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第15章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虞玥沒有孟之之想象中的慌亂心虛,反而鎮定自如,言笑晏晏。
“你這是在做什麽?這般殘忍荒誕的行事。”
沈老夫人看了一眼木板上血肉模糊的王媽媽,皺了皺眉。
這虞氏平時溫溫和和的,在後宅之中手段卻如此殘忍。
“一點也沒有當家主母的大氣!若是傳出去污了我們沈府賢德的名聲可怎麽辦!”
沈老夫人擰着眉,不停指責,很是生氣。
聽到虞玥被責怪,葉季汝低着頭唇角微翹,心底很是暢快。
虞玥卻沒有半點慌張,反而坦坦蕩蕩,“婆母,我這是在為沈府管教下人呢!這王媽媽所做之事,危害我們整個沈府!”
這話很是怵人,一聽到“沈府”兩個字,沈老夫人和沈黯提起了精神。
孟之之一看這形勢,生怕虞玥口齒伶俐轉了局面,連忙先發制人。
“沈老夫人,王媽媽作為西廂房管事,盡職盡責,不敢怠慢。夫人或是大病初愈,疏忽了陛下來訪的事後怕被責怪,便倒打一耙說王媽媽沒通知她陛下來訪,天地良心啊,求夫人侯爺還王媽媽一個公道!”
“求……沈老夫人……主持公道……”
王媽媽适時地打了配合,茍延殘喘地低嚎了幾聲。
這一聲響,大家的目光不由投向木板上刺眼的血人。
那血已然浸濕了衣巾,黏膩地貼在了傷處,異常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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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黯抿了抿唇,探究不解的目光在虞玥臉上定了定,“玥兒……王媽媽這些傷,可是你做的?”
那眼神犀利刺人,透着失望,似乎已經給虞玥定好了罪。
虞玥冷冷與之對視,“是我做的。”
沈黯身子不由晃了晃,葉季汝趕忙穩穩扶住他,像極了夫君身後溫柔似水的賢內助。
她勾着沈黯的手臂,安慰道:“侯爺莫氣,夫人恐怕是一時糊塗,人在生氣的時候容易沒有理智,才犯下如此大錯,求侯爺諒解。”
葉季汝的善解人意與虞玥的心狠手辣形成鮮明的對比,就連沈老夫人也不由投去贊許的目光。
虞玥看着那虛僞造作的女人,卻是心底作嘔。
葉季汝倒是心急,巴不得趕快把她的罪給釘死,不給她翻身的機會。
“玥兒,我說過,你不必用這麽極端殘忍的方式解決問題,王媽媽也是人,她也有自己的親人朋友,她受到如此虐待,她的親人更是會痛心,你為何偏要一意孤行?”
“極端”、“殘忍”、“虐待”……
沈黯每說出一個詞語,虞玥的臉色就要冷上一分。
小禮氣得直跺腳,侯爺這些話,分明就是往她家小姐心口上紮刀子。
“虞氏,你這做法太過不妥,這掌家之權,看來該交給合适的人了。”
沈老夫人面色凝重,準備給這場鬧劇畫上判決。
就連半跪着的孟之之也提前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這時,虞玥卻開口了,她不怒反笑,氣勢從容,“婆母,府內衆人所知,王媽媽是三月初二早上得的消息,也就是三月初二晚上陛下來訪,那日辰時趙嬷嬷先行來責怪過我們,說明我們沉芳閣得到消息只有中午之前的時間,是這麽一回事吧?”
面對虞玥抛出的問題,大家不明所以,卻也跟着細想了一下,的确是這麽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可是,小禮三月初二中午之前就沒出過這沉芳閣,沉芳閣到西廂房的路途中必要經過婆母的聖蘭苑,聽說婆母最近身體有恙便請了高僧辰時之前來門口誦經,如若小禮經過,那高僧定會有印象,現下叫人過來一問便知。”
此話一出,孟之之和葉季汝的臉色變幻。
這個芝麻大小的細節倒是被她們忽略了,她們只知道買通西廂房的人統一口徑,卻忘記了要經過聖蘭苑一事。
沈老夫人聽罷,便傳來那日誦經的高僧。
盛國的高僧都是品行高潔、誠實篤信之人,有很高的聲望。
高僧看見小禮的面容,細細回想後,搖了搖頭。
這下,局面反轉。
方才可憐兮兮的王媽媽變成了滿口謊言,心懷不軌的惡仆。
沈黯臉上閃過懊悔,方才似乎是他說話太重。
孟之之和葉季汝神情略有閃爍,母女倆對視一眼後,孟之之走向虞玥,語氣裏盡是愧意:
“夫人,沒想到王媽媽利用了我對她的信任,都怪我受了這惡仆的蒙蔽,沒想到她竟是存了這般心思,夫人,您心善如菩薩,自是不會怪我吧?”
