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媚的暖和陽光
明媚的暖和陽光
昏迷着的墨白,做了噩夢。
夢裏面,他被鐵鏈鎖在了一根銅柱之上。
身體釘滿了鋼釘。
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讓肌肉緊繃得像堅硬的石頭一般。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
他只覺整個身體都好像放在火裏面燒一樣,不僅燒他的皮膚,燒他的□□,也燒他的骨頭——仿佛不出半小時,就會化為一股灰燼。
意識十分弱,如果要集中精神去想一件什麽事情,便會非常難受。
但他逼迫自己,就算再難受,都要找回意識。
漸漸地,腦中的線路圖開始清晰了起來。
……曾經出賣過他的戀人找上門來,雙方大戰了一場,他親手了結了他,自己也幾乎走火入魔……想到這個問題,墨白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絞痛。
渾身有抽搐之感,正在煎熬之時——
有人輕輕按住了他。
“別動,我替你換藥。”
墨白睜開雙眼,想坐起來,卻無法釋放出力氣,宿小的動作讓他感知到,自己全身此時是被一層層包裹住的,有很濃的草藥味鑽到鼻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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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重傷之時。
是這小夥子一直在照顧他。
記憶回到那晚,明明那麽危險的情況,他為什麽要跟上來?
墨白眼睛睜得很勉強,縫隙之中,能看到的只是很模糊的畫面,宿小正俯身替他揭開紗布,動作非常輕,應該是怕疼到他,可再怎麽輕,他還是感覺到疼。
這種疼,與傷口本身帶來的疼不一樣。
那是在換藥時,多少會觸動到正在新生長的皮膚敏感的地方,痛感直達神經,如果是清醒的時候,換做普通人早就大喊大叫忍受不了了,墨白之前因為陷入昏迷,換藥時就算疼,神經也沒有“力氣”讓他的身體去做出什麽反應。
當然,能感受到疼,就是個好現象。
給墨白換完今天的藥後,宿小先把舊的紗布處理掉,再稍微坐着歇了歇,他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可看着墨白傷口的恢複情況,覺得欣慰。
敷了新藥後,墨白皮膚上傳來一陣清涼的感受。
緩解了疼痛,再次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醒了過來。
這時他雙眼已經沒有先前那麽重了,睜得比較輕松。
周圍一片暖色調的光。
那是宿小特意點燃的。
感覺身體已經能使上一些勁了,墨白用力想把自己撐起來,宿小在房間另外一邊熬着粥,并沒聽到動靜,等他堅持坐起了身,再站起來時,他依舊沒有察覺。
鼻子聞到了一股米香。
墨白試着邁開腳步。
盡管艱難,他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宿小附近。
“你醒了?!”宿小轉身,見到墨白站在廚房門口,驚了一下,語氣裏更多是喜,“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不适宜走動,還是躺在床上多修養會吧。”
他上前想要扶墨白,墨白本能退開,一個不經意間,看到旁邊一面銅鏡,愣住。
自己全身上下除了眼睛,都被紗布包裹住……“木乃伊”的樣子,換做是別人,早就吓得大喊大叫跑開了,也就宿小完全不在意,待他如常。
見他在銅鏡前那種愣怔了一瞬間的模樣,宿小笑了。
“你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傷,想要快點好,只能用藥都敷上。”
此時他看不到墨白的臉。
如果看得到,就會發現他的表情,是有些動容的。
轉了個身,墨白再次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回走,宿小見到自然是上前去扶,卻被墨白拒絕,“徒兒,師父自己能走,你……繼續熬粥,我餓了。”
宿小也不勉強,陪在他身邊慢慢看着他。
墨白沒有躺下,轉而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從你救我那天,直到今日,過了多久?”
“二十八天。”
宿小如實相告。
“為什麽要救我?”
“你是我師父,救你不是天經地義?”
墨白心中在想……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只妖怪?
“……你不清楚我的身份?”
宿小覺得,那不重要。
“那晚那男妖跟你聊了些內容,我沒聽完全,你說你是半仙,我就信你是半仙,師父——不,墨白,答應我,以後不要再讓自己有事了。”
墨白……這小夥子,真的遲鈍。
還要不要告訴他,自己是只妖?
