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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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山回去以後,姜绾也就告辭了,臨走的時候,嬸嬸給她帶了點兒自己做的酥餅,說是知道她忙起來顧頭不顧尾,這東西放的時間長,放在家裏,就當宵夜吃,這些天季修遠不在,她也不想請阿姨來家裏,總比餓了肚子隔天還吃不到早飯強。
姜绾記着這話,一直到了文苑,洗漱之後就抱着毯子躲在床上,拿了電腦來,盯着葉青山發來的東西,半晌以後,紋絲不動地合上。
約莫到了零點,姜绾斜睨過去,發現手機屏幕亮着,拿起一瞧,是季修遠發來的消息:
[東城的點心是不比北城,今天看見這兒的桂花糕不錯,你應該喜歡,我下午叫人寄去了家,等你睡醒可能就快到了。]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邊,問他怎麽還沒睡。
沒等他回答就直接打了視頻過去,把剛剛的事抛之腦後。
“你怎麽也沒睡?”季修遠眉眼裏有遮不去的疲色,身上的襯衫和領帶都還沒脫。
姜绾一眼就瞧出,他應該是受了誰的刁難,才這麽晚才回來,還這副表情,也就沒再問:“剛剛去葉叔家裏坐了坐,嬸嬸也在,比起來我自己的家冷冷清清的,就睡不着。”
聽出她撒嬌的意思,季修遠凝視她許久:“還要一周。”
姜绾的語氣微微有些失落:“嗯,知道了。”
“我也想你。”季修遠低聲。
姜绾嫌他聲音太小,假裝沒聽到,側身夾着被子,漫不經心地反問:“你說什麽?”
季修遠的目光介于惺忪和清醒之間,他輕笑一聲:“我說我也想你,我愛你。”
姜绾對他夾帶私貨的行為表示譴責:“剛剛可沒後半句。”
“是麽?”他裝傻充愣:“不記得了,應該是有的。”
“明明就沒有……”
姜绾輕點屏幕,仔細看着他:“這麽晚回來,在家裏有人給你臉色瞧了,是不是?”
對面的人垂眸,卻沒回答。
姜绾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雖然不好給什麽建議,但心裏也有數,只叫他趕緊先去洗個澡,把襯衫洗了熨好。
季修遠笑了聲,站起身就要挂電話。
“你等等。”姜绾制止了他:“你把手機帶進去,我要看着你洗。”
她說話竟如此直白。
姜绾補充一句:“我又摸不着,看看都不行嗎?你好沒良心。”
“……行。”
季修遠思考片刻,很快就又是一副習慣了的樣子,二話沒說拿起手機就進了浴室。
姜绾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幹脆地照做,下意識地把被角往臉上拉,調整好表情以後,十分嚴肅地開始審視:
“怎麽瘦了?”
“你家裏人不僅給你臉色瞧,對你不好,還搞虐待嗎?他們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是鏡頭的原因嗎?感覺肌肉沒有在家的時候結實了。”
“季修遠,要不你還是回來吧,我可以養你,不用在家裏受苦了,我把你喂的白白胖胖的,你一直跟着我吧。”
季修遠默默瞧她一眼,握拳讓她看,肌肉一寸沒掉,姜绾這才放心下去:“嗯,這還差不多。”
“接下來還要看麽?”他的語氣戲谑,一邊把衣服褪下來,一邊看着她。
“當然要。”姜绾肯定道。
接下來姜绾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裏,只留了雙眼睛:“那什麽……”
“嗯?”
“海城和東城離得也不遠。”姜绾說:“要不你回來一趟,或者我——”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手機裏那人下一步的動作吓得戛然而止,十分嚴肅:
“我訂明早的票,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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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麽說,姜绾也不會真的在現在這節骨眼上丢下工作跑去東城。
“你嬸嬸給你帶的。”葉青山放了個小荷包在她桌子上:“快元旦了,到時候回去吃頓飯。”
“元旦那天恐怕要應酬。”
“午飯也成,二號也行。”
姜绾應下,把它打開,裏面放的是兩根串了碎銀小元寶的編織紅繩,看繩尾打的那可調節的小結,她猜到是嬸嬸自己的手藝:“怎麽多了一根?今年腳上也要戴嗎?”
她低頭晃晃腳,季修遠之前送的生日禮物還挂着。
“另一根不是給你。”葉青山似乎有些不高興:“是給你家裏那位的。”
姜绾詫異道:“給季修遠的?”
“嗯。”葉青山應下之後,微微張口,卻是欲言又止。
知道他想說什麽,姜绾不緊不慢地把東西重新放回小荷包,揣進自己的皮包裏,方才開口:“葉叔,那天你發給我的文件我收到了。”
對方沒說話。
“但是我還沒有打開。”姜绾擡頭,視線與葉青山相對:“我覺得還是親自問您,比我自己來看簡單的多,所以今天還是得麻煩您。”
葉青山微微颌首。
“我問什麽,葉叔您答什麽就是。”姜绾提醒:“至于多餘的補充,一句都不需要。”
葉青山對她的态度幾近縱容,自然是她說什麽,他便做什麽。
姜绾直接就問:“季修遠就是陳建祺那個從沒露過面,也沒幾個人知道的外孫,是嗎?”
