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壺清酒02
一壺清酒02
另一邊，西南方向的千裏之外，青山鎮坐落于連綿的群山丘陵之間。
鎮上的大多數建築瞧上去都頗有些年頭，帶着滿滿的年代感。
整個鎮子上，為數不多還算現代化的建築中，正寧中學算是其中一個。
此時，一輛出租車堪堪停在正寧中學門口，司機大叔扭過頭，大着嗓門對坐在後排的年輕女子說道：“女娃兒，這就是正寧中學。”
這女子瞧着青春靓麗，只是大夏天卻穿着長袖長褲，脖子上還圍着絲巾，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
吳煥晗掃碼付錢後，司機打開後備箱幫她把行李拿下來。
校門口，乳白色的石門高大巍峨，頗有氣勢，正中央挂着一塊黑色匾額，上面書寫着燙金的四個大字——正寧中學。
吳煥晗仰頭仔細看那幾個筆走龍蛇的字，感慨道：“這學校還真是越建越氣派。”
司機大叔把行李箱推到她腳邊，聽到這話，自豪道：“那是，我家老大和老二都在這兒讀的高中，這可是我們鎮上最好的學校。”
“你要是幾年前來，正寧中學可還沒這麽漂亮。也就是這幾年，學校利用假期，陸陸續續對教學樓、食堂、學生宿舍進行了翻修，還加蓋了實驗樓、圖書館、體育館等等設施。”
“我今年送我家老二進校園，和五六年前送老大來的時候，那感覺，可太不一樣了。以前的校園只能說不算破舊，但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我給娃兒送飯的時候進去逛過幾回，建得真是既嶄新又莊嚴，看着有市裏學府的感覺了。”
吳煥晗笑笑，沒有解釋自己來過這裏很多回。
想到最近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她順着司機大叔的話贊道：“确實難得，在青山鎮算很不一樣的存在了。”
接着她話鋒一轉，裝作好奇地問道：“不過學校哪兒來的錢修這些呀？”
司機大叔有問必答：“聽說是有人給正寧中學捐款。”
看來知道捐款這事的人還不少。
吳煥晗又問：“是誰這麽大手筆，修學校得花不少錢吧。”
司機大叔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具體是誰捐的我可不清楚。不過又是翻修舊樓，又是蓋新建築，這人捐的錢肯定不是小數目，多半是成功人士回饋社會吧。”
“這樣的好人，肯定得上天保佑……”司機大叔還準備再說幾句，剛好有路人要打車，他只好截斷話頭，跟吳煥晗告別：“女娃兒，你要找人就去門衛那問問，這會兒是高峰，打車的人多，我就先走了。”
吳煥晗點頭，目送這好客的司機大叔開着車離開後，她打開手機，發出一段信息。
“程校長，我已到學校，在大門口等您。”
那邊很快撥來一個電話，對面男子的聲音斯文有禮，帶着些許威嚴。
“吳老師，我一直在等你。稍等片刻，我在辦公室，馬上來接你。吳老師舟車勞頓，可以先在門衛室休息一下。”
吳煥晗一路都是坐着過來，不想再坐下，把行李箱放在門衛那兒後，便站在校門外觀察街道。
學校對面有很多小店，賣書的，賣文具的，賣點心的，都是學生喜歡光顧的地方。
吳煥晗過街在路邊攤買了兩個煎餅果子，回到門衛室的時候迎面恰好有一人從學校裏出來。
那人步履匆匆、大步流星，鼻子上架着一副複古黑色圓框眼鏡，白襯衣外罩着灰色格紋雙排扣馬甲。
不算很貴的行頭，讓他穿着，卻是格外的清貴儒雅，瞧着頗有君子之風。
吳煥晗招手：“程校長。”
程景逸面上帶着溫文爾雅的笑意，溫和道：“吳老師，我代表校方歡迎你正式成為正寧中學教師團隊的一員。”
吳煥晗把一個煎餅果子遞到程景逸面前：“謝謝程校長。你吃飯了嗎？我剛剛在學校對面買的，看着味道很不錯，好多學生買呢。”
門衛把吳煥晗的行李箱推出來，程景逸順手拿過箱子，沒有接煎餅果子，笑道：“是我考慮不周，吳老師還沒吃飯呢吧。我先帶你到學校給你安排的住所，之後領你在這附近轉轉。學校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小店，不熟悉的人一般可找不到。”
