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地葬千殺陣·叁
地葬千殺陣·叁
程莠看着彭萬山在身上摸摸索索,摸索了半晌也沒摸出個所以然,她十分嫌棄地道:“別跟我說你丢了。”
彭萬山尴尬地捋了捋胡子道:“老夫突然想起來,地圖……被那個叫莫,莫什麽的孩子騙走了。”
程莠不可思議道:“什麽叫騙走了。”
賀琅一副諱莫如深的智者模樣:“我早說了這孩子不是個好的。”
程莠一臉驚異:“你什麽時候說了?”
賀琅十分坦然道:“我在心裏說的。”
程莠:“……賀大人果然神通。”個屁,不就是人家打擾你睡覺了嗎,氣性這麽大!
程莠鄙夷地看向彭萬山:“被一個半大的孩子愚弄,看來你也不怎麽樣嘛!”
彭萬山的神色有一瞬的挫敗,但旋即搖搖頭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跟她打過交道,反正這孩子,遠比你想象的聰明。”
賀琅不屑道:“你怎的不說是你自己太過愚笨。”
彭萬山忍住了想翻白眼的沖動,一甩拂塵道:“老夫不就是因為看她是個半大的孩子,才疏于防範的嗎,總之她騙走的地圖上,标記着控制千宮陣的總機括。”
“不對啊,”賀琅抱起手臂盯着彭萬山,“你既然沒有地圖,又怎麽會對這地宮這麽熟悉?”
“彭萬山,”賀琅的聲音波瀾不驚,彭萬山卻聽得心裏發毛,“你若是敢耍我,我可就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彭萬山真不知道自己最近走的什麽運,不是被小輩愚弄,就是被小輩威脅,還要被小輩看不起,好歹他也一把年紀了,就不能稍微尊重他一點兒……
“實不相瞞,老夫已經被困在這裏好幾日了。老夫就是因為拿了地圖仍找不到地宮的入口,而那孩子說她知道怎麽下地宮,老夫才把地圖給她的,誰料她一下地宮就把老夫給甩了,拿着老夫的地圖跑了!”
賀琅環視石窟,出聲道:“現在橫沖直撞地去尋總機括不太現實,一個一個找他們更不現實,只能去找莫栀拿地圖,希望他們等得及。”
“她方才從哪裏走的。”
程莠不疑有他地指了一個三丈高的壁窟。
“走。”
“不過最好小心點。”彭萬山提醒道。
程莠跟在賀琅身後,踩着磐石飛身躍上了壁窟,彭萬山緊随其後,她偏頭看了彭萬山一眼,随口道:“怎麽,有機關?”
彭萬山神情嚴肅:“更糟。”
“什麽?”
“守藏人醒了。”
守藏人是這個世上最冰冷的存在。
遇神殺神,佛擋殺佛。
“哐!”
利刃劃破氣流重重地刺進了大理石地面,一塊完整的大理石地磚頃刻間裂紋縱橫。
一個高大細長的人影一身黑亮的甲胄,頭戴一個通體漆黑的面罩,毫不費力的拎起卡進地磚裏的玄鐵長戟,再一次向在地上打滾的小人刺去。
莫栀連滾帶爬猛地一躍而起,險險地避開能将人斷成兩截的長戟,驀地一仰身直接從直刃下貼地滑了過去,緊接着飛身一蹬牆壁,繞着長戟淩空一個側翻,旋即一腳踩上戟杆,直接借力飛躍出幾丈遠!
守藏人拎着長戟緊追不舍。
“小鬼,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守藏人平板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莫栀絲毫沒有被人追殺的恐懼,“呵呵”笑了兩聲,道:“那我現在離開,你會放了我嗎?”
“做夢。”
“那何必多此一言。”
雖說莫栀的速度比不上守藏人,但勝在她人小且靈巧,躲開他的長戟倒也不難,她穿行于守藏人的利刃下,貼着牆根就勢一滾,滾進了一間石室。
守藏人緊跟着沖進石室,莫栀躍過中央的方形石臺跳到牆邊,守藏人橫掃長戟将石臺打得七零八落,石塊橫飛,而後他握着長戟直直地朝莫栀刺去,莫栀連忙矮身蹲下,長戟貼着她的頭頂刺進了牆裏,她趁着長戟尚未拔出的間隙敏捷地從他胳膊下鑽了出去,一個翻滾遛出了石室!
守藏人一把抽出長戟,轉身便追,誰知剛要踏出石室,石門“轟!”地一聲砸了下來,将守藏人擋在了石室裏!
守藏人冷哼一聲,擡手便去摸牆邊的機關,用力一按,石門卻紋絲不動。
“怎麽回事!”石門後傳來守藏人氣急敗壞的怒吼。
莫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改動了機關而已。”
莫栀一邊一步步後退,一邊捂住耳朵道:“不過最好不要用蠻力,否則……”
“嘭——!”
