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馬革裹屍真英雄,月色撩人暧昧生(中)
第十七章馬革裹屍真英雄,月色撩人暧昧生(中)
孝德王後這一支能傳承下來,不光是因為諸國并不曾将他們一脈當作始皇後裔,也是諸侯不曾想到,始皇嫡長孫晏平君在自知活命無望的情況下,還會理智的以自己死為謀用來掩護嫡女逃離。而諸侯們更不曾想到孝德王後這一支掌握着隋朝暗衛谛聽,晏平君孤注一擲的把隋朝複興的希望都壓在了其女一脈。孝德王後出生時大隋已滅亡二百載,她甚至一生都沒有踏足過曾經的隋都建安,但是她口中的故國卻是她心中最美的風光。哪怕因着始皇後裔的身份她自苦到逼死了自己,但她還是在病榻前讓齊靖宇發誓一定要複興大隋,兼祧始皇血脈,有朝一日大齊一統寰宇,再複始皇昔日榮光。
想起母後口中的故國風光,齊靖宇不無感慨:“偌大的中州伴随着大隋滅亡被瓜分殆盡,而曾經拱衛中極之地的九州也早已不複當初的模樣,世事變遷,故事變化倒也在情理當之中,只是私以為菁州舊地,璀璨華陽,其文風雍容,這故事的結局當真無一絲菁州風韻。”
蘭軒言:“這并非菁州故事,而是古老的楚地傳說。”
他們皆知,蘭軒口中的楚地,并非楚國所在苓州,而是楚明王的楚地,也正是如今齊國受封的明州,衆所周知,錦王室為明王後裔,而大楚文風蕭瑟疏朗,多嘹亮悲歌。
齊靖宇打趣道:“不曾想大隋與大楚之間連故事也不近相同,始皇與明王之間恐怕也不會想到數百年過去,曾經算是宿敵的雙方,他們的後裔有一天卻會心平氣和的在一起談天說地。”
蘭軒反駁他:“曾經元天子分封時也不會想到隋地和楚地會成為宿敵。”
要知道大隋一統之前,天下奉元氏為尊,天下諸侯中強勢者皆為元氏諸侯,而千年前大隋與大楚的先祖更是元天子最早分封的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一代代的分封之後,元天子大權旁落,諸侯并起,到最後這天下在隋氏與楚氏之間角逐。世人大多記得始皇和明王争奪天下,記得赤水兩岸飄搖的異色旗幟,又還有幾人還記得隋姓和楚姓其實同出一脈?元姓一脈,及至隋楚争鋒,這天下也只有這兩支了。昔日始皇放過明王一脈雖有錦康王的原因,楚氏元姓才是根本,而始皇一脈最終殘存在世的只有齊靖宇其母一支也不無這個道理。
天下諸侯不光不願始皇一脈再現,也不願自古號為天之子嗣的元氏再現輝煌。正因為如此,如今的始皇不再屬于大元,哪怕始皇自稱元氏正統,自稱其所在的朝代為大元王朝的延續,後世為了和元天子的元朝所區分,還是稱其為隋朝。隋同“堕”,垂落,始皇所建立的王朝二世而亡,僅存短短數十年,這大隋也算名符其實。
齊靖宇問她:“這就是你選擇我的道理?”若不是蘭軒今日提起元天子,齊靖宇險些忘了,隋楚出自一家。應該說,這天下都刻意忘了,在姓和氏合二為一的今天,其實隋楚出自一家。姓與氏的區分是因着元天子分封的需要,而随着元天子的消亡,自然也不複存在。
她說:“更多的是恰逢其會——”
而齊靖宇卻覺得蘭軒以為的恰逢其會其實不過是一種必然而已,錦國選擇的自始至終不是齊國,而是他,應該說這才是他在錦齊交易中越過父王占據主導地位的根本原因。作為楚明王的後裔,哪怕平王親自誅殺王夫,但終歸裕王延宗幼時是王夫明諾手把手所教,平王殺王夫,何嘗不是時勢所趨,最終倒在王夫墓前的平王對王夫何嘗沒有感情。而王夫明諾之死何嘗不是他得一種另類算計,自明諾之後,錦王室一脈都認為自己為元氏後人。九州王室皆知,自裕王始,歷代錦王陵墓中象征着身份的玉牌皆是元姓錦氏,錦國曾經也有着逐鹿九州恢複元氏一族昔日榮光的志向。而錦王最終做交易的是齊國,并非齊國是臨近的大國,而是因為齊國的下一代是他齊靖宇,是始皇血脈後裔,算得上是元氏一脈。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齊靖宇頗為享受在這浩瀚的天宇之下的賞景論事。月明如玉,疏星點點,錦蘭軒想,如果沒有身側之人,游目騁懷應該最是惬意不過的一件事。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錦蘭軒耳畔又傳來了齊靖宇的聲音,“仲宣覺得這平倉城如何?”
