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舊人的恩怨情仇
舊人的恩怨情仇
“你與他的恩怨,很難清得幹淨,你得提防着點,要我說,早點斷了你的妖根,我可以助你成仙,我們一起到天庭,潇灑快活——”
就在這時,故友耳朵動了動。
“仙人不能在凡人面前露面,你考慮考慮吧,我先走了。”
他身形一閃。
消失不見。
“墨白,剛剛是不是有人在跟你講話?”
宿小揉着眼睛,他夜裏一直睡得死,今晚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突然睜眼醒來,聽到外面有些動靜,迷迷糊糊從屋子裏出了來,卻未見有第三者在場。
墨白脫下自己外套給他披上。
“沒有,外面風大,進去。”
宿小嘀咕,他剛才明明就聽到了聲音,難道是幻覺?
把這小夥子哄睡之後,墨白見到了擺在桌面上,未合上的手冊,冊子的封面寫着:《捉妖手劄》。
他愣了一下,再看了幾眼裏面的內容。
心情……複雜。
“……師父是個有本事的人,他的法術果真厲害,經常幫我收拾爛攤子,雖然有時候很毒舌,但我覺得,他心善,是個好人……”
在那一刻,墨白很清楚地意識到。
Advertisement
自己與這個青年之間,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起初,他覺得他很好玩,所以容忍他靠近在自己身邊,不過再這麽發展下去,這個青年可能會因為自己出某些危險。
那還是……漸漸疏遠的好。
之所以不一下子就斷了關系,一個是因為青年會覺得很奇怪,另外一個是,其實他自己也不舍得。
慢慢來,有個緩沖的時間吧。
宿小雖然遲鈍,類似的巧合發生多了,也還是會有所察覺,他感應到墨白對自己的冷淡,特別是有之前兩個人很溫情,很融洽的相處時刻做對比。
這種冷淡讓他很不适應。
開始,宿小以為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所以會小心翼翼去調整。
不過後來,發現變的不是自己,是對方。
宿小心裏面在想,如果別人不想對你熱情,那你為什麽還要對別人熱情呢?
所以有時候,面對墨白的冷淡,他會悶哼一聲,有點傲嬌,同樣也以冷淡回應,可又由于宿小的內心,就是一個充滿着熱情跟直率的人,他沒法真的冷淡,或者說一直冷淡。
特別是這種冷淡,并不是他內心真實的反應,只是裝出來的而已,裝不久的。
所以等到後來,他該對墨白怎麽樣,就還怎麽樣。
不會因為墨白的疏遠,就也同樣去疏遠對方。
這倒是讓墨白沒想到的。
他也最怕宿小會是這種反應。
真誠直率的人。
永遠讓墨白無法抵抗。
在一次他們兩個吃完飯,宿小麻利将碗筷洗好,跟着墨白一起在院子裏看着水池中的金魚時,直接問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拖累,所以想将跟我的關系撇幹淨?如果是的話,直接跟我說就好啦,也是……我倆本來就非親非故的,你也沒必要一直帶着我,我自己也是很獨立的啦,離開你,也能生活得很好。”
墨白愣了一下,沒想到宿小會這麽直接。
沉默了一會,才回答,“不是要撇清跟你的關系……是為了你好。”
“你的為了別人好,就是将別人從自己的身邊推開?”
宿小不能理解這個邏輯。
墨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解釋。
想了想,他又道,“雖然我從來沒有跟你明說過,你自己也可以猜得出來,我有着很複雜的背景,現在是跟你隐居在這裏,不過那些以前跟我有着錯雜關系的人,始終有一天會找到我的,那個時候,如果你還待在我的身邊,難免會被一同卷進去。”
宿小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說清楚了之後,他倒是開心了。
這也就說明,并不是墨白讨厭自己,只是他擔心會連累自己。
“你那麽厲害,怕什麽?你都不怕,我跟在你身邊,同樣不會怕的。”
“你覺得我很厲害?”
宿小認真地想了一會,回答,“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你确實很厲害,我以前最崇拜的,是那些能夠斬妖除魔的道長,現在我覺得,你比那些道長還厲害。”
可不是嗎,他可是無數次見過墨白出手的。
那都不是道長級別了,是……仙人級別?