“就會‘嘭’地一聲……就像現在這樣。”
石門瞬間便被炸得無影無蹤,整個甬道都跟着顫了顫,守藏人更是被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掀飛了出去,整個人砸到了石壁上暈了過去。
“不聽別人把話說完可不是個好習慣啊,看,我說什麽來着。”
莫栀走到守藏人身邊,蹲下去将他的面罩推了上去露出半張臉,然後她從懷裏拿出一粒丹藥塞進了他的口中,一點他的穴道逼他将丹藥吞了下去。
莫栀的眼眸好似無星無月的夜色,暗沉無光,她神情黯淡,眉目沉郁。
她伸手拍了拍守藏人的面頰,淡淡道:“好好睡一覺吧,也不枉費我在你身上花這麽多功夫。”
随後她站起身來走到牆邊,有些吃力地撈起地上的長戟,然而小小的人兒拿也拿不起,扛也扛不動,最後只得拖在地上,“刺啦刺啦”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甬道裏,逐漸消失在幽暗深處。
京師建安,賀府。
賀蒼晖踏着一地銀白的月色回到府中,卻并未回房歇息,而是徑直地去了書房。
進了書房,他行至書案前,還未顧得坐下,就注意到端端正正呈放在案上的一封未封火漆的無名信。
賀蒼晖遲疑了一下,在書案前坐下,拿出了信箋,快速地掃了一遍,頓時覺得頭疼不已。
“小兔崽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來人!”
候在外面的侍從的忙推門進來,戰戰兢兢地開口道:“老爺,出什麽事了?”
“大公子何時出的府?”賀蒼晖面無表情地問道。
“老爺前腳剛進宮,公子後腳便出了府,大約酉時一刻。”
酉時一刻,現在已近醜時,四個時辰,騎驢也找不着影了。
侍從見賀蒼晖一臉凝重,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唯唯諾諾地道:“老爺?”
賀蒼晖略顯煩躁地一擺手,侍從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賀蒼晖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嘆了口氣,心道:由他去吧。——
“父親,今晨兒已向吾皇請命南下。
千路嶺重巒疊嶂,險象環生,消息閉塞,琅自入千路嶺至今杳無音訊,兒實憂心不下。
近日‘傾帆’啓航,北境全開,淮北流民逃竄,恐引禍亂,遂請命南下,望父諒解,待兒攜弟歸家之日,自當請命領罰,絕無怨言。”
趙颀騎在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上,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翻飛。他如墨的長發被一個玉冠束了起來,一支雲紋白玉簪穿行其間,溫風爾爾,潤潤其形。
他勒馬駐立在江邊,手裏把玩着一柄玉扇,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近身侍衛景祥在一旁道:“殿下,真的要此時回京嗎?”
趙颀淡淡“嗯”了一聲,将玉扇在手中掂了兩下,道:“皇兄想見我,自是要回去的,正好讓那群老頭少說兩句。哦,對了,讓窮天閣把沒用的‘死契’都銷了吧,晃得本王眼睛疼。”
景祥應道:“是。”
“還有,”趙颀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樹林裏,“辦事麻利點,弄不死就弄殘,總得讓他出點什麽事,不然賀老将軍可真的要頤養天年了,這可不好。”
景祥躬身行禮:“屬下領命。”
言罷,他便退到了一旁。
趙颀揚手一擲,玉扇便徑直地朝樹林裏飛去,被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擡手接住了。
趙颀溫和地笑了笑,道:“你背後的人大費周章地把你弄走,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代清婉整個人都隐在樹林的陰影裏,夜色朦胧下倒也看不真切,她道:“屬下……”
趙颀一擡手打斷了她,輕笑道:“倒也不必,本王可沒有和別人搶人的習慣。”
代清婉聞言一頓,改口道:“未能依言完成殿下的任務,是小人失職,還望殿下恕罪。”
趙颀道:“代老板沒能替本王殺人,那本王也不必替代老板蕩平霧山,只不過此後的合作本王覺得也沒有什麽必要了,代老板身後有高人相助,想來也用不着本王了。”
代清婉一驚,忙道:“小人不敢!”
趙颀輕哼一聲,道:“功利為上,代老板不必自責,到此為止吧。”
穆洛衡說的沒錯,趙颀是只狡猾的老狐貍,他太會明哲保身了,穆洛衡也是憑着這一點,斷了代清婉的後路。
代清婉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他這麽護着自己,還是該難過他如此逼迫自己。
趙颀一拉缰繩,調轉馬頭,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回頭望了一眼代清婉所在的位置,帶着幾分好奇地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代清婉的事趙颀略有耳聞,她身後的人在江湖中想必有些名望,不然從他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一個人帶走不是件易事。只不過這樣的人物似乎并不打算幫代清婉報仇,否則她也不會铤而走險找上他。
代清婉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我哥從小便教我要辯是非,明事理,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仇恨裏,有些真相久遠的我都快忘了,我想再把它們揭開來看一看。”
趙颀輕聲笑了笑,溫聲道:“你倒是有個好哥哥。那便預祝你此行一帆風順。”
趙颀一夾馬腹,策馬揚鞭沖進了無邊夜幕中。
代清婉望着趙颀揚長而去的背影,喃喃道:“承你吉言。”
月華寺。
程莠、賀琅與彭萬山三人沿着壁窟內的甬道疾速而行,程莠順着彭萬山的話頭問道:“守藏人是何人?這裏果然還有其他人?”
