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喜歡什麽花?
你喜歡什麽花?
季千白對住宿還是很陌生的,雖然之前被季睿送去過寄宿學校,但當時自己一門心思要跟他對着幹,夜不歸宿白天逃課,早已是家常便飯,根本連一天宿舍都沒有住過。
這會兒顧幼笙把她領進宿舍樓,季千白就像個好奇寶寶似得,烏溜溜的大眼睛,來回亂轉四處觀察。
“你們這兒還有空調啊!”
季千白一進門就看見了,白色挂式的,立馬拿起遙控器就要打開,可連摁了好幾下,都沒反應。
“你們宿舍的空調好像壞了哎——”
顧幼笙轉頭看了眼黑着的電源燈,說道: “不是壞了,是宿管阿姨把空調的電斷了,這個月份,通常空調是沒電的。”
“啊”季千白明顯對這個問題不理解“你們這開個空調,還限月份啊。”
“S大夠不錯了,最起碼還有空調。”說完顧幼笙又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看向空調有些停了幾秒“其實,我倒覺得還不如沒有呢。”
“為什麽啊”季千白不解的問道。
“因為——”
顧幼笙本來想說女生宿舍是非多,剛張口說了兩個字就停住了,擡頭對上季千白清澈透亮絲毫未有雜質的眼睛,忽然覺得,現在和她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這孩子才高一,離大學還有三年,而且她要是問自己一句什麽是非,那自己要怎麽說呢
何況以季千白的家世,她要是考上大學,應該也不會住校的,既然這樣那就更沒必要說的那麽清楚了,別再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萌生出什麽抵制交朋友的想法,就不好真的不好辦了。
“因為什麽啊”
季千白見她盯着自己半天不說話,可明明又能感覺到她是有話要說的。
“因為我怕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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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什麽理由
季千白皺了皺眉頭,正要再問什麽,就見顧幼笙扭過臉來,雙手架在她的肩膀上,轉移着話題,玩笑道——
“你是問題寶寶嗎一直傻站着不累啊”說罷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床鋪位置“這個床是我的,你要是累了,可以上去躺一躺,咱們歇歇再走也來得及。”
季千白聞言,立即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翹——
“你的床”
眼裏滿是狡黠,兩只胳膊來回晃了晃,摩拳擦掌的佯裝要往梯子上爬,可随後又松開手走了回來
“算了,我還是不上去了,萬一要是被我發現什麽,就不好了。”
顧幼笙正拿着書架上的筆記要往背包裏放,聽到這話眼睛裏便閃過一絲不解,轉過頭就對上了季千白眼中的那抹狹促,霎時就有些反應過來了,好笑的反問道——
“你能發現什麽”
“就——”季千白‘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兒,眯着眼睛流露出種狗仔隊的氣質“情書,鮮花或者巧克力之類的!”
“是嗎”
顧幼笙把不用的課本收拾好,重新又放回書架上,再把要帶走的裝進背包裏,随後系上拉鏈,抱着胳膊轉過身子,毫不留情的打破眼前這個小鬼頭的‘壞心思’——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因為你剛才說的這些東西,我這裏一樣都沒有。”
季千白微微一怔,瞪大眼睛,歪着頭不可思議道——
“怎麽可能!你會沒人追!”
“我長得很像有人追的樣子嗎”
顧幼笙有些無奈,現在的小孩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一定是作業布置的太少了。
“可你很漂亮啊。”季千白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我要是男生一定追你!而且送的花非得把你宿舍都堆滿了不可!”
小孩子的話不能當真,不過看着她撐着脖子一副認真的模樣,顧幼笙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故作嚴肅的打趣道——
“季千白,我發現你是個早熟少女。”
“我——”
季千白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頓時低下頭去,靠在椅子上摳着手指甲,嘟嘟囔囔的——
“我說的是真的。”
顧幼笙見狀,難得的好心情,能把季千白說的臉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便點了點她的肩,揶揄道——
“你要是想跟我送花,就直說,不用藏着掖着。”
季千白破天荒的沒有反駁她,而是擡起頭看去,認真的問道——
“也行啊,你喜歡什麽花”
“啊”
顧幼笙愣住了,按照慣例這孩子這時候不應該跟自己鬥嘴才對嗎
“我跟你開玩笑的——”說完又補充了句,道: “別瞎花錢。”
“哦。”
季千白點過頭,就把腦袋耷拉下來了,可內裏的心思早就起了變化,望着顧幼笙清麗出塵的面容,不禁在心裏嘀咕着,她會喜歡什麽花呢
拿完了書,兩人便準備走了,正走到門前,門卻冷不丁的從外面被人猛地推開。
“小心!”
