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葉晴歡萬萬沒想到她期待的再次相見,竟然成為了永久的遺憾,因為在盛王殿下變成傻子後,從前那個令她欣賞的齊钰就再也不存在了。
如今頂着盛王殿下身份,只是一個愛哭又愛闖禍的心智不全的小孩兒罷了。
馬車裏,葉晴歡悵然若失地看着手中的信封好一會兒都沒有回過神來。
玄生便笑着調侃道:“師姐,這不是盛王殿下給你的挑戰信麽!這都快兩年了,你居然還一直帶在身上?就真有這麽重要麽?知道的這是挑戰書,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盛王殿下給師姐您的定情信呢~”
葉晴歡面上卻極其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雖內心确有波動,但是,卻沒有絲毫慌張,只十分坦蕩地回道:“我只是太惋惜,盛王殿下是一個很好的人,我覺得,他的人生真不該就這樣……”
看得出葉晴歡是真的很介懷,玄生便也收起玩鬧之心變得正經起來,他勸慰道:“他還年輕,日後,或許,還會有無限可能呢!至少他還活着,活着就有機會……”
玄生不愧是醫者,他總是對任何事都抱着樂觀的态度,葉晴歡忽然覺得,或許,這正是,玄生像他師傅那樣,總能神奇般地把将死之人挽救回來的秘訣之一。
葉晴歡露出笑容來:“那就,借你吉言了。”
“……”玄生愣了愣,又歪了歪頭,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直到馬車駛入西宣街一家大型成衣店鋪的後院,玄生才想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原來,是因為他家師姐,居然把她小時候只接觸過一次的人,在十年未見後,依舊把對方,也就是如今的盛王殿下當成了她自己這邊的人,那擁護程度,竟然絲毫不比他這個當了她十年師弟的情誼差!
等關上後院門後,他們才掀開門簾下了馬車,此時,負責管理成衣店的她的師妹玄衣,早已經等候他們多時了。
“師姐!你們可算來了。”玄衣面帶焦急地迎上來。
葉晴歡直接問道:“我姐姐她怎麽了?”
“你一直不出現,你姐姐還以為我是在诓騙她,我和玄練好說歹說才勸住她繼續留下來。”
葉晴歡尴尬地笑了笑:“抱歉,路上遇到了一些事耽擱了不少時間,現在,快帶我去見她吧。”
玄生在一旁小聲調侃道:“那不是一些事,而是好些事呢……”
不過在葉晴歡眼神掃過來前,玄生就立馬自覺禁聲了。
蔣寧寧平日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有,有時宮裏辦宴席,作為尚書府嫡女的她,必須一同出席,她才會離開尚書府。倒不是她不願意出府游玩,而是,她根本出不來,她就跟被軟禁沒什麽區別,還要被指派幹各種髒活累活。
但是,現今,她已經被賜婚給盛王殿下,置辦喜服以及嫁妝,都得給她量身定做,這可是聖上賜婚,哪怕,現任刑部尚書心底嫌棄這樁婚姻,但表面上該做的事,他倒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于是借着定做喜服的機會,蔣寧寧才有機會離開尚書府,原本她身邊還跟着尚書府其他丫鬟,不過,都被打發去買胭脂水粉以及金銀首飾,給支開了。
剩下的跟在她身邊的,就只有以丫鬟的身份潛藏在尚書府負責一直暗中保護她的玄練。
這家成衣店,是兩年前玄衣用低價購買的,因為這家店鋪一開始沒有開在京都最繁華的地段,加之經營不善,所以,很快就瀕臨倒閉,但是被玄衣買下後,由于她制衣技術高超,善于開發新穎款式,在一番賣力宣傳後,短短半年,這家成衣店鋪的生意就逐漸紅火起來。
而如今,兩年來,這家名叫“心悅衣坊”的成衣店,早已經成為京都最火爆的制衣店鋪之一。
葉晴歡跟着玄衣來到二樓一間量衣室,剛推開門,她就看到她姐姐早已經急不可耐地等在了門口。
不過,蔣寧寧在看到她後,原本原地走來走去腳步,以及她那雙手揉着手帕的動作,一瞬間都僵住了似的停了下來,她怔怔地望着葉晴歡的那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相比之下,葉晴歡就淡定多了,她沖蔣寧寧露出一個甜甜的又開心的笑容,親昵道:“姐姐,來,咱們先坐下來聊,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姐……姐姐?”