墨白沒有回應。
他只是沉默着。
……
第二天,宿小在練劍,墨白在發呆。
他站在那裏,像是與世隔絕。
宿小人站在他面前,他卻像看不到似的,宿小沖他揮了揮手,他眼睛眨也不眨,空洞之中,透着一股子……絞盡腦汁,宿小也想不出來該怎麽形容的情緒。
有過經歷的人,跟沒有經歷的人——
散發出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前者有時哪怕是一個眼神,輕輕吐出來的幾個字,都很有股滄桑感,那是無盡歲月留下來的痕跡。
“師……墨白,你肯定是有什麽吧?”
憋不住了,宿小直接問到,墨白依然老樣子,轉移話題。
宿小這次不能再讓他打混過去了。
“不行,你一定要告訴我!”
他直視墨白的眼睛,可以用死死盯着來形容,不讓他有一絲閃躲的機會,墨白這次倒也沒有躲避,過了許久,他嘆了口氣,用平常不曾有過的正經口吻道,“我不想把你給牽扯進來。”
“可——”宿小還想說什麽,被墨白打斷,“沒有可是。”
他指了指院子裏的空地,“今天你就專心練劍,把自己練累一點。”
接連幾日,墨白一直讓宿小自行練習。
無形之中,慢慢與他拉開距離。
一直,到了月食夜當晚。
“今晚你早點休息,別看那麽晚書了。”墨白叮囑,宿小覺着他的表情,比平時多了警惕,似乎是有什麽危險一般。
“好,那我去歇息了。”
他假裝洗漱,裝作已經上床睡覺。
實則只是閉着眼睛,耳朵靈敏着呢。
後半夜,氣氛開始不一樣。
宿小聽到院子裏有了響動,偷偷從床上爬了起來,蹑手蹑腳透過窗戶的一道縫隙向外觀察,見墨白施法,以院子中心為原點,造了一個結界,迅速擴散到方圓百米——
這刻,環境變得異常安靜。
結界內,所有會動的物體,地底裏鑽的蚯蚓,空中飛舞的蚊子,水池裏養的魚,全都被“凍”,一動不動。
宿小驚呆,墨白竟然會施如此驚人的術法?
他微微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倒是沒事。
為何作用不了在自己身上,難道是因為極陽體質?
他不知,今晚是月食之夜,對妖力會有大損耗。
墨白是個妖怪,自然也會受到影響,這才有了他這“漏網之魚”。
“你藏了有多久,我也就找了你有多久。”
一個男聲從天而降。
宿小往躲藏的位置向院子外看去,視線不是特別好,又怕挪動身體會制造響動,只能是盡量去看,這樣勉勉強強能看清楚有個男人的下.半.身,知道穿了鮮紅色的長袍。
随着對方走動,又大概看到了上半身。
男人身材高大,器宇軒昂,一席長袍的打扮,更顯得有幾分貴氣。
“沒想到,你現在甘心窩在個這樣的地方,墨白,跟我走吧,我們再回到過去那處世外桃源,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男人的話,讓墨白的思緒在剎那間閃回了一下過去。
當年,他們住在一個堪稱世外桃源的地方,周圍青山環抱,又有流水縱橫,彙集了天地之靈氣,這讓他們的妖術修為在短時間內,借助地利增長得十分快。
那時,他們是妖界地位很高的一對情侶。
沒有妖不羨慕。
現在,墨白的語氣,就像他們是陌生人,“你走吧。”
男人當然不甘心就此離去。
他喃喃自語,“我想要忘記你,忘掉你的一切,去追尋我想要過的生活,為此,給自己施法封住記憶,可悲的是,那竟然都沒用,我還是能夠記得。”
“我現在很好,也不希望你再來介入我的生活,走吧。”
墨白對男人,有着很深的抗拒。
“我還是深愛着你。”
“深愛?”墨白的聲音提高了音量,“你誰也不愛,只愛自己。”
男人與墨白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擁有極大的野心,他想要在妖界稱王稱霸,不惜借助禁忌術法的力量,不惜欺騙戀人,讓戀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打開了邪惡的封印。
當那股古老的禁忌力量要吞噬墨白之時,男人為了獲得成功——
選擇舍棄他的性命。
是墨白自己命硬。
九死一生撿回了元神。
自此心灰意冷,于荒郊野嶺長眠。
直至宿小無意間将他喚醒。
“所有生物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男人替自己辯解,“墨白,當日我出賣你,也是很艱難的決定,我想要獲得更多更大的力量,現在我在妖界的地位已經如日中天了,但我還是不滿足,因為再沒有了你……”
墨白不為所動,“你我都已不是從前的你我,我已釋懷,你也朝前看吧。”
“我不信,不信你能忘了我,我也不會忘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男人的語氣,與其說是堅定,不如說是十分自我的霸道。
……
宿小斷斷續續捕捉到一些內容,十分模糊。
未曾聽到,“墨白也是妖”這條重要信息。
他只感到了男人的強勢。
就在這時,腳下的地面一陣顫動,前方空氣流沖擊力直襲了過來,他一個站不穩跌倒在地上,男聲傳來,“小朋友,躲在那裏那麽久,想什麽時候出來透透氣?”