吳煥晗将拎着煎餅果子的手收回，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她跟在程景逸身後，兩人沒有走進校園，而是往校園南側走去。
程景逸指着南側那邊的居民樓介紹道：“那邊是學校的家屬院，我們學校的很多老師都住在那裏。我們給你安排的是一套采光很好的房子。”
吳煥晗：“程校長費心了。”
“其實之前聽劉主任提過，正寧這幾年大力引進人才，家屬院房源本就有限，今年可能沒辦法給我分配房子。”
“這附近住的都是學生，一時還挺難找到合适的住所，我本來正為租房子發愁呢。”
“程校長的安排真是及時雨，大恩不言謝，今天太晚了，改天我請您吃飯。”
程景逸道： “力求做好生活保障，務必把每個人才留住，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吳老師不必客氣。你認真把每一個學生都教好，給他們一個更好的未來，就算是對我最大的感激。”
吳煥晗颔首：“對待學生，我當然是盡心盡力。”
程景逸：“吳老師是很有經驗的老師，之前一直邀請你來我們學校，吳老師一直在考慮，前幾天突然和我說願意來正寧，實在是意外之喜。”
吳煥晗笑道：“這幾年我陸陸續續來正寧好多趟，一點點看着學校越建越好，打心眼裏很喜歡這裏。”
程景逸感慨：“是呀，認識吳老師也有三年了吧。正寧的校園如今這般美麗，其中少不了吳老師的功勞。”
說到這裏，程景逸一頓：“只是，一直無緣見到捐款的那位好心人，我們連其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感激之情實在是無法表達。吳老師你一定要代我們轉達感謝。”
吳煥晗不知想到什麽，笑容裏多出幾分促狹和調侃。
程景逸有些莫名。
吳煥晗道：“程校長放心，您這麽多封親筆感謝信我都已經代為轉呈，您的感激之情想必她已經收到。”
程景逸：“要是有什麽是我們可以為這位好心人做的，吳老師你一定要和我說，校方這邊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吳煥晗：“真的嗎？”
程景逸心裏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問道：“難道好心人遇到什麽事了嗎？有什麽是我們能出力的？”
吳煥晗收斂笑容，定定盯着程景逸，目光裏帶着審視。
程景逸沒有退縮，仍舊一派不疾不徐、從容不迫的模樣。
片刻後，吳煥晗一字一句道：“程校長，這個好心人此時遇到一個很大的困難，需要程校長代表學校澄清一些事情，你願意嗎？”
程景逸的回答擲地有聲，毫不猶疑：“程某求之不得。”
—
又過了幾日，這天下午，容清洛正在拍戲，中場休息時，她坐在靠椅上背下一場的臺詞。
汪汪抱着手機刷網友的評論，這幾天她一直在實時向容清洛播報輿論風向。
“洛姐，我看到有一個博主發了一篇博文，我念給你聽啊。”
「其實容清洛從未在公衆場合說過她在給貧困山區學校捐款，她的小號熠熠寒夜燈也是意外被爆出來，那些圖片裏提到的捐款無論真假都是容清洛的私事，其實無可指摘。但是容清洛作為一個公衆人物，接受了公衆的仰望目光，多少還是應該負起肩上的社會責任，最好還是應該給公衆一個交代。」
念完，汪汪補充道：“洛姐，這個人還有挺多粉絲的，下面好多人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容清洛嘆氣：“我知道了。”
她的人生信條一直都是“盡人事，聽天命”，從不對外界有太多期待。
所以外界無論說什麽，其實對她影響都不大。
以她的屏蔽能力，這些她都可以完全忽略過去。
只是，這個博主說的也沒錯，即便她問心無愧，她作為公衆人物，享受粉絲追捧的同時，也應該注意對社會造成的影響。
她雖然沒有做不對的事情，但是人們并不知道真相。
她應該對公衆，尤其是對粉絲，有個交代。
這樣思索一番，好像她應該讓宮姐去聯系正寧中學。
只是，她也不知道，她這樣說服自己，是完完全全為了給粉絲交代嗎？
容清洛将手輕輕放在胸口。
那裏的跳動，越來越快。
是否還因為，想去見那個人的心，已經快壓制不住了。
“哇！”坐在容清洛身側的汪汪不知在手機上看見了什麽，她低呼一聲。
