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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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去吃宵夜,姜绾卻連着一個星期都沒抽出空來,她那天去工作室拿來的畫,花了不少錢,本想着送給卓遠集團那個癡迷古畫的老頭子,好叫他在北城的項目能分自己一杯羹,沒想到她親自上門一趟,那老頭兒卻寧願面臨收購後資金周轉困難也不願意帶她一把。
姜绾接管德馳這幾年來,還是頭一回碰到這麽倔的,竟然跟錢過不去,從前的那幾位,無不就是覺得,她年紀小,又是姜海鑫的女兒,她也承認自己五年前能在德馳成功上位手段确實不夠正當,還做過一些看起來很顯眼的事情,整個人算是在這些幾代都潑天富貴的人眼裏疊滿了buff。
但姜绾在做生意上确實是有天賦,人脈又廣,為人處事又夠圓滑,放的下身段也丢得起臉,接管德馳以後,選擇留下來的人都賺的盆滿缽滿,當時的事漸漸地也沒人再提了。
“他說我手伸的太長,貪心不足,覺得我能在海城做到這番實屬幸運,不該還想着吃北城的那碗飯。”
姜绾覺得荒謬,坐在車裏臉色陰陰沉沉的,扯了下嘴角說:
“不還是在內涵當年的事,當年程譯離開德馳,他不也是袖手旁觀坐享漁翁之利的那個,過了這麽多年,現在來道德譴責我了,這姓周的,生意做的不怎麽樣,翻臉比翻書還快倒是玩兒的可以。”
“那幅畫呢?”
“我直接拿回來了。”
姜绾說:“不幫我做事,又擺明了立場和我劃清界限,還想要我這幅畫?人家就差把我掃地出門了,我何必再舔着臉上去?”
她的錢又不是風刮來的,拿去拍賣還能賺點,再說了,能幫上忙又喜歡琢磨古畫的,又不是只有周盛仁一個,留着有的是用處。
姜绾是個唯錢是論的人,丢的起臉是因為能拿自己這張臉皮換錢,換足夠多的錢,在給不了錢、給不了好處的人面前,她自己的驕傲比什麽都重要。
正在開車的人沒說話,姜绾若有所思地擡頭:“那軟骨頭突然硬起來可不容易。”
葉青山從後視鏡裏,與她對視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笑道:“程譯暫時不會出現在海城,我一直在盯着,這件事不用擔心,思瑤回國,你也放松放松,把眼下的事先做好才是最要緊的。”
聽着葉青山這麽說,姜绾的疑慮才消散了一點兒,但依舊是眉心禁皺,怔怔地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兒,方說:“這段時間您也辛苦了,等北山的合同簽下來,就給您放個假。”
“放什麽假。”葉青山哼哼道:“一閑下來就渾身難受。”
姜绾笑說:“您不是一直想去崇湖釣魚麽?”
“不去。”
“……”
葉青山是母親當年托付過的人,在姜绾過的最艱難的那幾年裏,要不是葉叔明裏暗裏地幫了不少忙,說她可能活不到今天都稍顯含蓄,當年母親去世,姜家被查封,姜海鑫跳樓自殺,姜绾的生活從萬衆矚目瞬間墜入深淵,因為她未成年,只能寄人籬下借住在舅舅家,可她那舅舅一家擺明了是要吃絕戶,母親留下來的東西都被一一拿了去。
他們賣掉了姜绾從前的昂貴衣服和首飾,她從前就讀的國際高中又學費太貴,所以舅舅便把她送到了郊縣的普通中學,辦理了住校手續後,舅舅家便再也沒管過她,好在葉青山聽說了姜家出事,連夜從東城趕了過來。
一直照顧姜绾到她高中畢業,姜绾卻沒有選擇去上大學,因為對當時的她來說,上大學帶來的價值性價比過低了,她找到了一條回報率更高的路,實在铤而走險,但只要成功,就能徹底擺脫當下的困境。
知道姜绾的選擇以後,葉青山有些憤怒,和她争辯一番後便回了東城,直到四年後,姜绾拿下了德馳建築,和葉青山把情況說明,葉青山斟酌後還是選擇回來做姜绾的左膀右臂,就像當年幫助她母親一樣,一直到今天。
傍晚,把姜绾送到陸思瑤的酒吧,葉青山也就回去了,她自個兒随意地在吧臺旁邊坐下,服務員看到她來便說:“我們老板在樓上打電話,您要去樓上坐會兒嗎?”
“不了,我就在這兒等。”姜绾軟趴趴地半靠在吧臺上:“果汁就行。”
姜绾來得早,天還沒完全黑,酒吧裏的人不多,等陸思瑤跑下樓來的時候,姜绾正坐在高椅上翹着二郎腿,擡手将長發挽起來,她不喜歡那些人來人往的場子,人多嘴雜,她們兩個這種情況,叫好朋友坐在一起說說話比什麽都強。
陸思瑤滿不正經地走過來,摟上姜绾的肩膀:“晚上好,美女,一個人嗎?”
