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處斬
處斬
我上下打量幾眼蕭雲淮。
他哪裏有傳聞中說地那樣孱弱。
他身體明明健朗得很。
大概是眼神太不禮貌，我娘狠狠掐了我一下。
我不情不願的作了揖。
幸好我着男裝，日後就算見面他也認不出來。
我娘想請蕭雲淮吃頓飯，被蕭雲淮以“有要事要忙”拒絕了。
蕭雲淮離開後，我娘冷笑：“鬼混夠了？”
穗禾撲通一聲跪了。
沒骨氣的東西。
我冷哼一聲，扭頭谄媚的幫我娘按肩膀。
“娘，女兒就是許久沒見過舅舅，這不快要出嫁了，想去見舅舅一面。”
“怎麽？是你活不到成婚後，還是你舅舅活不到？”
我不敢說話，我舅舅在，估計也不敢說話。
我打着哈哈。
“娘啊，我跟你說，舅舅家都被搬空了……”
“我知道。”
我娘打斷我：“我讓他搬走的。”
“什麽時候？”
“給你訂了這門親之後。”
我漫不經心“哦”了一聲，後知後覺哪裏不對。
“你早就猜到我會去投奔舅舅？”
“當然。”
我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格外侮辱人。
“從小到大，你有點什麽就說要去投奔你舅舅，這一次我索性讓他搬家斷了你的念想。”
娘啊。
我真是親生的嗎？
不太像，我再看看。
*
我和蕭雲淮的婚事在泉都傳地沸沸揚揚。
有人羨慕我日後會成為世子妃，有人嘲笑我嫁了個病秧子。
姚京京屬于後者。
她從小就和我是死對頭，凡事都想要高我一頭。
我倆鬥了大半輩子，如今我要嫁人了。
她突然來看我，穗禾攔着她不讓進。
她也不惱，“孟雲卿，做了世子妃神氣起來了？”
“當然。”
我放下我娘逼着我學的女工。
“你對我意見再大，日後見了我也要乖乖叫我一聲世子妃哦。”
姚京京氣呼呼的走了。
又扳回一局。
太爽了。
*
我和蕭雲淮的婚禮定在了兩月後。
我娘讓我自己繡嫁衣順便在家修修性子，免得嫁了人給肅王妃添堵。
我撇撇嘴。
哪有這樣說自己女兒的。
婚禮這天，我跟着喜娘走完流程，穗禾站在我身邊同我有一嘴沒一嘴地聊天。
直到晚上，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的心髒突然怦怦直跳。
我捂着心口，紅蓋頭下，一雙鞋在我面前停住。
蓋頭被人掀開，蕭雲淮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我仰頭看着他。
真奇怪，不過兩月沒見，我覺得他清瘦了不少。
喝完合卺酒，喜娘領着穗禾退出房間。
蕭雲淮将糕點遞到我面前：“你不是不願意嫁我麽？”
我剛送進嘴的糕點又被我拿出來。
說到這我就來氣。
蕭雲淮這個小人和我爹說，既然我不願意嫁，婚事便取消不作數。
我爹氣地打了我幾板子，還是我娘說婚事将近留傷不吉利，我爹這才作罷。
我屁股現在還有點疼呢。
我恍惚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你怎麽知道我不樂意嫁？”
蕭雲淮輕笑了聲。
“整個泉都估計沒人願意嫁我。”
“何況……”
“你為了逃婚還跑到了肖陽去。”
我有些詫異。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孟府小姐？”
蕭雲淮點頭。
難怪。
難怪他會出手幫一個陌生人。
*
我和蕭雲淮的婚後生活過得還算不錯。
雖然我在蕭雲淮面前無法無天，可在婆母面前我始終裝得識大體。
蕭雲淮每每都只是看我一眼，并不多說什麽。
他雖然是個閑散世子，可他每天忙得很。
不過，就算再忙，他也會在回來時給我帶些小玩意兒。
*
姚京京也要嫁人了。
對方是新晉探花郎。
姚京京喜歡得不行，總當着我面誇。
這可不行。
我可不能落了下風。
“我們家世子也不錯，比你們家探花郎強多了。”
姚京京難得沒反駁我，她看着我身後：“世……世子殿下。”
因為這事兒，我躲了蕭雲淮好幾天。
*
日子太平靜，總會謠言四起。
沒多久，傳言道，炎王有意謀反。
炎王是當今聖上胞弟，兩人一起相互扶持着走過九子奪嫡。
要說炎王會謀反，我這個小女子都不信。
可聖上信了。
他不僅信了，還瘋了一樣處罰幫炎王說話的人。
我爹最是剛正不阿，他幫炎王說了句好話，孟家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因我嫁給了蕭雲淮，聖上免我一死。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我被禁足在世子府。
聖旨下達到世子府的時候，我還和穗禾商議着出去給我娘和婆母做身新衣裳。
來宣旨的公公趾高氣揚：“世子妃接旨吧。”
我如何接。
短短幾句話，便要了我孟家數十條性命。
我如何敢接。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不停地往後退。
仿佛只要我離開這個地方，這道聖旨就不存在。
宣旨的公公豎起眉毛：“世子妃這是要抗旨？”