“易守難攻。”錦蘭軒說出這個衆所周知的事實。
Advertisement
“可惜——”齊靖宇真的覺得再是惋惜不過了,沒想到天險平倉乃至平野郡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咦?這樣的好消息世子竟還覺得可惜?”齊靖宇這一生可惜,還真引起了錦蘭軒的好奇,她側過頭看他,他的眉目俊朗,一雙星眸熠熠生輝,眸子裏是一片星光月影。
“整個平野郡已經是囊中之物,自然值得高興,”齊靖宇當然感受到了錦蘭軒的注視,不過他沒轉頭,依然看向這星羅棋布的廣袤宇宙,他平靜的訴說一個事實,“但這并不妨礙靖覺得可惜啊——”
蘭軒追問:“怎麽說?”
“自是可惜靖所有的謀劃全都功虧一篑——”
蘭軒嘴角意識地撇了一下嘴,“燕王如此作為,這其中少不了世子的手筆,現在竟覺得可惜了?”蘭軒轉頭問他:“這算不算貓哭耗子假慈悲,世子不覺得炫耀太過了?”
倒是忘了好多信息還是經她之手傳遞,被蘭軒這麽一說,齊靖宇倒是真的有幾分尴尬了,她不提他還沒發現,這話賣弄的意味也太濃了,齊靖宇以手摸鼻,用寬大的袖口掩飾掉他面上的窘态。
蘭軒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一眨不眨的盯着齊靖宇。
片刻之後,‘噗嗤’一聲,兩人一同笑出聲來,清風朗月,氣氛倒是意外的和諧。
最後,齊靖宇輕咳一聲,自然的将手垂下,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神色自若的開口轉移話題:“燕聞毅确實非同一般。”
蘭軒也善解人意的如他所願開口:“燕國的大臣不管?”
“你又不是不知道,燕聞毅這個人好大喜功,最喜阿谀奉承,你覺得跟随着他的都是怎樣的人?”齊靖宇根本就無法明白燕聞毅作死的腦回路,他只知道燕聞毅蠢到家了。區區一個平野郡,就想滿足他?呵呵,他只能用行動告訴燕王,做夢!
“這是燕王自己提的?”不管怎樣想,錦蘭軒也無法理解燕王的做法,割地求和,滑天下之大稽。
“秦國插了一手。”齊靖宇一頓,又道:“謝瑜與燕國不死不休,既然秦國占不到便宜,他不介意齊國得些好處來加速燕國的滅亡。”齊靖宇的語氣和緩,但錦蘭軒還是聽出了他內心的惋惜之意。這一刻,蘭軒倒是有幾分能理解身邊之人了,理解他話裏的可惜之意了,驕傲如公子靖,他是真的希望能好好的鬥一場的,只可惜,他終是不能如意了。
“仲宣在這裏先恭喜世子拿下平野郡了!”錦蘭軒覺得上蒼真是眷顧齊靖宇,在燕國方面他根本就不曾費心謀劃就白白撿了這麽大一個便宜,說是天下掉餡餅也不為過了。
齊靖宇對錦蘭軒這話嗤之以鼻,“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月光之下,他看向夜空的眸子似乎在發光,他就這麽随意坐在地面上,也自有一份睥睨天下的氣概。他的神色平和,眉目舒展,嘴角噙着一絲笑,縱使笑着,他眼角眉梢也透露出淩厲的氣勢來。他的聲音清朗,可聽在耳邊卻再是霸氣不過了,明明他将話說得無比自負,可也無法讓人生出反駁的意思,反而有一種理應如此的感慨。錦蘭軒心裏嘆一聲,這樣的公子靖,他天生王者——
錦蘭軒低頭斂目,換了個舒适的坐法,将腦海中紛繁雜亂的念頭抛卻,她用手撐着下巴,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齊靖宇許久沒有聽到錦蘭軒的回答,他将視線從這紛繁的天宇中移開,看向她。他的一側,錦蘭軒早已抱膝睡熟了。睡着的她,遮住了那一雙潋滟的水眸,掩去了那眉目間的憂郁,再是恬靜不過了。清風徐徐,擾亂了她柔軟直順的秀發,也褪去了她不曾放下的戒備之态。這月色太撩人,他竟産生了一種若是時光停駐于此該有多好的荒謬想法。他站起身來,像是受到什麽蠱惑似的不受控制般的伸手輕輕覆于她光潔的面頰上,一經碰觸,他又若觸電般的迅速收回。他的整只手連着胳膊直到心髒,一股酥麻感迅速蔓延開來,他的心髒跳動速度驟然加快,沒有人知道在這夜幕中他的臉上曾浮現過一抹薄紅之色。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猛的攥緊手,一眨不眨的看着睡着了錦蘭軒。他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慌張,若是仔細看,那裏面似乎還夾雜着令人不易察覺的竊喜。他的腦海裏閃過諸多思緒,一閃而過,快的根本讓人抓不住。
