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情切切慈母護兒,悲惶惶嚴父殺子(上)
第七章情切切慈母護兒,悲惶惶嚴父殺子(上)
天蒙蒙亮,空氣裏透着一股冷意,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爬出來,魚鱗白的雲朵不見了,轉而染上一層薄紅,新的一天開始了——
自宗正殿至宣室殿的路上,小太監尖利的嗓音打破了一晨的安寧,見此,人們紛紛好奇小太監驚慌失措的原因,要知道齊國王宮規矩森嚴,小太監這近乎找死的舉動只能說明發生了什麽大事。可令人費解的是,現在邊境穩定,小太監這麽慌亂又是為了什麽?
隐隐聽到了遠處外面傳來的喧嘩聲,為了不打擾齊王休息,李德意不得不出去查看情況。只見遠處的小太監三步并作兩步,向着他的方向跑來,雖隔的有些遠,但是李德意确信小太監一邊跑一邊連着喊了好幾個‘不好了’。喊聲聽得李德意額角的青筋直冒,這小太監一看就沒調教好,遇事咋咋呼呼的,眼看小太監近了宣室殿,李德意也只好跑着迎上去低聲呵斥:“你這慌裏慌張的幹甚嘛,不知道大王昨晚受到了驚吓,現在正在休息嘛!”
李德意作為齊王內侍第一人,榮辱寄于齊王一身,他自齊王還是公子的時候就在齊王身邊服侍,期間伴随齊王幾經風雨,身為齊王忠心的下屬,李公公一向最是穩重不過,見眼前的小太監的慌亂勁兒,恨不得将小太監逮過來揍一頓。
“不好了,不好了……”李德意的呵斥依然沒有讓小太監停止吆喝聲,反而催促李公公道:“大總管,您老快進去禀告大王,出大事了,快去啊——”
“哎呦,能有甚麽大事,再大的大事難道比大王休息還重要嘛!”李德意一手掐腰,另一只手掐着蘭花指指着小太監,恨恨道:“你的規矩呢?嘛,說甚麽大事,一會兒再教訓你!”
小太監有些委屈,但也明白現在不是拿嬌的時候,還是向倒豆子般一五一十的說道:“王後跪在宗正殿,動用中宮箋表,自請廢後……”只是這話還沒說完,便被生硬地打斷了。
“什麽——”刺耳的尖叫聲突兀地響起,連正說着話的小太監都給李德意這一嗓子吓得一個激靈。
李德意以不符合他年齡的速度一把揪起小太監的衣領,大聲喊道:“什麽,你再說一遍!”
被李公公用這麽兇狠的目光瞪視,小太監頓時有些害怕,連說話都有些結巴,“大、大、大、總管,我,我、我說、我說、說、說王後、王後、王後……”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倒是快說呀,王後到底怎麽了——”大總管李德意都快給這小太監給急跪了。
“王後,王後,跪在、在、宗正殿,動用、用中宮,中宮箋表,自請廢後。”說完小太監深吸一口氣,我的天呀,終于給他憋出來了。
竟是真的?自請廢後,有史以來未曾有之!
李德意的第一反應是王後瘋了?而後他猛地松開抓住小太監的手,向着宣室殿跑去,“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猛地失去支撐,小太監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眼看李公公僅差兩步就要推門而入,小太監也急急的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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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千歲,王後于宗正殿動用中宮箋表……”
齊王擺手,止住了李德意未說完的話,“我都聽到了,”齊王的眼下泛着青黑,顯然昨晚休息的并不好。
齊王覺得他的頭又有痛的趨勢了,昨晚的刺殺還沒有解決,王後湊什麽熱鬧!王後一向是個聰明女人,想來想去,她都沒道理這麽做啊!這可不是她的一貫作風,她的反常行為令齊王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齊王也沒有勉強自己,左右王後所做的事針對的絕不會是自己,難道是為了昨晚的刺殺,可是她為什麽這樣做?這樣做又有什麽好處?王後可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齊王淡定的吩咐人更衣,連一直服侍他的李德意也沒有察覺到他隐藏在內心深處的焦躁。穿上冕服後,他甚至慢條斯理的開始用餐,若不是時間過早,看起來和以往沒什麽區別。
“大王?”李德意擡起頭,臉上的困惑顯而易見。能做到王宮的大總管,李德意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李德意看的出來王後自請廢後,是件亟待處理的大事,可大王表現的太不符合常理了,他甚至都沒有把候在一旁的小太監叫上前來問一問的意思。
李德意臉上的意思太過于明顯,畢竟是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老人了,齊王還是願意給他解惑:“你以為能問出什麽來?”以王後的性子,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她今天擺這麽大的陣勢,他唯一想到的只有昨天的刺殺,可是他也知道王後絕對不會和昨天的刺殺有丁點的關系!想不通,想不通啊!
