛下便是司徒韞，而宸妃就是司徒韞的生母。
宮女前面語氣趾高氣揚，後面卻是逐漸低了下去。
虞玥眯着眼觀察，宮女頭發有些亂，衣服也略有破爛髒舊，而且口齒不清，看上去，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不過，虞玥并沒放棄，反而抓住方才的話柄，順藤摸瓜，“乳娘？你是二陛下的乳娘？”
“是啊。”想起自己的身份，宮女忽然又硬氣了起來。
“既然你是二陛下的乳娘，那你定是對二陛下很熟悉，為何二陛下紀遠宮內的擺設如此破敗低劣？就連那床榻也是烏木所制！簡直荒唐！”
虞玥故作生氣，抛出鈎子等魚上鈎。
宮女像是想到了什麽，把掃帚狠狠扔在地上，愈加氣憤起來，“二陛下出生之後，宸妃娘娘身體日況愈下，陛下找仙君來看，仙君說二陛下是天煞孤星，不斷奪走宸妃娘娘的氣運，才導致宸妃娘娘生育之後身子空乏。
在二陛下兩歲生辰之時，宸妃娘娘便撐不住病逝。娘娘是陛下的心頭肉，自那以後，陛下便對二陛下愛答不理，視而不見。二陛下也被這宮中之人所漠視，認為是不詳之人。
後來，我和二陛下被趕到了這紀遠宮相依為命。明明都是是皇子，大陛下和三陛下錦衣玉食，我們這紀遠宮卻是饑寒交迫，常常還要看那些下人的臉色過日子。
這就算了，皇後娘娘還暗地打壓二陛下，明明陛下到了去上書房讀書的年紀，皇後娘娘卻硬生生不許他去，可憐陛下只能獨自在這冷宮中寫字識書。”
一番宣洩之後，宮女緊緊咬牙，面紅脖粗，憤怒之後，她深凹的眼眶變得紅腫。
虞玥聽着這一切，身子發顫，眉心緊緊鎖在一起。
她只知道宸妃娘娘是因病去世，司徒韞在宮中和普通皇子無異。
卻沒想到，風平浪靜的背後，卻是這般的窒息。
就因為風水師無端的猜測，剛出生的司徒韞便遭到了所有人的敵視。
那時的他不過和普通孩童無異，別人在經歷着親情溺愛，經歷着皇家子弟的萬千榮寵。
而司徒韞又在經歷着什麽？
他又做錯了什麽？
虞玥越想越煩躁，胸口有些悶。
猛然想到什麽，虞玥敏銳地盯着宮女問道：“那你呢？你是二陛下的貼身婢女，又是他的奶娘，可為何，二陛下如今登基了，你卻被留在了此處。”
宮女神色頓時慌張，她慌亂地薅了幾把頭發，搖頭晃腦，默念着，“二陛下登基了？二陛下怎麽就登基了？對啊，二陛下真的登基了。”
“為何你卻被留在了此處？按理來說，你是宸妃娘娘的一等宮女，又是二陛下的乳娘，二陛下為何不接你出去！”
虞玥察覺到怪異，一把按住宮女的雙肩，一再緊逼。
這麽多年來刻意回避遺忘的事情被提起，大腦裏塵封已久的記憶漸漸被掀開。
宮女五官不斷扭曲，她揪着自己的頭發，蜷縮在地，“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說話啊！”虞玥克制不了自己，怒吼一聲。
宮女此時情緒崩潰，她哭着跪到在地，“是我對不起二陛下，二陛下把我視作唯一的親人，視作這世上唯一相信的人，我卻因一個男人背叛了他。我喜歡上皇後宮裏的侍衛，皇後說只要我願意，便可以離開紀遠宮，和那個侍衛在一起。
為了愛情，我丢下了二陛下，還做了假證，冤枉二陛下偷了三陛下的玉麒麟。還記得那時寒冬臘月，二陛下被陛下責罰，在這雪中活活受了二十八鞭，獨自一人在雪中跪了一天一夜，差點就撐不住了，是我對不起他。”
宮女說着說着，啞然無聲，唯有淚下。
虞玥看着這庭院，仿佛那少年受到的委屈都一一浮現在腦海裏，走馬觀花般閃現。
那樣刺骨的冷天，他血流成河，暈厥在地，太醫院卻沒人來治。
那般炎熱的夏季，他被其他皇子用煤炭扔，用火鈎燙。