孟之之伸手想要去拍虞玥的背,卻被其側身躲過,她那只手懸在空中,略帶尴尬。
“王媽媽這般若只是傷害到我,那我自是不會怪您的。可是,葉夫人,她想要危害我們沈府,置我們於死地,這就不簡單了。”
虞玥此言驚起千層浪,當涉及到沈府的利益和名聲時,沈老夫人直接換了态度,最是關心緊張。
“此話怎樣?”
“那日有個丫鬟送了件華裳給我,我未疑慮便穿上了,可是後面卻觸得龍顔大怒。
事後妾身覺得蹊跷,便派人去查證,卻得知府中并無這個人。之後妾身便派人去到了萬事堂打聽,随即知曉有人在那兒買過皇宮裏的消息,此人與那丫鬟穿着長相一摸一樣。
經過調查,這人正是王媽媽在京城的外戚周蟬。”
一聽說是自己的親戚,王媽媽繃不住了,想要撇清關系,大聲喊道:“沈老夫人明鑒!周蟬雖是我外戚,卻多年沒有往來,沒有聯系!”
虞玥無視王媽媽的崩潰,直接潑了盆冷水,“如今周蟬已經被擒拿在後院,且全權招出幕後之人是王媽媽。”
眼不帶眨,虞玥自信地從水袖裏掏出一張按了押的罪供遞給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看着這罪供,臉色愈發沉重,蒼老的手捏得紙張變了形。
看到當下局勢,木板上的王媽媽不可置信,她激烈地晃着身體,聲嘶力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周蟬她南下了!不可能在京都!”
終於得到這一句話,虞玥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個度,“王媽媽,你不是說和周蟬好幾年沒往來了嗎?你現在怎麽知道周蟬南下了?嗯?”
靜。
氣氛緊張嚴峻,人人屏息,大氣不敢喘。
現下這個反轉的精彩程度堪比話本。
王媽媽頓時反應過來,她被設計了,周蟬根本就沒被抓到,也沒有逼供,就連那罪供恐怕都是假的。
這一切,都是為了來讓她露出破綻。
葉季汝和孟之之的臉色也是一怔,沒有料想到虞玥如此好手段。
明明方才她們還勢在必得,卻在虞玥幾個話語間,瞬息萬變。
“婆母,妾身身為沈府一員,一切都不過是為沈府着想罷了,那華裳之事,涉及妾身算小,若是當真觸及龍顔,連怪起整個沈府,耽誤了夫君的仕途,甚至株連九族的話,那可就是大事了。
方才王媽媽的表現您也看見了,這華裳之事與她必是脫不了幹系。婆母可派人去周蟬過去的住所打聽,她突然得到了一大筆銀子南下了,就在三月初二當天。”
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巧之事,一切都巧得太離譜。
沈老夫人的疑心被虞玥成功喚起,她表情陰沉,嘴唇緊抿呈一根線。
雖是沒足夠的證據,但作為過去深宅中人,她自是頓悟了一切。
只要是危害沈府利益的事,那便是天大的事。
感受到沈老夫人殺人般的目光,孟之之心虛無比,埋着頭不敢去看。
偏偏虞玥不合時宜地又說了話,“婆母,王媽媽心思可惡,該罰。不過她是葉夫人多年的貼身婢女,只怕是,會讓別人以為王媽媽這般惡毒的做法全部是授葉夫人的示意。”
“夫人別亂說!母親不是這樣的人!”葉季汝憤憤道。
“老夫人,我一心向佛,做不出如此蛇蠍狠毒之事啊!”孟之之撫着心口痛苦道。
葉季汝母女二人辯解滔天,沈老夫人的表情卻冷漠無比,沒有絲毫動容。
同是女子,自然是懂女子的。
“母親,我知道我無權插手內宅之事,但……葉夫人應該不是如此狠心之人。”
沈黯還是站了出來,擋在了葉季汝的前面,為她扛住風霜。
沈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沈黯,然後閉目養神,做着抉擇。
這時,虞玥忽然向孟之之柔聲道:“我們自是相信葉夫人的,但是為了保證您以後的清譽和名聲,就請您親自給王媽媽行刑吧,剛好證明您的清白,也絕了閑人的口舌和猜忌。”
女聲柔和綿軟,卻像是柔若無骨的刀,刀刀見血,紮人心魄,叫人窒息。
孟之之幾乎暈厥,王媽媽好歹是從小陪她到大的貼身婢女,做她左膀右臂多年,也是有了不少感情。
虞玥如今卻逼她親自行刑,直到王媽媽杖斃,簡直是生生折磨她。
孟之之一動不動,瀕臨絕望。
“怎麽?難不成這事和您有關嗎?”
看着孟之之遲疑的樣子,虞玥故作震驚,伸手捂住嘴巴。
“夫人,我母親好歹和王媽媽多年主仆一場,您寬宏大量,求您別這樣折辱我母親!”
