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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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還是落了個不歡而散。
當年鑫海投資面臨拍賣,更名改姓,被徹底并購以後,在新老板沒什麽水平操盤下,決策個個都是漏洞百出,鑫海再也沒能重振從前的風光,曾經海城頭部投資企業的名頭很快便銷聲匿跡。
不過當年姜绾的日子簡直就是一團亂麻,也沒工夫專門去盯着,如今是個什麽情況,她實在不清楚,說不定連人帶樓都早已溜得沒影兒。
所以,姜海鑫想要讓姜绾去拿回鑫海投資,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姜绾随便應付他,他不僅真信了,還繼續得寸進尺。
可即使公司不存在了,人卻總是需要工作的。
接下來的幾天,珍妮佛在忙的時候,順手去查了查姜海鑫曾經重用的幾個老員工,雖然有的已經退休,但還有兩位很有經驗的老人價值極高,再詢問姜绾是否需要拟函邀請,卻被駁回。
珍妮佛覺得,如果能争取他們來德馳,他們到時候想必也會跟随姜绾去北城。
不過情分這東西,樹倒猢狲散,他們多半早已經不認姜家了。
“成本太高,他們現在的待遇很好,又圍窩幹了這麽多年,想挖過來至少得開出翻倍的薪酬。”
姜绾卻完全沒考慮過什麽情分不情分,只是這樣客觀地想:“況且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再過幾年直接退休,帶來的收益遠遠比不上投資,我何必再去折騰。”
說罷後她繼續低頭琢磨手裏頭誠明産業園的方案,她也是看了好些天才隐隐察覺到,這裏頭講究頗多,當初姜海鑫對此如此癡迷,想必是有些道理的。
這方案不是當時給姜海鑫看的那個版本,那天的是她叫人随意拟的,反正姜海鑫也不會細看,甚至是看都不看。
姜绾只是尋個借口試探他的态度罷。
那天之後,姜绾開了組會,也沒能得出一個确定的結果,後來她又親自跑了趟榮城,上門向葉叔和賀書韞以前的心腹讨教。
姜绾微訝:“您說的可是真的?”
老頭子笑笑:“雖然都是猜測,但沒半點危言聳聽。”
她對此下這麽大功夫,一開始的想法确實是想要給姜海鑫的晚年找點事做,以防他來海城對自己指手畫腳,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現在看來在這方面卻是用不着了。
“那,姜總,這産業園我們還繼續跟進嗎?”回到公司後,有人來問。
姜绾抓着外套,漫不經心地回答:“先放一放,不急,我再考慮考慮,今天先回家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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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的冬天,陸思瑤替她在滄州購置的房子直到今天還都是毛胚,姜海鑫的态度明确,姜绾也下了決心。
季修遠到家時,沒第一時間找到人,循着天花板的動靜上樓去,就看到她穿件綢質居家服,跪坐在書房的地毯上,通頂的書櫃上每個儲藏格的抽屜都被深淺不一地打開,裏面的東西也沒有他上次看到時那麽規整,有的小物件兒甚至躺在地板上。
姜绾不知為何正急得滿頭大汗,連他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餘光不經意瞥見門口漆黑黑的人影,愣是被吓得頭皮發麻。
她想站起來,卻因許久未動、腿部血液不循環未遂,呆呆地坐在地上,等着小腿上像小時候看電視沒信號時間雪花點般的酥麻褪去。
季修遠往前走幾步蹲在她面前,一邊彎腰低頭去幫她輕輕捏着小腿肌肉,一邊詢問:“在找東西?”
“想找個U盤。”姜绾有些喪氣,也學着他的動作伸手去捶打。
季修遠擡頭看了眼:“你的U盤不是都放在保險櫃裏麽?”
姜绾搖搖頭:“沒,想找的是很久以前用的那個,有些年頭了,我搬家的時候肯定帶了過來,但現在怎麽都找不到。”
“很重要麽?”
“嗯……”姜绾猶豫:“還好,就是想找找看裏面有沒有需要的東西,那個或許能幫上忙。”
姜绾蹬蹬腿,終于是有了知覺,扶着季修遠的手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往書房門口走,翻翻放櫃子鑰匙的小盒子,無果。
季修遠說,先去休息吧,明天起來再找。
姜绾也沒別的辦法,今天确實太晚了,一連許多天沒能睡飽,她只好作罷,洗了澡徑直鑽到了床上去,等季修遠從浴室裏出來,她便掀開被子一角,甩手拍拍。
“嗯?不是困了?”季修遠笑問。
“想什麽呢。”姜绾伸手去拉他:“我只是想抱着你睡覺。”
身側的軟墊塌了下去,姜绾手腳并用地扒在他身上,捏他腰上的軟肉:“季修遠。”
“嗯。”
“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鍛煉?”
又開始說些有的沒的,季修遠忍不住笑:“等這段時間忙完,拉上你一起去。”
姜绾拖腔帶調地“啊”了聲,排斥道:“我不要,你自己去吧。”
“懶蟲……”
“你們學校現在還有籃球比賽嗎?”
“還有。”
“那他們怎麽不叫你了,你的體檢報告有別的問題嗎?你和我在一起以後,我都沒見過你打球。”
“我還有三個月畢業,不方便再比賽了。”
“這樣啊。”
“怎麽了?”
“我想看。”姜绾語氣稍頓,又補充道:“球場上青春洋溢的男大學生。”
季修遠揚眉。
“可惜你馬上就不是了,哎。”姜绾賤兮兮地伸手去摟他的腰:“可誰叫我喜歡你呢。”
他笑着看她。
“季修遠,等我們忙完,我帶你去看星星吧。”
“星星?”