彭萬山道:“當然,子時的鐘聲便是守藏人敲響的,守藏人,顧名思義,就是看守寶藏的人。”
賀琅一針見血地道:“所以說,你下地宮就是為了這裏所謂的寶藏。”
彭萬山笑了笑,坦言道:“沒錯,傳言月華寺的地底下埋藏着令人垂涎三尺的無盡財富和絕世神功秘籍。”
程莠鄙夷道:“怎麽,你還想稱霸武林不成?我勸你最好還是打消這個念頭,你連那什麽劍法都練不明白。”
彭萬山尴尬地笑了兩聲:“人總要有點追求嘛。”
賀琅不鹹不淡地接了句:“我看你就是嫌命長。”
“等等,”程莠道,“有一點我想不明白。”
程莠對彭萬山道:“既然你說莫栀有辦法下地宮,也确實帶你下了地宮,那她為何要把我們一起弄下來?”
彭萬山:“這……”
“你說你被困于地宮多日,而且已經把地宮的路線摸得一清二楚,難道就沒有看到過控制千宮陣的總機括?”
彭萬山:“老夫也沒……”
“還有,既然你是為了寶藏來的,那莫栀想必也是為了寶藏來的,她既已搶了你的地圖,應該早就拿到寶藏一走了之了才是,又為何要專門在大殿擺我們一道?”
彭萬山:“那這你得問她才……”
程莠與賀琅對視一眼,即刻會意,她一把抽出腰間的金羽刃“哐”地一聲刺進了彭萬山前方的石壁裏,生生逼停了彭萬山飛奔的腳步,彭萬山心有餘悸地看着離他的喉嚨只有毫厘之差的利刃,連口水都不敢咽了。
程莠握着金羽刃的刀柄,笑眯眯地看着彭萬山道:“彭前輩,你這一條命可抵不過我霧山弟子的命,你若不給我行方便,也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啊。”
“別別別別別……”彭萬山急了,把目光投向賀琅,賀琅神色淡淡地雙臂環胸看着他,沒有任何表示,“……你,你們怎麽就是不信老夫呢!老夫說的都是真的!”
“這座地宮遠比你們想象中大的多得多,我們現在所在的區域是東西南北中五個區域裏的東子區,五個區域并不直接相通,需要找到相應的暗門并解開機關才能進入相連通的子區,而我所熟悉的僅限于東子區而已,而總機括在中子區,地圖上标記着各個子區相通的暗門以及地宮的出口,沒有地圖就只能瞎摸索,顯然老夫沒這個氣運,不然也不會被困在這裏了!”
程莠将信将疑地看着彭萬山,問道:“那千宮陣怎麽說?”
“你能不能先把刀收一收……”
彭萬山用商量的語氣想讓程莠把刀收起來,結果程莠一個眼神過去,他迅速進入了解釋說明狀态:“千宮陣實則是由一個個小的陣法組合而成的,老夫不知道莫栀觸發了什麽機關,總之你們下了地宮之後千宮陣就啓動了,除了中子區,其他四個子區均有宮室陣法,你的師兄弟們有可能就在東子區的宮室裏,也有可能在其他子區的宮室裏,因為不知道他們所掉入的陣法是什麽階層的,有可能運氣好的自己破了陣已經就來了也說不定,總之,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最好的辦法還是毀掉總機括。”
“老夫不知道莫栀那孩子要幹什麽,老夫現在的處境不比你們好多少,身上的幹糧都快吃完了,再找不到出口,老夫沒觸發機關而死先被餓死了都!”
彭萬山越說越悲憤,程莠都懷疑他下一刻就要以頭搶地了。
賀琅總結道:“看來要麽你那地圖是假的,要麽這所謂的寶藏根本就不是靠一張破地圖就能按部就班找到的。”
彭萬山嘀咕道:“怎麽可能是假的,老夫花大價錢買的!”
“也有可能,”程莠看了彭萬山一眼,收回金羽刃接上賀琅的話道,“守藏人看守的根本不是什麽寶藏,而是關于這座月華寺的秘密。”
一個本應守護一方百姓安寧的寺廟卻變成了吃人的惡魔的秘密。
“賀淩雲。”程莠看向賀琅。
賀琅聞聲望去,淡淡一笑道:“好。”
彭萬山一頭霧水:“什麽就‘好’了?”
賀琅推了一把彭萬山:“快走吧,沒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