發現旁邊有工作人員在看自己，汪汪連忙捂住嘴，不好意思地沖對方笑笑。
見容清洛正坐在靠椅上發呆，汪汪輕輕拉容清洛的衣服，兩眼放光道：“洛姐，你快看，快看這個視頻！”
容清洛接過手機，點開視頻。
視頻的開頭是一段航拍。
蒼莽的青山，欠發達的小鎮，窗明幾淨、設備完善的校園，身穿校服、風華正茂的學生。
容清洛愣住，她一眼就認出這是哪裏。
她雖從未真正踏足過那片土地，但曾在那人托煥煥轉交的成果資料中無數次見過那裏的風景。
那是青山鎮的正寧中學。
仿佛預感到接下來會出現什麽，容清洛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
她竟然不敢看。
近鄉情怯。
不敢見那個人的容顏，哪怕隔着電子屏幕。
汪汪注意到容清洛的動作，緊張道：“洛姐，你眼睛不舒服嗎？我給你拿眼藥水。”說着她便在包裏翻找。
容清洛把手放下來：“沒事，剛剛眼睛有點癢，現在好了。”
汪汪這才放心，對容清洛擠眉弄眼道：“那洛姐你接着看，後面有驚喜！帥哥，特別帥的那種！”
容清洛抿嘴。
“哦對了，洛姐，我把耳機給你。”說着，汪汪把戴在自己頭上的耳機摘下給容清洛戴上。
視頻在繼續播放。
畫面從正寧中學門前的匾額一路向前，經過操場，經過教學樓，最後抵達一間辦公室的門口。
鏡頭繼續推進，定格在辦公室裏的書桌前，書桌後坐着一個穿着正裝的年輕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鏡，唇邊一抹微笑，文雅風流，不外如是。
容清洛的心砰砰直跳。
畫面中的男人對着鏡頭招手，然後開口道：“大家好，我是西華市古泉縣青山鎮正寧中學的校長程景逸。”
“我謹代表我們學校，針對近日網絡上有關容清洛小姐捐款的謠言做一些澄清。”
“容清洛小姐從三年前起，每學期都以匿名的方式為正寧中學捐款，至今已有六個學期。”
“校方一直對接的吳煥晗女士，受容清洛小姐的委托，代其承辦捐款事宜。視頻右邊是青山鎮政府為吳煥晗女士捐款開具的捐贈票據，以及容清洛小姐為吳煥晗女士提供捐助款額的轉賬記錄。”
“容清洛小姐為正寧中學的捐款數額巨大，使得正寧中學在三年間煥然一新。在容清洛小姐捐款的支持下，我校三年來利用節假日陸續對教學樓、學生公寓、學生食堂、室外運動場等進行了翻修，并且新建了圖書館、體育館、實驗樓，完善了多媒體教室、微機室等配套教育教學設施。學生的學習環境獲得顯著提升。”
“容清洛小姐為我校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實際上，在這次熱搜事件以前，我校師生都對捐款人的姓名毫不知曉。吳煥晗女士秉承容清洛小姐的意願，一直未曾透露匿名捐款人的姓名，只告知我們是受人所托經辦捐款事宜。”
“容清洛小姐的工作特殊，社會影響力很大。前幾天程某意外看見容小姐被人們議論的社交媒體小號，發現出現在容小姐所發圖片中的那些感謝信，正是程某這三年來寫給資助正寧中學重建的那位不知名好心人的。承載了我校師生感激的這些感謝信最終都通過吳煥晗女士轉達給了容清洛小姐。”
“容小姐處在輿論中心，即便被世人誤解詐捐和炒作，仍然泰然處之，并未将自己做的善行善舉到處宣揚，實在是我輩楷模，讓程某十分敬佩。”
“我校在與吳煥晗女士取得聯系、并經過調查知道事情原委後，不忍也不能，讓正寧中學的恩人繼續被大家誤解，特此為容清洛小姐趕制澄清視頻。”
“此視頻是我校自發行為，還未告知容小姐，希望容小姐原諒程某唐突。”
“另外，程某在這裏，代表正寧中學全體師生向容清洛小姐道一聲感謝，希望有機會，容小姐親自來青山鎮參觀我校的校園重建成果。”
視頻結束，畫面定格在程景逸坐在辦公桌後的場景。
男人氣場強大，語言溫和、篤定而有力量，說出的話讓人不由信服。
容清洛就這樣通過視頻凝視着程景逸鏡片後的雙眼。
清澈而又真誠。
自信卻不張揚。
這就是程校長啊。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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