“是。”葉青山毫不意外,她應該早已猜到。
聽到肯定的答案,姜绾還是晃了神。
“他和林卿陽關系好麽?”姜绾又問。
她以前問過季修遠,既然家裏在東城能給予他的幫助遠遠高于海城,他為什麽還會選擇一個人跑過來。
[靠自己會更好一些。]
他只說了一句。
“不清楚。”葉青山回答:“也許會好,但沒有理由,你更了解他。”
是。
姜绾了解他,卻又不了解他。
但她目前還是偏向于,這兩個人之間是劍拔弩張的氣氛。
“我知道了。”姜绾垂眸盯着桌子上的小鐘,撇開了這個話題:“榮城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嗎?”
“賀俊雲的事塵埃落定以後,他們就趕回榮城了。”葉青山猶豫幾秒,又說:“近期肯定不會有什麽風波,不過淩晨,機場那邊說——”
姜绾擡頭。
“程一聞回國了,現在就在海城。”
姜绾立馬來了精神,脊背不自覺地挺直:“就他一個人?程譯呢?有沒有和他在一起?他們有沒有見面?”
葉青山也有些遺憾:“沒有,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程一聞是程譯的表弟。
姜绾只見過他不到五次,他一次好臉色都沒給過她。
程譯失蹤以後,他到德馳大鬧過一場,無果。
之後又跑到東城,試圖做廢鋼生意,依舊無果,不到兩年,就跑去了美國投靠親戚,一直沒有回國。
“他從哪兒飛過來的?”
“洛杉矶,國際航班落地南城,第二天才轉到海城。” 葉青山補充說:“查過了,當天想要從洛杉矶到海城,沒有直達,也确實只有這一條線可走,最為捷徑,并沒有多此一舉。”
姜绾沒說話。
葉青山看她半晌:“程一聞掀不起什麽風浪,還是先解決好季修遠的事為好。”
話題重新被拽了回來。
“解決什麽?”姜绾故意裝傻。
葉青山直言不諱:“你和他不是偶遇。”
“沒關系,無所謂。”姜绾直直地盯着他,目光裏是如常般的固執:“那不重要,我不在乎。”
葉青山蹙眉:“那你在乎什麽?德馳也不重要嗎?你也不在乎麽?”
“我當然在乎。”姜绾覺得他這對比實在荒謬。
“你喜歡他?”
姜绾平靜道:“我确實喜歡他,他懂我,他了解我,他能照顧我。”
說罷後又補充一句:“至少現在是這樣,不過也沒什麽東西是永遠的。”
“可他來海城之前——”葉青山沒能說完就被打斷。
“我都知道,他是故意接近我的。”姜绾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什麽打算?”葉青山追問。
“還沒完善,但已經有眉目了。”
“什麽眉目?”
“過完年,等賀衍和金英——”
戛然而止。
姜绾忽然意識到眼下的氛圍,有些難以置信,并沒有急着去證明、去回答,錯愕道:“葉叔,您是在逼問我嗎?”
葉青山沉默片刻,依舊是彬彬有禮的态度,低頭:“只是對此有疑慮,并沒有逼問。”
“是嗎?”姜绾扯了一下嘴角,顯然不信。
葉青山的視線裏,是隐隐的悲怆:“绾绾。”
是“绾绾”,而非“姜總”。
“我終是年紀大了。”葉青山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嬸嬸她身子又差,我也折騰不起了。從趁着沈骞因病住院,你大刀闊斧開始,我大部分時間都捉摸不透你到底在想什麽。”
至此,姜绾微微一怔:“沈骞那次,我做錯什麽了?那樣的機會千載難逢。”
竟才發覺葉青山的眼角眉梢滿是疲色,全然沒了當年替她攬下壓力,不顧一切地把她帶離賀家的意氣,相反,他的神色滿是迷茫。
“可也險象叢生。”葉青山還覺得後怕。
“葉叔,富貴險中求,沒什麽事是不用冒險的。”
“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丢。”
姜绾很困惑,又覺得好笑:“您在怕什麽?”
“你沒有告訴我,沒有同我商量。”葉青山的語調沉沉:“這回也是,你既要我去查季修遠,卻又不願對此作出回應,只是一句,心裏有數。”
姜绾的嗓子有些啞,她心裏是萬分不解:“我以為,我說什麽葉叔做什麽,我不說的那部分,葉叔就能明白那是我自己能夠解決的事,這應該是我們的共識。”
“你長大了,能獨當一面,我沒什麽能幫你的,也早已經無法參與你的生活。”葉青山笑了下,不願再說下去:“明年一開年,我就帶你嬸嬸出國治病,至于要去多久,還未可知,以後就讓陸小姐還有陸嘉禾來輔助你,程譯……我還是那個想法,別再找了。”
這話,與“你似乎不太相信我”幾個字相差不多。
姜绾真的生氣了:
“嬸嬸的事重要,我也一直想讓您休息一段時間,您盡管去吧。”
姜绾看他片刻,似乎要将眼前這中年人脆弱的身板看穿,整理好措辭,噤聲之後很快便冷靜下來,開口說話:
“葉叔,我只能說您似乎從一開始就不了解我,并不是從某個時間段開始您看不清我了,而是一直都沒看清過。”
“有些事我一定要做,誰來勸也沒用,我不告訴您也只是想避免我們兩個之間無謂的沖突,反正就算您罵我一頓也好,像我辍學那次直接放棄我讓我自生自滅也罷,我都不管,這些事無論怎樣也行都會做下去。”
“程譯他是死是活我一定要見到,哪怕他死了,又投胎轉世成了塊石頭我也要确定那東西确實是他,至于沈骞的事,我完成地很好,縱使有風險和代價,但也在我的把控範圍裏,還有季修遠——”
說到這裏,姜绾不由地調整過呼吸,用不冷不熱的語氣,正色道:“我會把他和我捆在同一條船上,他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