幸好季千白眼疾手快,将顧幼笙往後拽一下了,不然肯定得被這門撞暈不可。
“哎呀!你沒事吧我不知道裏面有人。”
宋田田也被吓了一跳,連忙拉住顧幼笙緊張的詢問道。
“我沒事。”
顧幼笙搖了搖頭,她并不是小氣的人,再加上宋田田一向大大咧咧慣了,每回開門都是這樣,宿舍裏大概誰都被她這麽來過一下了。
“都讓開點,堵在門口別人怎麽進!”
突然一個不太友好且尖銳刺耳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宋田田被推得往前一個踉跄,立馬扭過臉去——
“你別推我啊!”
“不好意思喽——”
薛真提着午飯邊往裏走着邊聳聳肩膀,看都不看一眼宋田田,因為她的目光落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你是誰!怎麽在我宿舍!”好霸道的口氣,這不該是大家的宿舍嗎
顧幼笙見狀,連忙拉過季千白,擋在自己身後“她是我帶來的,陪我拿個東西。”
一向孤傲的顧幼笙竟然還有朋友了,她能有什麽朋友肯定也是同病相憐的孤兒呗,我倒要看看誰能入的了她顧幼笙的眼
薛真邊想邊往裏走,走到季千白身邊停下腳步,上下打量着。
季千白被身邊突如其來略帶侵犯性的眼神緊盯着,整個人極其不自在。
她可不是那種任人揉捏的軟柿子,葉婉珂那種綿裏藏針的大人她都不怕,更何況薛真這種硬碰硬的愣頭青,立馬就豎起眉毛瞪了回去——
“要看你就好好看,打量什麽!我是她妹妹,怎麽比你好看的人站你面前,你自卑啊斜什麽眼!”
薛真沒想到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也敢跟自己叫板兒,再加上她又是顧幼笙帶來了的,立刻就覺得沒了面子,正要上前教訓她一下,卻看見了女孩脖頸前掉落出來的項鏈,那上面是香奈兒的标志。
薛真先是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但上面的logo卻再清楚不過了,而且那質地跟色澤絕對不可能是假貨,疑惑地看了眼面前的季千白,竟又詫異的有了新發現,她身上穿了一件miu miu的小上衣,黑色褲子看不出什麽牌子,但腳上卻穿着香奈兒的涼鞋,那褲子肯定也便宜不到哪去。
不禁張了張嘴,驚詫着這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竟然一身的名牌
也許這就是人性,見到比自己有錢的不自覺的就低一等,見到比自己窮的,自然而然的就仰起頭用鼻孔看人,薛真把這一點展現的淋漓盡致。
目光重新落在顧幼笙臉上,不屑的一聲冷笑,譏諷道——
“诶呦,這還跑出來個妹妹,怪不得學校裏追你的男生你都愛答不理的,原來是認了個金主妹妹,不起了不起”
話說的太難聽了,季千白一個字都聽不下去,顧幼笙在旁邊剛想張嘴說什麽,就被她先開口搶了聲——
“你說什麽呢!少用你那些肮髒的思想去想別人!你以為你什麽樣兒別人就是什麽樣兒嗎!”
說完便拉起顧幼笙“我們走!”
剛出宿舍還沒走幾步,就見季千白忽然扭頭又折返了回去,直直的站宿舍門口,看向薛真挑眉,怒極反笑的擡高聲音,說道——
“你想要金主兒嗎我可以給你介紹。”
說完頓了頓,從鼻腔裏哼了一下“哦可能也看不上你!”
這才拉着顧幼笙真正裏的離開了,而薛真被氣的肺都快炸了,剛才季千白故意站在宿舍門口喊,就是為了讓走廊裏的人都聽見,這會兒不乏有好事的,都往裏瞧着呢。
“看什麽看!有點臭錢不起啊!還妹妹呢!誰不知道你是孤兒啊!!”薛真如同一個潑婦似得在宿舍門口大喊大叫。
季千白都走到樓梯間了,聽到這話兒,立馬就想返回去,卻被顧幼笙挽着手臂硬拉下了樓梯。
“你拉我幹什麽!你讓我上去!你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季千白氣的眼圈都紅了,一張小白臉愣是漲成豬肝色,恨不得沖上去把薛真撕成兩半。
“你怎麽這麽大的氣性,我都不生氣,走吧走吧”
顧幼笙扯着季千白的胳膊,微涼的手指将她緊攥着的拳頭慢慢舒展開來,一根兒手指一根手指的捋順了,再摸摸這人的掌心,全都是汗。
季千白氣的渾身發抖,嘴唇都被牙齒咬的發白了
這只是自己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呢會不會是比今天還要難聽一百倍一千倍的話,整整兩年的時間,七百三十天,一萬七千五百二十個小時,這哪裏是上學,分明就是受罪!