既然想不通,齊王也沒有為難自己,索性他就什麽都不去想,安心的吃着早飯。為今之計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是一國之主,無論王後做什麽都是做給他看的,他不需要着急。齊王慢條斯理的吃完早餐,才緩步向宗正殿走去。
還未到宗正殿,就見一素衣女子跪在宗正殿前的廣場上,她的背挺得很直,一動不動,似乎與身下的石板融為一體,遠遠望去就像一尊請罪的石像。隔得有些遠,齊王有些看不清王後的表情,只是隐約間看見王後頭上飾品全無,只用一根白色布條束發,連她日日佩戴的金釵也不見了蹤影,這是極為失禮的行為——
一個極為荒缪的念頭浮現在齊王的腦海中,難道王後是來真的?不是為了以退為進?
自請廢後,古未有之!
只是齊王知道王後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自請廢後一定是有所求,竟不知什麽東西值得她以後位相籌!昨晚的刺殺難道和王後有關?還是說齊靖宇與王後有什麽交易?說不通啊……齊王步履從容,任誰也無法想得到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間閃過這麽多思緒。
待近了,李德意拖着嗓子尖聲道:“大王駕到——”
“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守衛宗正殿的侍衛雙膝跪地,恭聲道。
“免禮。”
齊王看向王後,褪去了那一身正紅的鳳袍,這身素衣倒是極适合王後的。一身鳳袍的她是端莊穩重、恪盡職守的。她的臉線條柔和,性格要強的她,為了保持王後的威嚴,最常見的是肅着一張臉,縱是高興的時候也少有笑臉,即使笑着,也矜持到只嘴角有着淺淺的弧度。這樣威嚴是有了,只是顯得太持重了些,她或許也是知道的,可是為了維護她在後宮中的地位,她不得不給自己戴上一層厚重的面具,只是這王宮裏誰又是随心所欲的?就連那個令他既愛又恨的兒子都戴着多層面具,随心所欲的人在這王宮中是活不長的。而現在,她不着發飾,洗去鉛華,褪去鳳袍,一身素衣,倒是凸顯了她性格中溫順的一面,她也曾是個溫柔恬靜的女子。
待齊王走近,王後躬身跪行大禮,聲音清晰有力:“妾身有罪,妄為一國之母,請大王廢除後位,選賢居之!”
“胡鬧!這王後之位是說廢就廢的嗎?”齊王呵斥道:“廢後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你并無過錯,何來廢後之說?”
齊王向前兩步,弓腰欲扶起王後,一旁的李德意也彎腰勸道:“王後,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檻,再大的事起來再說。”
王後并不聽勸,反而再一次躬身行大禮,“妾有罪,其罪有三。身為一國之母,執掌後宮諸事,不能明察秋毫,致使大王和母後于千秋節受驚,其罪一也。”
齊王不悅,還是耐着性子道:“這不是你的過錯,太後千秋宴是裴貴妃為了盡孝主動要求操持的,便是非要說有罪,也是裴貴妃的罪,你最多也是失察罷了,何致廢後?”他眉心緊蹙,難道他想多了?王後這麽做難道只是為了诟陷貴妃?那王後可就做的太過了——
聽到齊王提及貴妃,蔣王後面上不顯,心裏卻是高興的,引出貴妃這第二個目的也就達成了,遂道:“大王仁慈不予追究妾身失察之罪,是妾身之福,然妾身卻不能理所當然的接受,否則不是陷大王于不義?”
說完,王後再一躬身行禮,道:“妾身身為一國之母,理應教化諸子,卻使得諸子不和,衡兒(三公子),憲兒(九公子)二人有殺父弑兄的念頭,妾身未能盡到教化之責,其罪二也。”
“你說什麽?咳咳,”齊王一時氣急,咳個不停:“咳咳,咳、咳咳……”猜到真相是一回事,被如此直白地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饒是早有準備,齊王還是被氣的夠嗆!不說出真相,他還能自欺欺人,被王後這麽不加掩飾的說出來……
對一國之主的齊王而言,他不是不知道王座對諸公子的誘惑有多大,在王室做到兄友弟恭太難了,就連他自己作為公子的時候也是小動作不斷,甚至他的嫡親兄長被廢就有他的手筆。他自稱寡人,難道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嗎?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他的兒子比他幸運,齊靖宇太優秀了,優秀到把他其他兒子的光芒都遮掉了,有公子靖在一天,他的兒子是不會生出反叛之心的!
可是,看來是他太想當然了——
“大王您別着急,您的身體要緊!”李德意趕緊攙扶住齊王,卻只字不提剛剛王後所說的三公子、九公子謀反的事。即使齊王再看重自己,李德意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提的!
齊王推開李德意扶着他的手,沉聲道:“王後,你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哪怕他知道王後敢這麽做,一定是有絕對的把握,但作為一個父親,在真相未揭穿之前他還是期望着所謂的證據都是假的,甚至這一刻他都忘了,只要齊靖宇在,真相早晚會從黑衣人的口中吐出來!
“若是沒有确鑿的證據,妾身怎敢在宗正殿放肆?”王後反問了一句,再行一大禮,“列祖列宗在上,賤妾齊蔣氏,恬居後位,卻證告其子,未盡其責。以母告子,是為不慈,其罪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