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第30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今天她正準備去宮宴，誰料正巧遇到太皇太後幾人在打葉子牌。
她也是特好這口，便主動提出玩點新鮮玩意，滴骰子，沒成想剛好對了幾個老人的胃口。
若不是太皇太後幾人為她說話，此次她虞玥恐怕要被太後整治一番。
這背後之人，真是好一招借刀殺人。
宮殿中央，比試如火如荼。
各個女眷可謂是驚才絕豔，不相上下。
然而，在一衆優秀才藝中，一人的表演顯得突兀又敗興。
韓都督之女韓若怡以“黃鹂歌喉”遠近聞名，許多人早就想親自現場聽一曲，感受雅興。
豈料，這次韓若怡卻發揮失常，嗓子完全沙啞，難聽刺耳，根本沒有半分天籁之音。
唱到最後，竟是眼含淚水，垂頭喪氣地退了下去。
席上的賓客們皆是失望透頂，掌聲稀稀疏疏。
鬥藝是機會，也是絕境。
有人因此名噪一時，也有人會因此聲名狼藉。
而韓若怡，将會是後者。
這般差勁的獻藝，只會讓她今後的路更難走，也找不到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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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玥品着香茶的動作忽然一頓，總覺得此事不簡單。
方才韓若怡的歌聲裏，可以聽出她自身條件其實很好。
可是卻不斷的跑調和沙嗓，就像是故意作出來一般。
韓若怡獻藝完後，太監開始喊下一位女眷的名字。
經過糟糕的聽感之後，衆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趕快欣賞下一場獻藝，來換個心情。
“葉季汝，請上場獻藝——”
大概是沒想到葉季汝會參加鬥藝，沈府衆人皆是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思不言而喻。
沈老夫人神色最是難看，她最在乎的便是沈府的名譽，如今一個沒名沒份拿不上臺面的葉季汝自請獻藝，真是給沈府一個極大的恥辱。
其他賓客也是有些疑惑，她們并未聽過這個名字。
但思及也是沈府帶進宮的，想必身份不會太差，便都不再多想，專心致志地準備觀賞。
葉季汝昂首挺胸地走上殿前，一颦一笑風華冶人，每一個動作都帶着別樣的風味和氣質。
她儀态端莊，容顔出塵，不輸今日這些絕代佳人半分，且自有着邊疆女子特有的風情與魅力。
媚而不豔。
衆位賓客都有些看呆。
只見葉季汝微微一笑後，起身伏禮，随後拿出準備已久的特制琵琶。
當看到琵琶的那一瞬，太後整個人眼睛都亮了，原本還有些無精打采，現在卻是有些隐隐期待。
原因無他，京都會琵琶者不多，反倒是邊疆和江南的女子擅長琵琶。
今天鬥藝的女眷，目前為止，用琵琶獻藝的，葉季汝還是第一人。
殿中寂然，無數道視線聚集在一處。
葉季汝不驕不躁，半垂着眼眸。
她坐在木凳上，不像在皇宮，更像是處在高山上獨傲的白蓮。
只見她并未正彈，而是将琵琶高高舉起，放置肩上，爾後伸出纖細的手指，緩緩開始撥動了第一根弦。
美妙的音色落入耳中，才只是幾個音，便已是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随着曲子推進，先是高山流水般舒緩的柔和，又是戰場上厮殺奮勇的促急，從慢到快，再從柔到剛。
衆位賓客的情緒跌宕起伏，跟着這曲子的高低錯落所變化。
随着葉季汝手指速度越來越快，大家的心情也跟着緊繃到極點。
最後一個音落下時，餘音繞梁，攝人心魄，久久不息。
長久的靜後，是轟然的掌聲。
這一曲《四面埋伏》可謂是驚嘆衆人，贊不絕口。
“好！好一個反彈琵琶！真是妙！妙極了！此等妙曲真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太後激動地站了起來，笑顔如花，神采奕奕。
“太後謬贊了！”葉季汝羞澀地放下琵琶，恭恭敬敬地答道。
“你是哪個府上的，叫什麽名字？反彈琵琶是邊疆那邊的獨傳，你怎會習得？”
誇贊之餘，太後也不免有些困惑。