“顧幼笙,這兩年你就是這樣過來的嗎還是說你這二十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顧幼笙有那麽一刻的怔忡,自己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二十年的人生裏,也從沒有人問過她,原本以為都習慣了,可心中那絞痛都是怎麽回事呢
“都怪我。”
季千白低着頭,嘴唇被咬的快要失了血色。
自己早該猜到,顧幼笙不會有什麽朋友的,即便有也不會是真心的那種,在S市這樣物欲橫流的地方,哪怕學校也不會是淨土,大家的眼睛裏看不到生而為人的平等,只有利欲熏心的虛榮。
季千白後悔了,悔的腸子都青了,自己就不該鬧着跟她來,從坐電梯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個預兆,自己把今天所有的壞運氣帶給了她。
如果一開始自己沒有問那麽多問題,沒有說那麽多話,乖乖的早一點離開,顧幼笙是不是就不會碰見這一幕,更不會平白無故的遭受那樣不堪的侮辱,然後現在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跟自己強顏歡笑。
季千白頭一回覺得笑竟這麽刺眼,如果可以自己更希望顧幼笙能夠發洩出來,哪怕把是沖自己大吼兩聲都行,不然她心裏就真的太苦了。
可終究顧幼笙不是那樣的人,她把所有的悲傷都咽進肚子裏,選擇一個人承受,留給別人的永遠都是嘴邊的那抹淺笑。
就像現在——
她拉着季千白的手,沒有委屈沒有悲傷,甚至連一聲發洩的感嘆詞都沒有,越看她這樣季千白就越發的沮喪失落,心裏,更加難受。
“對不起…。”
顧幼笙輕輕地搖着頭,食指的指腹貼上季千白咬的沒了血色的嘴唇,微微用力往下拉了拉,溫柔的嘆息着——
“跟你有什麽關系,又不是你的錯,再說,我都習慣了,而且她說的也沒錯,我的确在掙你家的錢。”
跟誰都沒有關系,要怪就怪自己吧。
今天以前顧幼笙從沒因為自己孤兒的身份難堪丢人過,別人不問,自己也不會刻意說,別人問了自己也不會刻意隐瞞,而且就算想瞞也瞞不住,入學的家庭關系表是每個人都要填的,親屬關系那一欄的空白,不是自己張嘴說一說就能搪塞過去的。
所以自己一直奉行的原則都是将孤兒兩個字用平常心去對待,認為只要自己在內心不排斥不抵觸,那麽外界哪怕再鄙夷的目光在憐憫的眼神,都不能将自己打敗。
可如今看來,自己還是錯了,終究沒有那麽強大,還是會失落,會被影響,尤其還是當着季千白的面。
自己做了一個壞榜樣,她不該也不願意把這樣的壞情緒傳染給季千白,哪怕世道艱難人心不古,也不該這麽早就讓一個孩子知道。
季千白定定的望着顧幼笙,猝不及防的睜大了眼睛,所謂笑容不過是她藏起憂傷的保護色,可她的眼眸卻騙不了人,顧幼笙是失落的。
此刻季千白只覺得有人再用锉子一點一點锉自己的心尖,鈍痛的感覺傳至全身。
尤其是最後的那一句,我的确再掙你家的錢,根本就是顧幼笙自己在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女孩的眼淚來的早有預兆,但依舊出乎顧幼笙的預料,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季千白會為自己而哭,一時間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為什麽要忍!為什麽要把別人的錯強加到自己頭上!為什麽明明就沒有那種想法,卻偏偏要把自己說的那樣不堪!”
一連串的為什麽,讓顧幼笙啞口無言。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無助慣了吧,找不到可以責怪的對象,沒有能夠依靠的後盾,永遠只能站在遠處觀看別人的熱鬧,自己能做的就是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情緒就是最好的情緒。
“千白,不要哭,我沒事的。”
到底受了多少冷眼嘲笑,才會把這一切當成常态!