他猶豫了。
怕他……後悔救他。
“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說,你先好好養傷,這個最重要,”宿小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算着時間,粥應該已經熬好了。
“坐在這裏等一下。”
他起身,走到廚房揭開罐蓋,将粥勺了一碗出來,“現在你只适合吃清淡點的流食,我在粥裏加了點蔥花和魚肉,讓你更好入口些。”
不知不覺中,宿小對墨白說話的口吻……變了。
以前是墨白照顧宿小,替他收拾爛攤子。
現在是宿小照顧墨白,把他當成一個對自己十分重要的人來照顧。
宿小……變得成熟了很多。
墨白看了一眼那碗粥。
這些天,他就是靠進食這些續命的?
宿小把粥放在了桌上,墨白确實也餓了,想用手去拿,碰到了碗,卻又犯了難,他的手現在都是紗布,手臂也不好動。
“我喂你吧。”
宿小端過粥,拿起勺子喂他進食。
墨白不太習慣,他自然也想到了,之前的八天,這小夥子肯定也是這樣喂食他的,只不過那時他沒意識沒感覺,現在不同……還沒說出拒絕的話,那勺粥已經到了嘴邊。
墨白沒再拒絕,宿小一勺一勺的,将整碗粥都讓他喝了下去。
見他喝得順利,宿小覺得開心,又去廚房端了一碗。
最後,整個罐子的粥都被喝光。
“你的胃口比之前要好,看來從明天開始,我要多煮點了。”
是胃口好,還是喂他的人太勤快?
墨白不敢有異議……他現在都聽宿小的。
“休息吧,我去收拾下。”
宿小小心扶墨白躺下,替他蓋好棉被,暗暗摸了摸肚子,其實……他也餓了,本想喝墨白喝剩下的粥……自己再煮點好了。
等水燒開之時,宿小想到墨白問他的問題。
他隐隐有了答案,卻不想去深究。
……
傷勢,養了不算短的一段時間。
每天清晨墨白醒過來——
都可以看到宿小裏裏外外忙碌的身影。
想到這段日子,對方經常守在自己身邊,他就有股奇怪的感覺,不可否認的是,見到宿小,他就會心安。
“今天感覺怎麽樣?”
宿小将湯端過來,“喝點吧,炖了很久。”
湯是雞湯,宿小現宰現炖的,十分鮮美,可墨白接過之後,沒有動口,他一直望着宿小,像是在思考什麽。
“怎麽了?”
宿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墨白依舊不語,只是盯着他。
終于,宿小禁不住這樣的眼神,道,“還不想喝的話,先休息。”
這麽一說,墨白反倒是很幹脆地将碗舉起,像幹一杯酒一樣一飲而盡,宿小接過空碗,又拿來藥罐給墨白敷藥。
傷口,在慢慢愈合。
等墨白病好了之後,應該就會離開他了吧?
這麽想着,宿小心裏有一絲空落。
他知兩人,并不“同路”。
最初墨白會讓他跟着,只是因為那極陽體質。
也因此,在墨白最虛弱之時,宿小不離不棄。
“你還要包多久?”
見他發愣,墨白忍不住問了句。
宿小反應過來一看,有些尴尬,“這……我可不是故意。”
原本正在給墨白胸口的傷換藥重新包紮,卻在包紮的途中走神,把紗布繞到腹部都沒發覺,看到墨白上半身被包得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的樣子——
注意到宿小唇邊微微彎起的笑,墨白不明所以,“徒兒,你又在笑什麽?”
“沒什麽。”
宿小将纏了墨白一圈又一圈的紗布解了開來。
“剛才……你是在偷笑?”
“沒有。”
宿小将多餘的紗布剪掉,手指再靈巧地于尾端打個結,順利完成包紮任務。
“那是因為包紮包錯了?”
“你看到我弄錯了,怎麽不早說?”
墨白一愣,為什麽沒開口?
他能說,是因為他看宿小看得,也走了神?
