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禮物
禮物
那箱子裏裝的不是別的,而是一條通身橙紅并伴有鞍形标記的玉米錦蛇。
“喜歡嗎?”
顧幼笙走起路來像只貓,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就走到了季千白的身後,手掌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微微用力不讓她再往後躲避
“你不是不害怕嗎?不如摸摸它。”
顧幼笙說的雲淡風起,談話間便将那條令人聞風喪膽的蛇,從箱子中撈了出來,足足纏了她一整個手臂。
“你別過來!”
季千白顫抖着聲音,渾身不自覺的打軟,兩條腿更是抖如篩糠,她望着顧幼笙那張冰山似得冷臉,只覺得那是從地獄來走來的使者,再看看那條時不時朝外吐着信子的長蛇,季千白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忽的一顆顆湧出,帶着通紅的眼眸,大喊道——
“吳媽!吳媽!救命啊!”
吳媽自然是聽見了季千白的叫喊聲,剛想跑過去,卻猛地想到顧幼笙進門之前的囑托,于是又停下了腳步,微微皺着眉頭,看着那緊閉的房門,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轉身去了廚房。
“不要!我不要!!你走開!!!”
季千白到底還是個孩子,膽子再大又能大到哪裏去?所謂堅強不過都是僞裝,碰到狠角色,一下就原形畢露了。
顧幼笙并不是真的要吓她,而是要讓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紙老虎的把戲終歸上不了臺面,見她哭了便又趁機逼問道——
“現在服氣了嗎?”
“服!服!我服!”
“那以後還聽不聽我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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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千白瑟縮在牆角,已退無可退,眼看着顧幼笙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終于認輸了——
“我聽我聽!!你說什麽我都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你你你——你拿遠點!快把那東西拿遠點兒!!!”
顧幼笙見季千白向自己服軟了,也沒有再為難她,轉身将手裏的蛇又重新放回了箱子裏,為防止它跑出來再吓到季千白,還特意又把蓋子壓上。
“好了,沒事了。”顧幼笙拍了拍手。
季千白這回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吓人不成反被吓,她望向眼前的顧幼笙,再也沒有之前那樣底氣十足了。
“你、你從哪兒弄到的這個東西?”
“你從哪兒弄得小綠,我就從哪兒弄到的小紅。”
“它叫小紅!”
季千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是什麽名字,故意惡心自己的吧,頓時皺了皺眉頭——
“那你也是在寵物店裏買的?”
“嗯,我挑了半天才選的這一條。”
顧幼笙沒告訴季千白,這一條跟寵物店裏其他的比起來,算是最不吓人的。
“你可——可真行!”季千白點了點頭,大喘氣的誇人顧幼笙“為了讓我學習,真是煞費苦心啊。”
“沒事,應該的。”顧幼笙指了指洗手間
“我能借用一下嗎?”
“你用呗。”季千白垂着頭,一副受氣包的模樣。
“謝謝。”
等顧幼笙洗完手,再出來的時候,季千白已經坐在了椅子上,老實的做起了卷子。
顧幼笙不禁舒了口氣,這法子還真有用。
“都會做嗎?”
“還行。”
季千白握着筆忽然停了下來,擡頭朝顧幼笙看去,小聲又結巴的說道:“你、你能不能把那個東西蓋上,我、我老覺得它在瞪我。”
顧幼笙笑了,果然是小孩子。
“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箱子重新被套上了大黑布,顧幼笙又把它拿遠了些。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季千白下巴頂着筆帽。
“問。”
“你有怕的東西嗎?”
“還不死心呢?”顧幼笙扭過頭去。
“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而已。”季千白立馬低下頭“你這麽猛,是個人都死心了。”
顧幼笙沒有說話,思緒回到很多年前,微微有些出神兒。
那時候在孤兒院條件很差,記得有一年夏天,宿舍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鑽進來一條蛇,當時屋子裏只有顧幼笙跟另外一個年紀比她還小的女孩,兩個小小的人瑟縮在角落裏不住發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抄起手邊的木板,對着那條蛇狠狠地砸了下去,顧幼笙不記得自己砸了多少下,只知道等院長她們趕來的時候,那條蛇已經被自己砸死了。
而顧幼笙到現在都記得那蛇吐信子的聲音。
似乎就是從那以後,自己就變了,變得什麽都不害怕。
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季千白都沒有再像前兩天那樣胡鬧,反而專注的聽講,這時顧幼笙才發現,原來這個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幾乎是任何問題,都一點就通。
“小顧老師,走了啊。”
吳媽見顧幼笙背着包從房間裏出來,便上前熱情的打招呼。
“嗯,時間到了。”顧幼笙禮貌的點點頭。
“大小姐她今天,怎麽樣啊?”
吳媽其實想問,她們在屋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今天很好,千白很聰明也很聽話。”
“聽話?”
吳媽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這麽多老師,誇季千白聽話的,顧幼笙還是頭一個。
“嗯,那吳媽,我先走了。”
“哦,好好好。”
顧幼笙一只腳剛邁出門口,就聽季千白忽然傳出很急促的聲音——
“喂!你、你的東西!忘拿走了。”
顧幼笙腳下一頓,這才想起來,差點兒就忘了呢。
“那你幫我拿過來。”
“我幫你?”