他們用惡毒的語言挖苦諷刺，把他當馬騎，當驢踢，生死不如。
那般蕭瑟孤冷的秋日，別的宮喜慶洋洋過着中秋，他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門中，縮在角落，受着癔症的折磨。
“為什麽大家都要如此對我？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為何父皇就不能看我一眼？”
“為什麽就連錦衣姑姑也要背叛我……我當真如此讓人厭惡嗎……”
“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好了……”
少年黑發似墨，一身冰肌玉骨，唇色蒼白，帶了抹濃郁的病色。
他神情無助，本該是浩瀚星辰的眼眸裏黯然無光，載滿了絕望與窒息。
“司徒韞！”
虞玥驚呼出聲，腦海裏幻影消失，眼前又是陳舊蒼涼的紀遠宮。
暮色深沉，僅遠處的天邊還殘留着些許淺淡的紅，微涼晚風吹在虞玥臉上，頓時把她拉回了現實。
虞玥從未如此心驚。
她從未知曉司徒韞的經歷，現下卻湧上那些記憶，湧上司徒韞年幼時受到的痛楚。
就像她親眼目睹、見證過一樣。
虞玥深呼一口氣，還是於心不忍地扶起地上的宮女。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宮女神情恍惚，膽顫着站了起來，畏畏懼懼地看着虞玥，像老鼠看到貓。
虞玥嘆了口氣，就在即将離開紀遠宮時，身後突然喘來年邁的聲音。
“我是不是該死，我背叛了二陛下。”
靜谧片刻後，虞玥低斂眼睑，淡淡道：“既然陛下并沒要了你的命，讓你好生在這宮裏安享晚年，便說明他以德報怨，沒有計較。你既認識自己的錯處，便修身拜佛，求佛祖保佑陛下，來恕自己的罪孽吧。”
少女語畢，便不再回眸，踏步離去。
—
虞玥因為深得太皇太後喜愛，便破例被留了下來，在皇宮中多留一夜。
一到這元喜宮，虞玥便被幾個老人圍住，馬不停蹄地開始打馬吊。
直到把最後一個子兒都輸幹淨了，虞玥才逃脫一馬。
“英明神武的太皇太後、鎮國公老夫人、安國公老夫人，虞玥真的太疲憊了，求各位讓我暫且歇一歇，改日再和各位一決死戰！”
看着前面堆如小山般的銀票，太皇太後內心燃起一種滿滿的自豪感。
可是一想到虞玥一日之後便要回到沈府，心中不免生出失望和惆悵。
這後宮的生活本就枯燥，宮中女子被禮教束縛得深，甚少有人會打馬吊、滴骰子。
她和鎮國公老夫人、安國公老夫人好不容易遇到虞玥這麽個獨苗苗，卻又不能經常與她們一齊打馬吊。
“若你是我的孫兒媳便好了，那老身日日都可與你打馬吊了。”
随着太皇太後一聲哀嘆，虞玥正準備咽下茶水時猛地嗆了一大口。
孫兒媳？
她……
和司徒韞？
完全沒注意到虞玥的倉皇，太皇太後越說越起勁。
“唉，若是早點認識你，老身肯定要給你和韞兒做姻緣。還別說，老身還真覺得你和韞兒合适得很，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太皇太後說着，還側身向鎮國公老夫人和安國公老夫人詢問道，“姐妹們，你們就說，是不是很般配！”
就在兩個老人準備說人家虞玥已經名花有主，就別亂點鴛鴦譜時，宮門口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太祖母是說誰和誰般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