齊靖宇還來不及追究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的左手在他未曾反應過來之前就飛速的點了錦蘭軒的睡穴,她睡的更沉了。他錯愕的看着自己點穴的那只手,有些搞不清處他究竟想要些什麽了。
齊靖宇本想喚韶音前來将錦蘭軒扶回去,他一擡頭才想起韶音和邊星早在他來到後就自覺退了下去。不得以,他伸出手将少女攔腰抱起,少女的腰身不盈一握,淡淡的蘭花馨香萦繞于懷,他整個人不由一怔,然後,他抱着她,步履從容的向着營地走去。
月光如緞,夜色空濛,從錦蘭軒住的軍帳中走出,被微冷的風一吹,齊靖宇頓時清醒了大半。
天上明月昭昭,美人睡顏恬淡。齊靖宇在心中咒罵一聲,都怪此情此景太過惑人!
是月色撩人,是美人惑人,還是他的心為之悸動了呢?
此刻,睡夢之中的齊靖宇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許多年後,他想也許早在那個時候的他對錦蘭軒就已經情根深重而不自知了。他想,若是他早些理清他們的關系,也許他就不會被這愛戀所束縛。又或許他又是慶幸的,在這蒼白的人世間,有那麽一個人能讓他為之歡欣,為之……
是喜是悲,是離是合,未來,誰又知道呢?
更深夜半,正是酣睡的好時候。因着齊國将領早已知曉平野郡已為囊中之物,因此在軍帳外只留了零星的幾個士兵在守衛着營地,其餘人一片好眠。殊不知平倉城的城門已經開了一條可餘雙人的間隔,危險即将臨近。
嚴鴻鳴選擇今日突襲自然是猜到今日會是齊軍守衛最為松弛的時候。他知道盡管燕王的诏書雖不曾到達,可齊國一定會提早得知消息,畢竟安插探子是各國常見的做法。果然如他所料,齊軍的守衛松散極了,他一個手勢下去,立刻有幾個人悄無聲息的解決了營邊幾個守衛的兵士,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然後,燕軍縱深進入營地,轉瞬間,營中守衛盡數斃命。
嚴鴻鳴知道,在齊軍還未發覺他們之前是最好的襲擊時間,一旦他們反應過來,他率領的三千兵甲對上齊軍十萬大軍無異于以卵擊石。他回望一眼在他命令下已經關閉的城門,他明白,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征戰了。乘着夜色,他也加入了戰鬥。
即使嚴鴻鳴手下的士兵再謹慎,難免會有意外發生,随着接連幾聲驚叫聲響起,他們已經完全暴露在齊軍的眼皮子底下了。雖然齊軍還很困乏,但拜齊靖宇良好的訓練所賜,幾聲哨響,全營戒備,戰鬥随機展開。
齊靖宇肅着一張臉,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陰沉可怖的氣息,雖然,他明白這會兒并不是追究為何營中會缺乏守衛的時候,但他還是不可抑制的産生了一股熊熊怒火。行軍多年,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夜襲,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摸進軍營內部才反應過來的情形。
這絕對是恥辱!
嚴鴻鳴對齊軍如此迅速就反應過來是感到意外的,他明白若不是對方未曾防備,他帶的人不敵對方一擊之力。
既然已經被發現,嚴鴻鳴索性高聲喊道:“襲營者燕國鎮國大将軍嚴鴻鳴,齊國小将還不速速來見!”他一邊殺人一邊呼喊:“襲營者燕國鎮國大将軍嚴鴻鳴,齊國小将還不速速來見!”嚴鴻鳴手舞長刀,刀起頭落,“襲營者燕國鎮國大将軍嚴鴻鳴,齊國小将還不速速來見!”他連喊三聲,聲音高亢有力,聲聲震耳。
刀戟相交,兵甲碰撞,有得人倒下,有的人還在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