季千白想到那玩意兒就一陣惡寒,搖搖頭站在門框旁一動不動。
顧幼笙一眼就看穿她了,這人肯定是害怕,不禁在心裏笑了笑
“好吧,我自己去拿。”
顧幼笙抱着箱子出來的時候,季千白像躲瘟神似得離得老遠,深怕沾染上什麽不好的東西。
“還記今天晚上要做什麽嗎?”
顧幼笙捧着個大箱子,歪過頭看向季千白。
“記得記得,寫卷子還有背單詞,忘不了的。”
季千白很怕顧幼笙過來,連忙拉過吳媽擋在身前,皺着眉頭道
“你快走吧,我一定都按你說的做!”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明天過來我要檢查的。”
“嗯嗯,是我說的,你快走吧你!”
顧幼笙知道季千白今天這是真的被吓狠,不過能讓她這麽聽話,倒也值了。
又同吳媽道了別,顧幼笙這才離開季家別墅。
“呼——”季千白終于松了口氣。
吳媽還從沒見季千白這麽聽話,難免好奇的問道——
“她那箱子裏到底裝的什麽啊?”
季千白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那什麽啊?”
“我不知道啊,上面那麽大塊黑布罩着,什麽也看不見啊。”吳媽聳着肩膀。
“那你還是別知道了,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
季千白垂頭喪着氣的像只洩了氣的皮球,又看了眼自己的綠鬣蜥,只覺得雞蛋碰石頭,不服氣又無可奈何,顧幼笙這女的太狠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我去寫作業了。”
季千白主動要求寫作業,簡直天方夜譚,吳媽驚訝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頓時在心裏對顧幼笙更加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其實那條蛇是顧幼笙跟寵物店租的,老板原先是不同意的,畢竟這東西一旦損傷就會很麻煩,可經不住顧幼笙的軟磨硬泡,最後她把自己的身份證跟學生證全都拿出來壓在店裏,那個老板這才勉強同意。
老板看到蛇被顧幼笙毫發無傷的送了回來,又再三檢查了好幾遍,才把身份證跟學生證還給她。
顧幼笙拿着身份證跟學生證出去的時候,迎面正好碰上進來的顧客,擦肩而過。
“喲,你這兒還有小姑娘來呢。”那顧客走進店裏跟老板搭起腔來“玩的什麽呀?”
“蛇,看不出來吧。”老板兒拍了拍身後的玉米錦蛇,又說道:“這年頭兒玩這些東西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前段時間還有個從我這買了個綠鬣蜥的呢。”
自從有了顧幼笙的諄諄教導,季千白一下從叛逆少女變成了天天向上的好孩子,就連綠鬣蜥都受了不少冷落。
畢竟作業多了嘛,不能像之前那樣瘋玩兒,再加上顧幼笙又是個锱铢必較的人,錯一題加十題,搞得季千白寫個卷子都得檢查三遍,生怕被那人又揪住小辮子,再拿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吓人。
“這幾道題還是有些粗心,不然你就能得滿分了。”
顧幼笙批改卷子用的是鉛筆,畢竟不是真的考試,走個形式就可以了。
季千白拿過卷子,對着演算紙檢查着,原來是把7看成1了,這是自己的書面習慣,每次寫數字7的時候,總是會把那一橫拉的很短。
“我去訂正吧。”
“好。”
季千白的背總是挺的筆直,即便沒有人提醒,也不會彎下去,這應該跟方知秋的常年教導有關。
顧幼笙記得那時候在孤兒院,方知秋也總是會這樣提醒自己,要挺胸要擡頭。
“改完了。”季千白把卷子遞給顧幼笙“還要檢查嗎?”
“不用了,改完就可以了。”
顧幼笙合上手邊的卷子,嘴角泛起淺淺的笑
“把手伸出來。”
“幹嘛?
“叫你伸你就伸,肯定不會害你。”
季千白鼓着嘴,不情不願的伸出胳膊。
“不是右手,另外一只。”
“事真多。”
那是一只很纖細的手臂,修長的手指如同潔白無瑕的象牙雕刻而成,不似臉頰那般蒼白,相反透着點點的少女粉,指甲被修剪的齊整發光,如同剛剛冒尖兒的苗芽,輕巧靈動柔和細膩。
季千白的手腕一涼,一條紫色水晶的手鏈印入眼簾。
“這個是,幹嘛?”
“手鏈啊,保平安用的,我去寺廟裏求來的,說是特別靈驗。”
“專門給我的?”
“嗯。”
看着顧幼笙認真的點着頭,季千白卻愣住了,喉嚨裏跟堵了什麽鉛塊似得,好半天才皺着眉頭,問道——
“為什麽?”
“因為你表現好啊,這幾天沒跟我頂嘴,也沒氣我,而且卷子都做對了。”
“就這樣?”
“不然呢?”
“我不會謝謝你的。”
季千白繃着個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看得顧幼笙忍俊不禁。
“不用謝謝我,好好學習就行。”
顧幼笙就是這樣,不管季千白說什麽做什麽,永遠只有一句話,就是好好學習。
不過季千白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對那條鏈子确實寶貝一樣的天天帶在手上,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都不摘下來。
顧幼笙見了也不拆穿她,反倒很安心,戴着就好,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自己是真心希望季千白——往後餘生,無風亦無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