這段時間,每次宿小陪在他的身邊時,他總是會不自覺地盯着他,他喜歡他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當他一直低頭專注于照顧他身上的傷口時,睫毛就自然地搭了下來。
十分長,也十分能撩動他心底某個地方。
為了打破有點子尴尬的氣氛,宿小拿過擱在一旁的藥碗,
“現在已經沒那麽燙,可以喝了。”
他用調羹舀好藥汁。
喂入墨白的口中。
墨白像個孩子,全讓宿小給安排了,他很合作,只要是宿小端來的藥,會絕無二話喝得幹幹淨淨,宿小來換藥包紮,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任由他擺弄。
這場面如果是被妖界其它妖怪看到了,肯定會大跌眼鏡。
曾經,墨白的地位很高,也很傲氣。
從沒對誰,如此溫順過。
妖怪要對人順從,只有一個理由——
很信任對方。
他對宿小,就是有種沒來由的信任。
喝了藥,宿小扶着墨白,一步一步在房間裏面走着,墨白努力讓自己走得更穩一些,一直到額頭冒出了汗還不肯停下來,為的就是盡快恢複行動能力。
“休息一下吧。”
“我想出去走走。”
透過窗戶,墨白望着外面明媚的春陽,眼睛發亮。
“外面有風,你現在不能吹風,而且——”
勸阻的話說到一半,宿小卡住。
墨白已經那麽多天一直都困在房裏,換了誰,都會悶得要發瘋了,他卻從來沒抱怨過一句,或是發過任何脾氣。
“好,不過只能出去一會。”
墨白終于離開了房間,身體沐浴在陽光下面,他試着深呼吸了幾口氣,閉着眼睛,感受到清新微潤的泥土氣息撲鼻而來,通體細胞無一不舒暢。
陽光照在他的眼皮上,帶來暖意,一切都很美好。
就連和風,都帶着明媚的味道。
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
墨白其實是有思考的。
前期他确實是陷入了昏迷,大腦也昏迷的那種,不過後來在宿小的照料下,雖然身體動彈不得,他是恢複了意識的。
他能感應到外界。
盡管看不到,可宿小每天喂他吃飯,喝藥,替他擦拭身體,他是能感覺到的。
與昏迷之前在跟男人打鬥時,那種心如死灰的狀态不同,現在他看到被宿小打理得生機勃勃的院子,內心觸動十分大,就好像有無數道陽光,照進了他心底那一片常年陰暗的角落。
得是一個對生活十分熱愛的人。
才能夠将這些植物打理得非常好吧?
就像宿小十分有耐心,在這段時間照顧自己,直到自己康複醒來一樣。
一個人的死,并不最可怕。
最可怕的,是像死人一般的活着。
既然活着……就像個活人一樣活着吧。
墨白看着好接近,其實,骨子裏很獨。
能走進他內心的人……幾乎沒有。
與宿小相處,感覺這小夥子簡直有毒。
不知不覺中,已經融進了他生活的點滴。
明明最開始,只是想利用宿小的極陽體質,替剛沉睡醒來的自己療養的,這世事,從來不會按照預先的劇本去演,難道是孤獨太久,渴望有個人陪伴?
想了很久,墨白才明白。
他喜歡跟宿小相處,因為宿小不怕他。
自打有了生命以來,見到他的人,多半是害怕的表情,他是不詳的,恐怖的,不能近距離接觸的禁忌,宿小卻能很自然地與他接近。
像他這種,經歷了無數妖性、人性陰暗面的妖怪來說——
宿小的出現,難得可貴。
在這人類青年身上,或許他還可以去期待一些東西。
去相信一些東西。
“你跟我說過,來自一個小山村?”
“對啊,突然提起這個幹嘛?”
“等我完全好了之後,離開這裏,去你家鄉吧。”宿小瞪大了眼睛,“去我村子?”墨白慢慢擡起手,蹭了一下他的鼻頭尖,“我想看看你從小生長的地方。”
他不想束縛在過去,決定跟宿小走走看另一條路。
雖然不确定那适不适合一只妖怪。
但,每每見到宿小那股子二缺的憨态——
讓人心生安穩,也就不怎麽迷惘了。
……
“XX年XX月XX日……以出去拜師捉妖為理由,離開了村子,現在大氣未成,再折回去,鄉親們會怎麽想?……可墨白說想了解我小時候,我竟……覺着異常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