葉季汝眼中含淚,可憐巴巴地看着虞玥,幾近哀求。
沈黯看身邊之人幾乎哭成淚人,心中不免軟下來,他剛想說話,虞玥卻先開口了,“葉姑娘,王媽媽這事可是涉及我的性命和整個沈府的未來!不是小事!我這也是在幫你們母女,為了葉夫人的名聲着想,你勿要目光短淺,用小女子眼光看待。”
虞玥一番話,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一聽涉及到沈府,沈黯眼光變暗,默默地閉上了嘴。
見沈黯也不說話了,葉季汝有眼力見地低下了頭,沒有再強求。
孟之之求助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希望她能顧念這些天一起禮佛吃齋的交情。
沈老夫人卻面色淡然,毫無幫助之意。
涉及到沈府,便是她的底線,任何人都動不得。
孟之之心下了然,沈老夫人這是故意懲罰她。
深嘆一口氣後,孟之之抖着腿走到木板旁邊,顫顫巍巍地拾起木板,一板又一板。
尖叫聲凄涼又憂傷,遍布了整個偏院院落,驚得枝頭上的鴉雀紛紛拍翅而飛。
夕陽落日的黃昏如血殘紅,與那遍地的液體朝相輝映。
在夕陽快要落山的最後一瞬,木板上的人沒了最後一絲氣息。
王媽媽瞪着孟之之,久久不能瞑息。
在放下杖板那一刻,孟之之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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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王媽媽之事後,葉季汝挽留沈黯,沈黯卻借口去書房。
他心煩意亂,需要靜一靜。
天色漸暗,途徑後花園時,沈黯聽到了仆人們的一陣議論聲。
“聽說王媽媽今天被夫人收拾了一頓,還被杖斃了!”
“我覺得夫人做得真好!這王媽媽真是黑心肝!在西廂房當管事時,仗着葉姑娘受侯爺寵愛,做了不少惡事!不停壓榨小厮,還惡意克扣俸祿!”
“聽說王媽媽早些時候還故意在夥房克扣過夫人的吃食!真是拿着雞毛當令箭!葉姑娘了不起啊,我看侯爺也不是很喜歡她,名份都還沒給一個!”
“我今天吃飯都要多吃幾碗,知道這個好消息,大夥以後都不用被王媽媽壓榨了!”
“夫人簡直是菩薩,做這麽件大好事!”
丫鬟們叽叽喳喳好久,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數着王媽媽的惡行。
沈黯聽了好久,心裏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想起今日對虞玥說的話。
他批評她的行事方式,說她太過殘忍,說她虐待,說她不近人情。
可偏偏現在這些丫鬟們都在稱贊她,說她是菩薩再世。
莫名的,沈黯心中充滿了後悔。
他煩躁地敲敲腦袋,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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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玥和小禮一同漫步在林蔭小道上,打算放松放松心情,然後回沉芳閣。
“小姐,今天真是出了口惡氣!葉姑娘和葉夫人這麽害我們!今天也算讓她們得了個教訓!”
小禮摩拳擦掌,暢快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們不會去害別人,但別人來害我們時,我不會手軟。”
虞玥摸了摸道旁鮮豔的花,一用力,花枝堪折,花瓣被揉在手中。
“是這麽個道理。”小禮點頭表示肯定。
“玥兒……”
沈黯走着走着正好撞見虞玥,她清清冷冷,站在梅花樹下,那花瓣順風而落,點綴她的風情,美不勝收,讓人不能側目。
虞玥注意到不遠處的沈黯後,警戒地退了幾步,拉出一段距離來。
看到自己的妻子擺出如此生疏提防的情态,沈黯心如刀割。
“玥兒,我向你道歉,方才是我說話太重,我一時沖動,沒有顧慮你的情緒。”
“你不用道歉,你也沒有說錯什麽,我就是那般殘忍惡毒之人。”虞玥只把玩着手中的花,淡淡道。
梅樹下,少女毫不在意的模樣,讓沈黯的心裏更加難受。
“玥兒,你不必這樣,你若是恨我怨我可以直接說,你這樣的态度我受不了。”
虞玥把視線從梅花上移開,輕輕睨了沈黯一眼,玉足輕擡,慢慢靠近他。
花香越來越近,少女輕紗拂動,綠葉疊影中,仿佛是從天穹上降臨的神女。
“沈黯,抱我。”
少女聲音似瓊脂玉露,浸人心神。
她那眼眸勾人無比,綴着無盡誘惑和深淵。
沈黯心髒一拍又一拍劇烈地跳着,理智的弦在那越來越近的面容裏斷開。
“玥兒……”
沈黯手指聳動,不禁伸開手臂,想要抱住虞玥。
就在馬上嬌柔滿懷時,身後傳來了的磚瓦破碎的聲音。
沈黯驚得收回了手臂往後看,葉季汝手上的玻璃盞掉落在地,她淚眼婆娑,輕輕搖着腦袋一臉震驚。
像是受了極大的沖擊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