季千白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該生氣,可就是控制不住,為什麽什麽都不說!明明受了那麽多委屈,卻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她怎麽就知道自己一定幫不了她呢!
臉上的淚珠懸而未落的挂在下颌上,飛快的用手背抹了過去,
許久後季千白伸出手來,将顧幼笙垂在身側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慢慢收攏用力,擡頭與她對視,臉上不再是之前的明媚燦爛的笑意,也不是滿眼淚光的憋屈,而是鄭重其事的端視,道——
“是你說的,我們是家人,說過的話要算話。”
顧幼笙食言了,她從來什麽都不說。
手指上的溫度漸漸回溫,蔓延四肢,最後在心房覆上一層暖意。
微微一愣,正要張嘴說什麽,卻又聽季千白,道——
“我只原諒你這一次,下回你要還是這樣,我就真不理你了。”季千白的語氣裏滿是委屈“我知道我年紀小,可我也已經十六了,在別的國家,十六也成年了。”
“千白——”
“我們的約定裏,再加一條——往後有趣的事要跟我分享,煩惱的事也要和我分擔,你能答應嗎”
季千白握着顧幼笙的手又緊了緊,掌心漸漸地蒙上了一層薄汗。
家人顧幼笙看着季千白眼中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眼眸,她不禁反問自己,可以嗎
報恩者與施恩者,可以是家人嗎
但在季千白灼灼的目光下,顧幼笙無法抗拒,甚至有幾分淪陷的欲望
誰會不渴望家人呢
太誘惑,饒是再冷漠的人也抵禦不住。
顧幼笙想着,只要季千白需要自己,自己就會一直在,這樣便也不辜負家人二字。
“好。”
季千白夜睡不着,裹着被子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總有些不放心的似得。
起身開燈,目光落在了牆邊靠着的拐杖上,猶豫了片刻,随即跳下了床去。
顧幼笙聽見敲門,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季千白竟然撐着拐杖站在自己面前,右手還舉着杯牛奶。
牛奶在杯子搖搖晃晃,就像此刻的心情,一上一下。
“顧幼笙,喝牛奶。”
“…。”
顧幼笙從開門的那一刻,大腦就是宕機的狀态,她不是不接牛奶,而是被震驚的根本就沒聽見季千白在說什麽。
“你倒是拿着啊,我這還撐着拐呢,怪不方便的。”
季千白又不傻,顧幼笙瞠目結舌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呆呆的望着手裏被塞進來的牛奶,顧幼笙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個孩子暖到了,二十三年的人生,第一次有種,自己不是一個人的感覺,而這感覺竟然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帶給自己的。
顧幼笙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安心,是溫暖。
“謝,謝謝。”一張口聲音竟有些哽咽。
季千白望着她,聽着她沙啞的聲音,心裏卻想着另一句話——
自己或許沒辦法感同身受,但卻可以陪你一起難堪。
所以,顧幼笙——可以不難過了嗎
“牛奶,記得喝,早點兒休息。”
拐杖架在女孩的腋下,轉身時略顯笨拙,末端圓頭在地上下一杵一杵的,砸在木地板上,聲音又悶又鈍,顧幼笙的眼眶漸漸紅了,握着牛奶的手指也跟着緊了緊。
她知道,這孩子再用這樣的方式安慰自己。
恍然間才發現,自己還沒有一個孩子勇敢。
“千白——”
“啊”
季千白故意走得很慢,就是在等顧幼笙叫自己,一聽到立馬轉過身,噸噸噸的蹦了回來,全然沒了剛才艱難緩慢的模樣,睜着一雙大眼睛,充滿期待的看向顧幼笙——
似乎在問:你快說,我等着呢
忽然噗嗤一聲,顧幼笙沒忍住笑了出來。
銀鈴般透亮的聲音,嬌柔的五官不再刻意冷清,開懷的眉眼下是唇邊漾開的笑容,明媚清麗透射人心,像桃花又像春風。
季千白不自覺的跟着也笑起了,為自己更為顧幼笙。
好一陣兒,才停下。
不過濕漉漉的眼眸裏,還是充盈着笑意。
“明天早點兒起,我們還是坐地鐵。”
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讓剛還忐忑的心情,立馬雀躍歡呼起來,季千白不住的點頭,頓時神采飛揚起來——
“好好!我們明天還坐地鐵!!”
看着女孩拄着拐杖,卻樂不可支的模樣,顧幼笙的心房又顫了顫,不住思索着——
或許季千白才是那個将自己拉出深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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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寫的不好嗎
陷入深深自我懷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