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秦國攻燕局勢變,金齊聯姻不可行(中)
第九章秦國攻燕局勢變,金齊聯姻不可行(中)
坐在輪椅上的瘦弱男子聽到這話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全神貫注的修剪着矮桌上的盆景,幹脆利落的幾剪刀下去,文竹已初現風骨,他仔細端詳着修剪後的盆景,定下下一步修剪的方案這才回道:“不可說,不可說。”說完他又開始小心翼翼的動起剪刀來。
“哥——”
輪椅上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剪刀,轉過頭來望向他,“你又怎麽了?”
“哥,你不關心我!”儒衫少年上一刻的幹練穩重立刻不翼而飛,他嘟着嘴,不滿的用羽扇拍打着桌子。
“無暇(謝瑾,字無暇),”輪椅上的男子眉心一蹙,“君子……”
儒衫少年滿不在乎,“我知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你說了多少遍了,我記得。”
“記得就好,”輪椅上的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德思義’,你要對得起謝家子的身份,你能做到這些我也就放心了——”
“哥,我做不到——你、可、要、永、遠、看、着、我!”儒衫少年一字一頓,直愣愣的盯着輪椅上的男人,眸子裏是讓人難以忽視的認真。
謝瑜避開弟弟的視線,“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我這具殘破的身子又能拖到幾時?更何況……”唯有一死,才能洗刷他的罪孽!他愧疚的夜夜不得安眠,他活着的每一刻對他而言都是折磨——只是,無暇什麽時候能再擔當一些,什麽時候才能做到只身一人也能撐起謝家?
“你答應過要長兄要照顧我一輩子的!”謝瑾下意識的咬着他的下唇,他不甘心,仇人高坐明堂還沒有受到報應,而哥哥卻落得這般模樣!
“又亂想了,”謝瑜伸手握住謝瑾的左手,他的手纖長瘦削,一眼望去青紫色的血管異常明顯,“我說過,這一切與你無關,謝家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都是我害的!”
謝瑾吼道:“不——都是燕聞毅(燕平王)害的!”因着憤怒,他右手的羽扇扇柄被他硬生生的給折斷了,“要不是燕聞毅,黎姐姐不會死,謝家也不會這樣,大家都會好好的,好好的……”
“黎兒,我們有緣無份——”思及記憶裏那個恬淡溫雅的小姑娘,謝瑜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咳咳、咳、咳咳……”他握緊謝瑾的手,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溫暖,“無暇,只我一個就夠了!你要保持本心,不要被仇恨所驅使——”
“哥,我做不到!”謝瑾的表情有些猙獰,“憑什麽相國之家的謝家遭此大難,罪魁禍首卻安然無憂?”謝家傳承數千年,及至始皇大盛,先祖謝祈更是被稱為‘丞相之祖’,待天下太平,先祖歸隐,謝家舉族搬遷至衡度。後大隋二世而亡,燕桓王三顧謝家,先祖謝炆感其誠,輔佐桓王,使瀕臨滅亡的燕國起死回生。可以說,沒有謝家就沒有今天的燕國,可是,燕王是怎麽回報謝家的呢?謝家全族,一百零三口,除了哥哥和他,無一幸免!
“無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謝瑜的臉上是滲到骨子裏的悲哀,“我是謝家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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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不是你的錯。你和黎姐姐早有婚約,是燕聞毅那個殺千刀的混蛋!”謝瑜這話說得咬牙切齒,但他也知道,這件事是哥哥不可觸碰的心結。他總以為若是當初他不那麽堅定的非黎姐姐不可,也許縱使他們不在一起,起碼黎姐姐不會死,謝家也不會被族滅!當初若不是大兄将謝家和自己托付給哥哥,哥哥早就不在了。
“哥,我們都沒有怪過你,你要好好的——”
謝瑜長嘆一聲,打斷謝瑾未完的話,神色頹然,就是因為你們不怪我,我才更自責、更愧疚!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射進屋裏來,金色的光打在二人身上暖了身,卻暖不了心。
“無暇,謝家滅族是由我引起的,何該由我來終結,你不該參與。”謝瑜定定的看着謝瑾,語氣是少有的嚴肅。
“我,我沒有!”謝瑾反駁,心裏七上八下的,這事他做的天衣無縫,不應該啊——
“不是你做的,主公會現在發兵?”
“那是、那是燕國、燕國、燕國不把秦國放在眼裏,燕國、燕聞毅無禮在前……”謝瑾越是心虛着急越是錯誤頻頻,謝瑜與他相差九歲,長兄如父,在兄長面前,說謊太考驗人的定力了。
“不是你做的,你慌什麽?”
“哥,你詐我!”
“我們謝家于燕國有着血海深仇,你不摻和一把就不像你了,你太心急了,你雖做的不着痕跡,可你幾乎算是我一手調教的,你的作事風格我還不清楚!”謝瑜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推動輪椅,來到窗邊,午後時分,正是一天中陽光最好的時候。
謝瑾也從凳子上站起,走至窗前,伸手就要關窗。
“別,現在陽光正好,大夫也說多曬曬太陽對我有好處。”謝瑜伸手,陽光從他的指縫穿過,留下一地斑駁。
“可現在天冷了,馬上就要冬天了——”謝瑾一臉的不認同,“窗口風大,你的身體早就垮了,你……”
“別,現在是正午,不冷的,”謝瑜搖頭,“窗外的楓葉如煙霞,我看着高興。”
那年秋,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候——
一向嚴厲的父親放下了大家長的架子,臉上是難得的溫情,溫婉賢淑的母親笑盈盈的注視着小亭外的他們……
那年秋,滿山楓葉遍山紅!