“嗯,我知道有個地方,晚上特別漂亮,在滄州。”
“滄州……”季修遠微怔。
“你不想去嗎?”姜绾垂眸:“其實滄州挺好的。”
有山有水。
還有她的媽媽。
說罷後,姜绾突然被男人溫暖的體溫包裹,她不再說話,全身上下不知緊繃了多久的神經驟然放松,困倦自胸腔凝聚向上,湧上頭腦。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修遠看着她的眼皮越來越沉,低頭輕吻一下她的額頭,像哄孩子睡一樣,輕輕拍打她的背,直到懷裏的人呼吸平穩。
“绾绾。”他的氣息似耳語般,貼在她耳畔,她卻無法感受到:
“我愛你,原諒我。”
他睜開眼,坐起身來,又轉身替她掖好被子,往書房走去。
……
翌日一早,姜绾醒來時,床頭正放着一只外殼被磨損過的U盤,就是她昨晚找的東西。
她微微怔忡,反應過來後,拿着U盤往書房走,昨天被她弄得亂七八糟,今天一切都恢複了原位,樓下傳來聲響,她光着腳跑出去,趴在欄杆上看,是季修遠給她買了早飯回來。
他剛進門,就有人大喊了他的名字,應聲擡頭,姜绾笑盈盈地與他對視,睡裙一邊的細帶垂落在手臂上。
她穿得這樣單薄,季修遠迅速轉身關上門,擋住了那灌膛的寒風。
姜绾很快就跑了下來,朝他撲去,他拎着袋子沒法兒抱她,就先擱置在門口的置物架上,張開雙臂去迎接。
懷裏的人溫軟,驅散了他身上寒冷的晨露,叫他不由地收攏手臂,壓下她的腦袋,幾分忍耐不住地吻她,半晌才放手。
姜绾笑着湊上去,揶揄道:“早,海螺姑娘。”
季修遠去咬她的唇,而後撈着她的腰往餐廳走:“走吧,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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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上旬,天氣回暖,姜绾受邀來參加了一次畫展,這位女性繪畫藝術家前些日子剛在北城訂婚,這展的意味也與往常有大不同,來觀展的人總要吐些禮錢。
姜绾想打進北城的圈子裏,自然得多表現表現,但她也确實不懂這些,本念着季修遠愛好想帶他來,但昨天珍妮佛說,士伯特那邊應該也收了函,姜绾就臨時借着工作室的名頭把季修遠支走,自個兒過來了。
“诶?”
有誰笑着過來:“你也來啦?”
姜绾轉頭,就被謝晴攬住了肩膀,她揚揚眉頭,舉杯和謝晴碰碰:“好久不見,變漂亮了啊。”
謝晴摸摸自己的臉頰:“眼光真毒,悄悄告訴你,我前幾天去雕了個輪廓。”
“原來也挺好的啊,怎麽突然想着去做臉了?”
“皮膚狀态不好,畢竟我都三十五了。”謝晴嘆口氣:“也可能是地球重力的原因,你看我這兒,整個往下墜,醜死了。”
“哪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姜绾笑說。
兩個人随意扯了幾句,謝晴提到林卿陽也在,姜绾低頭小抿一口,果味蔓延在舌尖,回味之後,她再低頭輕嗅。
“待會兒我就找別人去。”謝晴說:“你跟他說兩句。”
姜绾沒搭腔,只問:“你的人生大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謝晴把她要離婚的事看作人生大事,提到這個就喜上眉梢:“馬上,過不了多久老娘就能恢複自由身,到時候一定擺宴三天,你要記得來捧場。”
還沒說兩句,姜绾就瞥見了林卿陽的身影,她把杯子裏的酒喝完,轉身朝着那方向走,停留在一個顯眼的位置,随意與身旁的人交談,沒過一會兒林卿陽便湊了過來。
他離開海城時稍顯落魄,前些日子回來,卻是邀約幾次也無果,林卿陽的面子裏子都挂不住,如今不可能沒有怨氣在。
可他們這種人,不就是最擅長今兒個笑臉相迎,明兒敵我分明,往後再握手言談,所以即使林卿陽與姜绾見得最後一面并不愉快,此時此刻兩人卻還是作得一副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模樣。
“林總。”
姜绾也給了個臺階,主動上前搭了話,賠着笑臉過去,就算是他,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好發作,只好寒暄幾句,姜绾也順勢解釋:
“前些天忙着海城滄州兩頭跑,焦頭爛額實在是沒時間,我這秘書也是剛來的,辦事忒不利索,真是不好意思了,下回我做東,您可一定給個面子。”
林卿陽神色稍霁,拐着彎兒問她在忙什麽。
姜绾微微垂眼,有些失神:“我父親馬上刑滿,他老人家以前在滄州想要做的事一直沒能完成,前幾天我去看了他,覺得那已經成了他的執念,所以我就想着,替他圓了這夢。”
而後大概描述了自己最近為了明誠産業園費了多大的功夫,不過當然抛去了隐患的那一部分。
“姜總看上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縱然再說得過去,林卿陽也不信這父女情深的說辭,姜绾是什麽樣的人,他不甚清楚,如此大費周章去淘一座鬼城,僅僅是為膝下承歡,多盡孝道。
不論誰來聽,她都是在放屁。
這鬼城後頭,一定還有別的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