面對提問，葉季汝不卑不亢道：“小女子乃是邊疆一戶琵琶世家的家女，因在邊疆時長時間被辰俞侯照料，小女子想要報恩便跟着侯爺來到了京都。”
說到這茬，衆人沉睡的記憶有些被喚醒。
大家倒是對沈黯帶了一邊疆女子回京都有所耳聞，這裏面也是衆說紛纭，有人說沈黯與這女子有私情，也有人說只是朋友。
“哀家好像記得有這麽一件事，不過英雄不論出處，既然你今日技藝如此出塵，那我便可給你一賞，說吧，你想要些什麽賞賜。”太後挑眉詢問道。
葉季汝終於等來了這句話，她按耐住自己內心的興奮，面上沉着清冷，仿佛真的淡泊名利。
“季汝多謝太後！”葉季汝做了作禮，又道，“季汝不想要什麽賞賜，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望太後成全！”
說完此話，葉季汝整個身子深深地匍匐下去，給太後作了一個大禮。
太後本就對她有所歡喜，而且話都說出來了，現下還有什麽會不應的？
太後走下主位，扶起葉季汝，“沒事，你既是有自己的請求，那便說吧，我都允你。”
這話可是給葉季汝吃了一粒定心丸，她淚眼婆娑，熱淚盈眶，多年的願望好似馬上就要實現，整個人都有些激昂。
“小女在邊疆時受了不少苦，那些日子苦不堪言，若不是辰俞侯，恐怕小女早已是香消玉殒，熬不到今日。”
葉季汝說着，身子有些發顫，捏着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淚水。
“衆位或許不知邊疆的日子有多麽難熬，又饑又渴，無盡的風沙中，生的希望好似越來越渺茫。父親對小女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拳打腳踢，是俞辰侯，一次又一次救下小女，在小女每次瀕臨死亡時，給予小女生的希望。”
葉季汝一番煽情的自述，讓在場的女眷都不禁代入進去，有些感同身受。
別人難受心疼，虞玥卻只是想冷笑。
搶了別人的丈夫，明明是這樣龌蹉惡心的事情。
現在卻被葉季汝包裝成了話本上溫情浪漫的愛情故事，利用女眷們的共情，讓自己顯得可憐無奈，讓破壞別人姻緣這般不恥的事情變得理所應當。
這樣，便無人再責怪她。
更多的是對她和沈黯這段佳話的稱贊和傳頌。
真真是狡猾至極。
“辰俞侯就好似小女枯乏日子裏的一束光，拯救了妾身，所以小女對辰俞侯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此生願意一直追随他。”
這話說出之後，衆位女眷都有些感動，就像是看到話本上的男女主人公終於要迎接美好的大結局。
當然，感動的人必然是除了坐在右首位那位。
此刻的司徒韞嘴角抽搐，邪肆的面容上是若有若無的嘲笑。
就好似在看一個滑稽的戲子在表演。
感受到身邊之人情緒已經被調動，葉季汝清了清嗓子，準備使出最後的大招。
“小女子想求太後賜妾身一個身份，讓小女名正言順地呆在沈府，小女想成為俞辰侯的——”
“妹妹！”
虞玥倏然打斷了葉季汝，然後站起身來，走向殿中央。
“作為沈府的當家主母，沈黯明媒正娶的夫人，妾身也是将葉姑娘的一片心意看在眼裏。
葉姑娘和夫君在邊疆扶持多年，情誼深厚，早已是親情一般。記得當時葉姑娘進府時，流言蜚語在外面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都說葉姑娘和夫君不清不白，好多人還勸妾身要有所防範。”
虞玥唇齒不暇，不帶喘口氣的。
衆人這才猛然想到，辰俞侯可是早就有了正牌夫人，而且人家姻緣早就在八年前就定了下來。
“雖然外面流言很多，但妾身根本不相信，妾身在京都苦等八年，夫君和葉姑娘還能做得出這樣豬狗不如的事情來，妾身相信他們。
并且夫君對這些謠言也不堪其擾，無數次做出澄清，想必葉姑娘定也是不勝其煩，加之與夫君兄妹情誼深厚，想要報恩，所以今日才特此請求太後賜予你身份之事吧？”
“兄妹”兩個字虞玥咬得特別重，既然過去他們經常用這樣惡心的說辭來糖塞，現如今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朕好像的确聽過沈愛卿這樣說過，當日他就是給朕說和葉姑娘是兄妹之情。”
司徒韞驟不及防地開了口。
現下還有了證人，還是如此身份至尊的證人。
