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壺清酒01
一壺清酒01
《天容海色，吾本澄清》/揚采
-晉江2023.07.09-
驕陽似火，澄藍的天上一絲雲彩也無，炎炎炙烤着大地上的人和草木。
片場。
“咔。”導演拿着喇叭喊道，“非常好，清洛的狀态很好，繼續保持。”
容清洛穿着古裝，衣袖飄飄。
候在一旁的助理汪汪連忙拿着太陽傘遮在容清洛頭上，她面色頗為焦急，似是想說什麽。
容清洛的眼神不輕不重地落在汪汪臉上。
汪汪瞥見旁邊化妝師好奇的神色，閉上微張的嘴。
待化妝師為容清洛補完妝，恰好導演臨時說要重新布景，容清洛帶着汪汪走到一處人少的陰涼地，這才問道：“怎麽了？”
汪汪心急如焚：“洛姐，你小號被人扒出來啦！”
容清洛拿着小風扇對着臉吹風，聞言慢條斯理道：“哦，我小號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扒了就扒了呗。”
說着她有些疑惑：“而且我的小號你和宮姐都知道，應該有些粉絲也知道，為什麽着急忙慌成這樣？”
汪汪拿出手機，在屏幕上輕點幾下，翻出一個頁面：“洛姐，不是你平常用的那個小號，是你的小小號，叫‘熠熠寒夜燈’的這個。”
容清洛眼神瞥到社交軟件界面，心裏一跳。
她接過手機，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往下翻評論。
「跟着熱搜來的，這真是容清洛小號？我怎麽沒看出來？」
「同問，這個號的關注列表沒有一個人，翻了這兩年發的動态也都是圖片……到底怎麽扒出來的呀，球球知道的姐妹告訴我！抓耳撓腮中。」
容清洛的粉絲叫“洛河”，已經紛紛在樓下做起科普。
「樓上的姐妹，容容有個小號叫“磊磊滄浪石”，很多洛河都知道。今天上午磊磊滄浪石給熠熠寒夜燈的新動态點了個贊，大家就是順着這個扒過來的」
「還是沒懂哇姐妹，這也有可能是容清洛的某個朋友呀？而且看起來還像個情侶名呢」
「姐妹你把這個號發的每條內容都看一遍就不會這麽說了」
「啊啊啊啊！看完所有動态的人在此，熠熠寒夜燈這個號比磊磊滄浪石還早啊竟然！最早都到十年前了，前幾樓的姐妹你往前翻啊！最早的都是些文字內容，有很多姐的感悟，對照着姐的經歷看，很容易能看出來！」
「沒想到容容還是個哲學家，不過這個小號藏得也真是深啊」
「沒有任何關注，沒有任何互動，當然沒人注意到啊！！」
「今早姐點贊是手滑了吧，後面立馬就取消了」
「看完了，淚目嗚嗚嗚！粉了姐多年，姐姐加油，我永遠是姐洛河裏的魚！」
容清洛終于明白“熠熠寒夜燈”這個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小小號為什麽會被扒出來了。
她有一個專門的舊手機，用來登錄“熠熠寒夜燈”。
這個舊手機她都放在家裏，來劇組拍戲或者到各地工作時都不會攜帶，按道理不會被人發現。
只是今天拍的這場戲中，她飾演的這個角色需要很濃重的絕望情緒。
這種情緒曾經伴随她很多年，但現在她卻有點演不出來。
拍了幾遍導演都不是很滿意，引導她道：“清洛，你有沒有一看見就想要落淚的文字，去找那些讓你能感受到絕望的文字去讀，再找找感覺。”
所以上午她登上“磊磊滄浪石”這個小號，搜索自己“熠熠寒夜燈”小小號上的內容，借此讓自己沉浸入導演需要的那種情緒當中。
她已經很小心了，甚至都沒有用這個手機登錄“熠熠寒夜燈”。
沒想到因為誤觸點贊而功虧一篑。
容清洛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她這個小小號倒也沒有什麽見不得光的內容。
不想讓人知道，只是因為人總得有一塊自留地。
在某些時刻，她希望能有一個地方，存放自己無人訴說的心情。
容清洛繼續翻看評論。
「發現姐這個號這幾年發動态也很少了，基本上大半年才一條，而且還都是一個主題，每一條都是“回執”兩個字和一張配圖。在上班，摸魚不敢太細看，哪個姐妹能簡單告訴我這些內容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我每張圖都仔細讀了，圖上是某個學校給姐的感謝信，感謝姐給學校捐款，并且說了打算怎麽用這些錢。」