宿小捂着胸口,原來早就被發現了?
“……乖乖,那一刻,心髒都要跳出來……”
墨白皺眉,下意識擋住男人。
“不要将凡人牽扯進來。”
這舉動讓男人感到不爽。
“你不想讓他牽扯其中,我偏偏要拉他進來!”
墨白想阻止,奈何月食夜對他影響太大,只能被妖術提高了幾十倍的男人施法定住,暫時動彈不得。
只見男人揮手之間。
将宿小移動到了院子中央。
宿小好不容易站穩,男人如閃電般移動到他身側,輕輕一抓,牢牢将他手臂抓住,那力道明明不大,卻讓宿小有一種骨折之感,劇痛無比。
他忍不住喊出了聲,“要斷了要斷了!”
男人十分不屑地笑了一下,松開手,宿小倒在了地上,這一跤摔得疼,被墨白看在眼裏,生出一股怒氣。
宿小咬着牙爬了起來站定,男人在他面前居高臨下之勢,讓他不自覺地矮了一截,對這男人的底細,他雖不知,卻明白絕不是什麽善茬。
實力懸殊之時。
勢氣不能輸!
深呼吸了口氣,宿小從旁邊地上撿起一根平日裏用來勞作的鐵鍬,粗粗糙糙朝男人砍了過去,男人手指頭輕輕勾了勾,将宿小手中的武器取到了自己手中,再那麽輕輕一折,就像是折一根脆木頭一樣,鐵鍬斷成了對半。
“小朋友勇氣倒是可嘉,但,你是來搞笑的嗎?”
男人嘲諷之餘,眼角露出一絲陰狠之光。
宿小絕對不懷疑,只要對方用手輕輕那麽一捏,就可以将他渾身上下的骨頭捏個粉碎,他也毫不懷疑,男人是會那麽做的,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分明有着嫉妒。
嫉妒什麽?嫉妒墨白對自己的保護?
他倆到底什麽關系?
另一旁,墨白暗暗蓄力,等到男人想再對宿小下毒手之際,出其不意以掌風打了出去,男人連退數步,表情複雜,“你為了這個凡人,對我動手?”
“雖然你是妖,不代表可以随意傷害凡人,要是害他,我定不饒你。”
墨白冷冷出聲,見宿小呆愣在原地,手一揮,往他身上布了道結界保護,男人像是洩憤一般,同樣手一揮,一道劍氣來勢兇猛,帶着股尖銳的響聲直沖宿小面門襲來——
墨白施法,讓法術帶着宿小身體移動,避免被傷,可宿小的反應總是慢了一拍,躲避得十分勉強。
不行,不能在院落與男人了解這段恩怨。
墨白騰空而起躍出了院子,男人尾随其後。
宿小想追上去,一邁動腳步,卻發現雙腳不能移動半分?!
這又是什麽?
定身之術?
使勁掙紮了很久,他也無法從這股束縛雙腳的力量中掙脫出來,只能眼睜睜看到墨白離他越來越遠,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師父走了,這一走,就永遠消失了……
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心口一陣揪緊。
宿小大聲喊道,“墨白!別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