簡簡單單一句話，更是讓葉季汝和沈黯的兄妹關系板上釘釘。
葉季汝氣得頭昏腦脹，她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虞玥這番話說得如此難聽，把她和沈黯的關系定成了另種，偏生她還不能解釋。
總不能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承認自己破壞了別人的姻緣。
在別人苦等八年的時日裏，和其丈夫茍合吧？
“求太後完成葉姑娘的夙願，賜她為夫君的義妹，好讓她以後在沈府裏與人相與。”
虞玥音色溫柔，語氣真摯，眼神裏還躍動着隐隐若現的光。
仿佛真的把葉季汝當作自己的妹妹一般。
太後好歹是在後宮摸爬滾打了多年，自是猜到虞玥的伎倆。
她走到葉季汝跟前，問道：“葉姑娘，你是何想？”
葉季汝迫不及待，她多想直接說出自己的心聲，說出她想做沈黯的平妻。
可是不能，在今日九五至尊都在場的地方，根本不能。
若是她否認，那沈黯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她也會被不好的名聲所連累。
“妾身所想，如沈夫人所言。”葉季汝痛苦閉眼。
太後深吸一口氣，便一揮衣袖，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行吧，那就賜你為俞辰侯的義妹，封你為定安縣主！”
“謝太後！”葉季汝全身乏力地跪在地上。
冊封過後，虞玥興高采烈地挽起葉季汝的手，在衆人面前，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今後我們便是一家人，葉姑娘，我和夫君必定把你親妹妹看待。”
看着虞玥做戲，葉季汝更是憋屈不已，心中憋火。
可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得不把戲做全，強顔歡笑道：“謝夫人！季汝也定會把你當親姐姐看待！”
就在這皆大歡喜的氛圍裏，結束了首輪鬥藝。
回到席上時，葉季汝幾乎站不穩，最後全身力竭，踉跄着跌倒在座位上。
經過葉季汝時，虞玥半彎下腰，陰恻恻在她耳畔說道：“妹妹，有句話叫，貪心不足蛇吞象。”
說完這句話後，虞玥果斷抽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虞氏，你和以前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沈老夫人側身看着虞玥，眼眸暗沉，有些意味深長。
“為了夫君，為了婆母，為了整個沈府，妾身不得不成長起來。”虞玥客氣地彎了彎唇，随後悠然地品了一口茶。
沈老夫人無話可說，深深地望了虞玥一眼，便不再繼續。
到了首輪鬥藝公布結果的時候，太監展着手卷，開始誦讀。
“榜首——虞玥！”
虞玥此時在喝茶，被這個結果吓得茶水都噴了出來，急忙扯着衣袖揩嘴。
“接下來請陛下為虞玥頒發首輪榜首的玉如意！”
随着太監的喊叫聲，虞玥放下手中的茶水，走上前去。
司徒韞從木匣裏拿起剔透晶瑩的玉如意，提步走到虞玥的跟前。
頃刻間，感到前方有股強大的壓力，虞玥不禁退了一步，司徒韞像巍峨的山，倏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沈夫人，恭喜你，這是你贏得首輪榜首所得的賜禮。”
薄美的唇微啓，他音色沉沉，聲音清潤又低醇，像早春溪澗漾開的水波。
虞玥不得已擡頭，猝然間，她與他四目相對。
他看着她，眉宇舒展，眸中似寒潭深沉，卻又閃着星星點點的笑意，叫她琢磨不透。
猛然間，她想起上次在水中的那個吻。
想起了游水上岸後的那個對視。
當時，他也是這般看她。
像是盯着盤中餐的屠戶，毫不避諱地展露着眼底的占有和欲望。
暧意不明。
被這個想法給吓到，虞玥反應過來後迅速別開目光。
“沈夫人，這是你的玉如意，拿好。”
玉如意在那骨節分明、瘦削細長的手上顯得熠光澤澤，虞玥緩過神來，便伸過手去拿。
握住玉如意的那刻，虞玥不小心碰到司徒韞，肌膚相觸間，一冰一熱造成反差，那一寸急速變得灼熱起來，延至心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