「補充一點：圖上雖然落款被抹掉了，但是能看到日期。每張圖上信的內容和日期都不一樣，字跡卻是一樣的，好像是同一個人寫的。看樣子，姐給這個學校陸陸續續分批捐款得有快三年了。」
「容容真是人美心善，而且做好事不留名，這小號要是不爆出來，誰會知道容容還給貧困山區學校捐過款。」
「你怎麽知道這不是炒作呢？容清洛要是真低調，這個號就不可能被扒出來。」
「樓上+1。終于看到和我想的一樣的人了。算起來 ，容清洛得有五六個月沒出新作品了吧，熱度有所降低。她是在靠這個小號增添熱度，博得一個捐款的愛心美名，掀起點兒水花，為之後撈錢造勢吧。」
「望周知，我姐在拍李導的新戲《暗光》，李導都有哪些作品大家心裏都有數，這是可以沖獎的作品好嗎？某些人正主不行，不要酸別人。」
「誰知道容清洛是真捐還是假捐？把捐款證明放出來，不然就是詐捐！」
「那個信紙最下面印的有地址，是西華市古泉縣青山鎮。可能就是那兒的學校，可以去打聽一下，真假自會見分曉。」
「是我大西南地區！感謝容容！」
「我就是青山鎮的人，沒聽說容清洛給我們這的學校捐款呀？」
「沒有證據就是詐捐，熱搜挂這麽久了也不見正主來辟謠，是因為無法否認吧。故意曝光小號就是為了增添熱度，容清洛怕是有新戲要上了吧？」
「誰會從三年前就開始布局這一出啊……三年前我姐還沒轉型做演員，那會兒她可還是頂流愛豆啊，哪有時間和功夫編這種謊話？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有，自己心黑就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
下面的評論區已經亂作一團，容清洛把手機還給汪汪。
汪汪在一旁憂心忡忡地補充道：“評論區一開始氛圍還挺好的，都是粉絲發現姐的小小號後開心地在考古。但是熱度上來後就有人開始質疑姐你詐捐，因為查不到你捐款的憑證。”
容清洛挑眉：“這還能查？這些人怎麽查的，這麽快？”
汪汪點頭：“因為姐拍的圖片有一張露出了最下面印在信紙上的地址，有人按照西華市古泉縣青山鎮這個線索，打電話到那邊的教育局詢問，回複是沒有叫容清洛的人給鎮上的學校捐過款。”
容清洛沉吟。
汪汪觀察容清洛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洛姐，你捐款這件事宮姐也說不知道，她讓我跟姐你确認一下，這件事是否屬實？”
雖然跟在容清洛身邊做助理已有兩年，但她時不時還是會被面無表情的洛姐給震懾住。
容清洛點頭：“有這個事，我不僅給這個學校捐了款，還連續捐了三年。”
汪汪松一口氣，興奮道：“我趕緊給宮姐回複。宮姐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就很好解決，可以聯系那個學校辟謠。捐款這是很好的事情，正好趁勢給姐你好好宣傳一波。”
容清洛擡手按住汪汪在手機屏幕上按得飛快的手指，說道：“可我是匿名捐的，那個學校沒人知道是我捐的款。”
汪汪怔住：“什麽意思？那這事總有經辦人吧？姐你捐這麽多次錢，不可能沒人見過你吧？”
這時，一只烏鴉從樹梢飛過，發出嘎嘎的鳴聲，音色如此斑駁，讓人聞之心顫。
容清洛淡笑：“鳥飛過天空，也了無痕跡，更何況凡人在陸地上行走。這個世上人多如蝼蟻，想留下印跡，也不太容易。”
也許有些事情做了，真的就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
所以善惡難分，人心難辨。
容清洛有些煩躁。
汪汪的電話這時響起，是宮姐。
她求助地看向容清洛，容清洛接過電話：“我來和宮姐說吧。”
“喂，宮姐，是我。”
陳宮的聲音并不火急火燎，還算沉穩：“清洛，汪汪說你雖然确實捐過錢，但都是匿名捐款？沒人知道是你捐的錢嗎？”
容清洛無奈：“是匿名，不過我委托了一個朋友全程幫我辦的這件事。”
陳宮：“那可以找你這位朋友證明嗎？”
容清洛有些猶豫：“實話實說，我之所以匿名，原因就是不希望對方知道是我在捐款。宮姐，如果你可以把輿論壓下去或者引導到別的事情上，我并不想讓人們過多的關注到我捐款這件事情。”
陳宮不解：“那人家怎麽給你寫的感謝信？你還每一封都拍照留存，發出來紀念？”