西山的楓葉紅如火,連綿一片,紅的熱烈,也熨燙了他的心。
大哥大嫂帶着小弟在這山間漫步,善意的給他和黎兒留出相處的時間。
黎兒彈琴,他舞劍——
想到最後,徒留一身悲傷……
那時年少,鮮衣怒馬,恃才傲物,心中豪情萬丈,敢把天來罵!
年少輕狂,是要用一生來陪葬的。
要怎樣的代價才能讓行事張狂的公子哥兒變成內斂沉郁的貴公子?
這代價疼痛入骨,愧疚滲體,也自責錐心。
謝瑜知道,那個年少輕狂的自己随着謝家的覆滅,一同去了。
看着高興?為什麽謝瑾覺得哥哥更冷清了呢?哥哥剛剛還有的些許人氣須臾間沒了蹤跡,若不是知道哥哥心中還有執念,他都怕哥哥就在下一刻在他眼前倒下!
謝瑾不喜歡這種靜默的氛圍,他不喜歡哥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太醫說,哥哥當年身體過度損傷,若不是心中還有一口氣撐着,早就去了。縱使哥哥硬是挺了下來,可壽元終究有礙。放寬心神,藥食溫補,還是有望熬過天命之年。可是哥哥憂思過甚,既然這樣,還是讓哥哥想點別的吧!
“哥,你說燕國會如何應對?”
謝瑜的目光從楓葉上轉開,看似漫不經心,話裏的意思卻是一針見血,“燕國能怎麽應對?倒是梁國會攙合上去——”
“啊?”謝瑾轉頭,“齊國?啊、不是齊國?怎麽會是梁國?”梁國是個特殊的國家,自梁莊王棄王位後,它就沒有一國之主,完全是葉家理政,葉家家主雖無國主之名,與梁王幾無區別,與其說梁國是梁莊王的梁國,還不如說梁國是葉家的梁國,然而就是這樣的梁國,數百年間,歷經十一位葉家家主,卻始終踐守着梁國是梁莊王的梁國這一信念,從未動搖。梁莊王是他們的信仰,早在大隋二世而亡的時候,梁國就說過他們會秉承先王遺輝,他們不參與諸侯争霸,他們只承認能讓天下一統的雄主,他們将以國相遺。因此,梁雖小國,僅有三郡之地,但也無人敢欺。
“我若沒猜錯的話,”謝瑜一頓,“梁國只會派遣大将,卻不會出一兵一卒。”
“這樣也行?”謝瑾揚揚眉,“燕聞毅也會同意?”随即他恍然大悟:“随着老一輩的凋零,除了年過七旬的嚴伯父,燕國現在幾乎無将可派,燕聞毅他別無選擇。可是,梁國不是說過不參與天下之争嗎?”
“他們不參與争天下,但是他們會擇英主!”謝瑜的雙手交握于身前,神色平和,他難得沒有指出謝瑾的不淡定,解釋說:“以現在的形勢,最有可能一統天下的是主公、金王以及公子靖,金王能以女子之身登基為王,于梁國而言,她早已經合格了。燕國毗鄰梁、齊、秦,秦國攻燕,于梁國而言:一是可以行考察之實,梁雖小國,卻不容小視,無論選擇哪個國家,哪個國家便如虎添翼;二是可以展現實力,畢竟梁國東臨秦,西靠齊,南挨白,北接燕,難保齊秦不會趁勢而動,沒有一定的實力,想不參與天下之争,靠說嗎?”
謝瑜繼續道:“這次秦國攻燕,齊國不可能坐看秦國獨吞燕國,齊國必動,只不知公子靖下一步會怎麽做。有贊曰:‘智計無雙仁義顯,龍章鳳姿王家子。’真想看看這力壓諸王公子的公子靖是何種風采!”
“哥,你如此推崇公子靖,至于嗎?”世人皆贊公子靖乃大仁大智之士,可真正的仁者能坐穩這世子之位嗎?反正謝瑾是不信的,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公子靖無有瑕疵,可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無缺的人嗎?就怕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公子靖其人如何,我未曾見過,也未曾交手,自是不得而知,但是未明我卻是知道的,能讓未明甘心輔佐的人想來是不會差的!”
“四公子果如傳說中的那般驚才潋滟?”
“能讓大哥贊不絕口的人會差嗎?”
謝瑾不語,雖然當年他年紀小,他也知道大哥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大哥是謝氏一族的承宗之人,是集全族之力培養而成的。只可惜,就算是算無遺策的大兄也料不到燕聞毅那個瘋子會以莫須有的罪名屠了謝家滿門,事發突然,以大哥的能力,倉促之間也只能堪堪為他們謀一條幾乎算是九死一生的逃生路——
“他們名副其實,”謝瑜嘆一聲:“這天下還有的争!未明仕齊,常錯輔金,這天下……”
“哥,你可不能光長他人志氣!”謝瑜不滿,他們是謝氏子孫,他們不比任何人差。
“你這脾氣,”謝瑜無奈的搖搖頭,正色道:“我們謝氏子孫當然不比任何人差,當年我還不及未明,但如今我算得上他的對手!”看着還有幾分孩子氣的謝瑾,謝瑜的眼裏閃過一絲憂慮,難道真的只有失去了庇護,無暇才能迅速成熟?
“哥,四公子誰最厲害?是不是四公子之首的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