葉晴歡肯定道:“嗯。”
蔣寧寧心裏終于有點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了。
原來,當年她們母親夏芸在生下她們這對雙胞胎姐妹後,故意隐瞞了雙胞胎的這個事實,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也知道自己的孩子留在蔣家不會有好日子過,于是就将身子骨稍微差一點的妹妹偷偷送走了。
當年被送走的那個孩子正是葉晴歡,被留下的則是如今尚書府蔣家嫡女蔣寧寧。
姐妹倆懂事後,她們母親最信任的好友分別找到了她們,即杜氏一族的少将軍夫人王氏,王氏告知了她們母親母家夏氏一族的冤案,并将她們母親生前留給她們的話告訴了她們。
蔣寧寧先前一直以為母親母家夏氏一族是通敵叛國的賣國賊,因此自卑了很長時間,直到,被王氏告知真相,她才知道,她的親爹蔣峰才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但是一開始并沒有告訴蔣寧寧她還有個妹妹,因為她本身處境就很危險,怕她知道後,不小心說漏嘴,畢竟,她妹妹葉晴歡好不容易有機會逃過一劫,在民間過上了平安的生活。
她們母親,托王氏告知她們真相,倒不是為了要求她們去平冤複仇,而是,讓她們自己去做選擇,是選擇繼續自己的人生,還是選擇去為夏家一案平冤昭雪。
路,怎麽走,全在她們自己手裏。
蔣寧寧是想報仇,但卻無能為力,畢竟,她自己的生活都過得格外艱難。
葉晴歡則是選擇走平冤複仇這條艱險的道路。
正好,她當時遇到了想收她為徒的玄門派掌門玄虛前輩,她意識到,只要自己将來能成為厲害的人物,那麽日後平冤複仇就會有更多的機會。
而現如今,葉晴歡已經擁有了不可小觑的江湖勢力,這讓蔣寧寧看到了希望,看到複仇的希望,也看到了她将來的人生的希望。
趁着這次見面,兩姐妹,一起商量了之後的計劃,并且,決定從此刻開始互換身份。
于此同時,除了這對姐妹,還在為十八年前夏家一案費勁心思外,還有一人也正在對此案根根于懷着。
那便是,親判此案的榮帝齊淵。
随着年齡增長,榮帝對以往自己所做的事,也越發在意了起來,尤其是他所做的那些有疏漏的錯事。
此時,正在靜心殿處理政務的榮帝,卻并不能靜下心來,尤其是在看了手裏的一份奏折後,這是一份建議加大力度徹查京城內四處流傳禁書私售一事。
尤其是一本名為《奇案錄》的禁書,有大臣認為此時收錄的案子,有颠倒了是非的嫌疑,誤人匪淺,尤其是當年的夏家一案,居然誤導百姓,這是一樁冤案,所以,上奏望榮帝下令嚴厲打擊此類禁書繼續私售流傳。
此類奏折,十八年來,榮帝已經見過不少次,但每次,他都不予理會,借口說,如今的打擊力度已經足夠,不必再浪費額外的人力物力。
就連榮帝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何要這麽做,但今日,榮帝才忽然有點想通了,或許,原來在自己心底一直都在意着此案,哪怕,已經過去十八年之久。
光勳五年,天降旱災于江南,整整五個月未見滴雨,糧食顆粒無收,饑荒嚴重,榮帝心系百姓,不顧大批官員的極力反對,下旨赈災,并指派多位得力幹将,親臨受災縣城督促指揮,撥款調糧面面俱到,同時大力號召富商大家捐款和開粥鋪接濟災民,幾欲舉國之力平息災禍。
然而,天災未平,戰事卻起,北方蒼原國與西邊西姜國接連趁機來犯。此兩小國早得知大榮上半年深受天災重創的消息,因此一直在暗暗養精蓄銳,只等時機一到,一起聯盟攻打大榮國。
一時間,內憂外患,腹背受敵,榮帝被折騰的頭疼不已,大榮可是大國,一直秉持大國氣度,向來待這兩小國不薄,可這兩小國卻不知好歹,居然聯手趁虛而入不依不饒!