我茫然的看着他蠕動的嘴唇。
他在說什麽？
我聽不懂。
後腿的腳步被溫熱的手掌抵住，我回頭看了眼，蕭雲淮冷着臉。
也是。
我家犯下這樣的過錯，雖說聖上看肅王府一分薄面饒我一命，可多少還是給肅王府帶來了影響。
他不高興也情有可原。
“吳公公，孟家雖逢難，可她孟雲卿到底還是世子妃，你膽敢對世子妃大不敬？”
那位吳公公聽了這話忙跪地求饒。
他估計不明白。
為什麽孟家逢難，蕭雲淮還如此維護我。
我也不明白。
唯一能說得通的是，蕭雲淮在維持肅王府的臉面。
我怎麽說也是世子妃，總不至于讓一個腌臜太監騎在頭上欺負。
*
我被禁了足。
說是禁足，其實也就是不讓我出府。
蕭雲淮這幾天得了空便來看我，我不太想理他，他又嘆氣離開。
離開時，我又聽見他咳嗽了幾聲。
穗禾說：“世子這是在保護您。”
我知道。
可我不想要這樣的保護。
我孟家數十條人命，明天午時就要被斬首了。
我想救他們。
救不了，我便和他們一起死。
蕭雲淮比我娘聰明得多。
他沒用木條封窗，而是派了人守在門口。
我讓穗禾去請姚京京過來。
我知道，她一定會幫我。
*
姚京京過來的時候，我正收拾行李準備去刑場。
她懂我要做什麽，什麽都沒多說，只問了我一句。
“你當真要去？”
我點頭。
她嘆了口氣，讓她的丫鬟和我換了衣服。
臨出門時，她拉住我。
“保重。”
我們都知道，此一去，兇多吉少。
*
我在姚京京的幫助下出了肅王府。
原本熱鬧的長街，今天人少得可憐，偶有一兩個過路的也都往刑場去。
“可憐孟大人一生清廉……”
“孟大人這麽好的官，不該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別說了，被聽到可是要殺頭的。”
我爹一生清正廉潔，從沒有半點逆反之心。平民百姓都知道的道理，被稱為明君的聖上卻不知道。
刑臺上，我爹渾身是傷，可他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我看着他，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爹說過，文人風骨，高風亮節，儒士的脊梁永遠不會彎曲。
我曾經不懂什麽意思，可我現在好像明白了。
我想往前去。
那刑臺上是我的家人。
孟家滿門理應也有我一個位置。
我怎麽能茍且偷生。
我娘看到人群中的我，朝我搖頭。
我往前去。
她突然哭了。
我爹也看到了我。
他也搖頭。
我還在往前去。
身邊人群在說什麽我已經聽不見，我只能看見刑臺上的父母。
很快，我們就要團聚了。
下一秒，有人拉住我。
我回頭看，是蕭雲淮。
他大口喘着氣，額頭出了汗，臉色蒼白。
我朝他笑了笑，想掙脫開他的手，可他握得緊緊的。
我聽見他叫我：“雲卿，跟我回家。”
家？
我的家沒了。
我的家人都在那刑臺之上。
刑臺上的大人高喊一聲：“時辰到。”
劊子手紛紛舉起刀。
來不及了。
我想往前沖。
蕭雲淮不讓。
我娘臉上的神情不知何時變成了欣慰，她朝我無聲開口。
“好好活下去。”
我爹大喊：“聖上，我孟祿無愧于天，無愧于心吶。”
下一秒，人頭落地，血流千裏。
我娘的人頭從刑臺上滾下來，人們四處逃竄。
他們在害怕。
可我不怕。
我怎麽會怕呢。
這是我娘啊。
我想蹲下去摸摸她，這樣大的傷口，也不知道她疼不疼。
蕭雲淮要拉我走。
我掙紮着。
“娘。”
蕭雲淮捂住我嘴巴。
我的嗚咽終從蕭雲淮指縫中洩出。
“娘啊～”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肅王府。
蕭雲淮不在。
穗禾紅着眼。
“小姐。”
穗禾的聲音帶了絲哭腔。
我抱着穗禾：“穗禾，我沒有家了，我沒有家了。”
*
房間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蕭雲淮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
長瀾站在他身後：“殿下怎麽不進去？”
蕭雲淮握緊手：“我怕她怪我。”
“怪你做什麽？”長瀾不解：“這事是聖上下的旨，殿下能保全世子妃已是聖上開恩。”
蕭雲淮搖頭：“你不懂。”
*
第三天的時候，蕭雲淮出現了。
他給我帶來了花樓的新玩意兒。
我沒看他。
也懶得看他帶過來的東西。
蕭雲淮說：“怎麽着你也該吃飯，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回來餓死的。”
我惡狠狠地盯着他。
“誰讓你多管閑事救我了，你個病痨鬼，你管我做什麽？”
“孟雲卿，你爹娘拼了命想讓你活着，你不想着報仇，一心求死。你想死，那就死吧。”
這是成親以來，他第一次對我說狠話。
蕭雲淮走後，我在房中待了很久。
他說得沒錯，我爹娘死的冤，我得為他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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