容清洛輕嘆：“那信是那個學校的校長托經辦人轉交給我的。人家不知道我是誰，甚至連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所以每封感謝信的開頭都寫的是‘好心人’，而不是‘容女士’。”
“至于為什麽要拍照發到小號上，”容清洛仰面望向天空，聲音悠遠，“為了某些情懷，我做了這樣無名的好事，也許沒有人會知道。但是我想給自己一個交代。這些感謝信是他給我的回執，所以我想找個地方記錄下來，以後難過的時候可以看一看，哪裏想到會被扒出來。”
陳宮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番回答：“這樣啊。”
“可是清洛，你想好了嗎？如果不把真相告訴公衆，不為你自己澄清和辯護，網友的反應很難說，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現在這個年代，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人淹沒。”
容清洛思量一番，還是堅持道：“宮姐，控評的時候主要往賣慘和回顧我過去十年的娛樂圈打拼生涯這方面引，盡量把捐款這個事壓下去，也不要讓粉絲去打擾人家學校。”
陳宮在電話那頭還準備再勸勸容清洛，這時有工作人員跑過來道：“容老師，布景已經改好了，導演喊您繼續去拍。”
容清洛點頭：“好的，我馬上來，你先過去吧。”
那人便先離開。
陳宮聽到片場的聲音，思考片刻後，還是選擇尊重容清洛本人的想法，她說道：“清洛你安心拍戲吧。”
“你如果沒有詐捐，真的也假不了。別人潑的髒水再多，假的也真不了。雖然三人成虎，但這些輿論都是浮雲。你在轉型，還是靠作品說話。你只要自己穩得住，剩下的就交給我。”
容清洛感到心裏湧入一股暖流，她一邊往回走一邊對着電話道：“宮姐，謝謝你能理解我。”
陳宮感慨：“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還客氣什麽。我知道你容清洛是什麽人。你就好好拍戲，回頭拿個視後和影後回來，也讓我跟着揚眉吐氣。”
容清洛笑：“行，為了陳大經紀人，小的我努力。”
—
接下來幾天，容清洛并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而是專心致志地在李導的劇組裏拍戲。
畢竟，流量愛豆出身的她，出道十年裏，什麽腥風血雨沒見過，如今被罵幾句甚至不會讓她有任何情緒波動。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沒成想，容清洛這一方對捐款的諱莫如深卻讓網上的輿論愈演愈烈。
甚至有粉絲跑到容清洛社交賬號下留言。
「雖然姐這十年的娛樂圈之路很艱難，我也沒後悔成為洛河，但是真的還是很想知道真相，姐，捐款到底怎麽回事？」
「姐，我們都相信你，你說句話呀！」
許多黑粉也趁虛而入，在其中煽風點火。
「就是詐捐吧，不然為什麽容清洛的公司會毫無動靜，一點也不做澄清。」
「狗公司，毫無作為！抱走我姐嗚嗚」
「陳宮呢？她不是一直很護着容容嗎？這回怎麽一點話也不說……」
「姐不會真的詐捐吧？」
「樓上的，你是假粉吧！洛河都了解容容，永遠支持容容！」
「純路人，流量粉絲太可怕了，為了所謂的偶像，對事實都可以視而不見……」
「樓上的，什麽是事實？你說的話就一定是事實嗎？你所認為的觀點就一定是真相嗎？你難道是造物主嗎？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太自以為是了吧！耳聽不一定為實，眼見也不一定為真。沒有證據不要瞎說話、亂造謠！」
容清洛可以不顧及自己，但是看着這麽多為自己辯護的粉絲，她心中還是有些動搖。
這天晚上收工比較早，容清洛回酒店後，窩在沙發上盯着手機發呆。
亮着的屏幕上，撥號界面顯示着一串號碼和一個人名——吳煥晗。
最終，她還是沒有撥通電話。
漫漫長夜，容清洛放下手機，拿起劇本仔細研讀，一邊看，一邊認真地做着筆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