他大榮哪裏受過這種氣,怒氣上頭榮帝恨不能領兵親上戰場帶頭殺敵,所幸次次都被文武百官給勸阻住了。
正當大榮國赈災與戰況雙雙焦灼之時,榮帝收到密報稱,刑部尚書夏明安正在與他國奸細偷偷密會,榮帝雖不信,但還是命令“天召堂”堂主陳輝領兵前去一探究竟。
然而,陳輝在刑部尚書府邸還真的當場抓住了一個在與夏尚書會談的可疑人物,嚴刑考問後,可疑男子吐出了自己的真名叫楊庭,他不僅承認自己就是西姜國派來的奸細,還指認與他接頭的夏尚書也是內奸。
雖然夏尚書極力否認,說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內奸,與他會面只是因為對方自稱是民間下棋高手,想要來挑戰自己。
夏尚書平日除了勤勤懇懇處理公務,唯一的休閑愛好就是下棋,但是自從江南鬧饑荒起,他便把自己唯一的愛好給扼殺了,忙于公務之餘還自發帶頭響應聖上赈災號召,幾乎捐出了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俸祿,僅僅只給他夏家上下留了過冬用的錢糧。
其實,夏尚書一開始是拒絕了對方挑戰棋藝的懇求,但對方又說若是他輸了,他便願意給受災百姓捐贈兩百鬥大米,夏尚書這才答應了。
當初,陳輝堂主帶兵沖進他的書房時,兩人也确實正在下棋。
然而楊庭卻辯解說,下棋只是用來掩飾他們密談交接機密消息的幌子而已。
果然,在楊庭的指示下,陳堂主不僅在楊庭衣服的夾層裏搜查出了他跟夏尚書來往的信件,也在夏尚書的書房裏找到了另外一部分沒來得及銷毀的信件,上面的字跡,确實看着與夏尚書的筆跡一模一樣。
信件裏,涉及了大榮多項重要機密,尤其是關于近期對外抗敵的重要作戰部署,甚至,連大榮安cha在兩敵國的間諜都被出賣了。
也就是說,大榮所有精心策劃的作戰部署,敵方兩國早就提前知道了,而派去的間諜卻又傳不回什麽有用的消息,這也是為什麽,大榮明明有經驗豐富骁勇善戰的幾位大将軍的帶領,幾場激戰打下來,卻依舊節節敗退連丢好幾座城池。
通敵叛國,乃是重罪!
縱使夏尚書一直不認罪,堅持自己是被人惡意冤枉,認為信件上筆跡是臨摹僞造的,但如今人證物證具在,即使有好友們想幫他,也都無能為力。
後來,又查到,在西姜國确實是有楊庭這個人物,他是西姜國一罪臣之子,本該被殺頭的他,最後卻沒了蹤跡,人們以為他一直被關押在西姜國地牢裏,但原來他是被送到大榮當間諜,說是給他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問他為何要将同盟“夏尚書”一起出賣時,他說他只是為了活命,因為當初陳輝陳堂主保證,只要他供出同夥就可以留他一命,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西姜國的罪臣,對壓榨他一個犯人身上最後的價值的西姜國,他也沒必要那麽忠誠,讓他以死守秘什麽的根本就是笑話。
榮帝一開始尚且保存一絲理智,但親審楊庭以及查看罪證後,終是龍顏大怒,原本要親自見見他這位往日信任的愛臣想聽他如何解釋,卻也直接沒了下文。
接連幾次戰敗給兩個區區小國,對方都明顯氣焰嚣張起來了,尤其是西姜國,居然騎到他大榮頭上來放狠話說他大榮氣數已盡莫要再做無未的掙紮,氣得榮帝未曾睡過一天安穩覺,連喝口湯都如同在灌火氣,稱帝以來,他何嘗受過如此屈辱!
現在終于找到多次戰敗的緣由,他怎能不将怒火撒在內奸“夏尚書”這個罪魁身上?
榮帝一時被怒火蒙逼了雙眼,并不想費心思調查“夏尚書”是否存在被栽贓陷害的可能性,既然人證物證具在,也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更何況,呈上舉報密件的人并非他人,而是夏尚書的嫡女夏芸跟他的好女婿蔣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