姜绾嫌棄地扯了扯嘴角,卻配合道:“确實是一個人,陸老板還不趕緊給我推薦一個?”
“你還真別說。”陸思瑤聽到這句話,瞬間來了興致:“最近确實來了幾個成色不錯的,昨兒我一回來就挨個兒看了,我把他們叫過來給你瞧瞧。”
“得了吧。”姜绾現在沒這心情,她摸了摸手包,從裏面拿出來一把車鑰匙,放在桌子上:“給你,生日禮物,前段時間你沒回來,今天給你補上,在我家車庫,你改天自己回去開。”
陸思瑤瞧了一眼,高高興興地接了過來:“保時捷啊?姜绾绾,怎麽出手這麽大方了?我都過意不去了。”
姜绾笑說:“少來,我出手一直都很大方好吧,你要真過意不去,就跟上帝說說,多給我求求財。”
“上帝不管這個好吧。”陸思瑤在旁邊坐下,突然問道:“你都好長時間沒過來了,北山的合同還沒談下來嗎?”
姜绾只說:“大好的日子別提晦氣事。”
陸思瑤心裏也有了底,不再多問:“大好的日子~待會兒等人都來齊了,姐一個電話給你叫十個男高過來,絕對清爽,晚上你就住樓上,咱倆一塊兒睡,好好聽你訴個苦,怎麽樣?”
姜绾只打算回複她前半段話:“男高就算了,我歲數大了,男大就行。”
話音剛落,姜绾就突然想起,自己上回眼巴巴地要了人家季修遠的手機號碼,自從加上微信以後再沒聯系過,想到這兒,姜绾還真火大,都怪那姓周的,叫她忙忘了。
“怎麽了?”陸思瑤問。
姜绾看她一眼,忽然問:“程譯沒有親兄弟,表姐妹也只有兩個,他有沒有什麽侄子外甥之類的?和他長得很像的那種。”
“你這問題也太跳脫了吧?”陸思瑤沒反應過來:“不是,姐們兒,他侄子我還真給你整不來,能和他長得一樣,你還是去查查他16歲以前有沒有私生子吧,相對靠譜點兒。”
姜绾有些無奈,把那天在梁嘉萍那裏遇到季修遠的事說了說,可陸思瑤明顯不信:“和程譯,長得一模一樣?還是男大?年輕體壯精力無限?”
“對。”姜绾有些心虛地舔了下嘴角:“差不多吧,最後那個暫時還不知道,不過看起來是的。”
“那我寧願相信程譯有私生子。”
“……”
陸思瑤看姜绾一副吃癟的表情,忍不住笑,直到她的視線瞄到姜绾後方的某個地方,她突然語調一揚,十分震驚地戳了戳身前正要拿起手機,翻朋友圈向她證明什麽的姜绾:
“我靠,姐們兒,回魂了!”
姜绾:?
拿着玻璃杯,一臉困惑地轉過身去,酒吧的光線昏沉,他半靠在卡座的沙發上,身旁的朋友正搭着他的肩膀調侃着什麽,季修遠神色凝重,不太願意接話。
他怎麽在這兒?
确認他那尴尬且不合群的樣子像是被人強硬拖來的,沒過多久季修遠就起身往衛生間走,姜绾趁着季修遠沒看到她,便轉回去了,随後擡手拍拍陸思瑤有些震驚的臉,問道:
“你現在說,以程譯的高齡,能有這麽大個兒的私生子嗎?不過多神奇啊,就算是有血緣關系,這麽像的也沒有吧。”
震驚過後,陸思瑤回過神,嚴肅了起來,那人的臉,熟悉到令她心驚,更讓她心驚的是,姜绾知道了有這麽個人,且看起來心情不錯,陸思瑤沉默之後,只說:“姜绾绾,你最好現在告訴我你是瘋了,你不是真打算下手吧。”
“我是打算下手,怎麽就瘋了?”姜绾有些不解,忍不住笑問:“我說的沒錯吧,幾乎一模一樣,你還笑我。”
陸思瑤沉默地盯了她一會兒,不知道怎麽說,有些不高興地撂下句:“別後悔。”
姜绾聳聳肩,不覺得這是個事兒,笑咪咪地湊上去把杯子裏的果汁喝完:“你見我後悔過嗎?”
她從沒後悔過。
即使是自己導致程譯失蹤至今,她也從來沒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及時行樂而已,何談後悔。
陸思瑤不再接話,姜绾是從沒後悔過,但後不後悔是一回事,難過與否又是另一回事了,喪失理智是最可怕的。
“好啦,我待會兒再過來。”說罷姜绾便起身同樣朝着衛生間的方向走了過去,準備先去補個妝,卻沒想到在轉角處差點撞上了什麽人,對方被吓了一跳,手裏的酒灑了一地,姜绾趕忙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好在只是鞋子和腿上被灑上了一點兒。
對方不認識姜绾,卻看的出來她不好惹,連連道歉,姜绾皺着眉頭一言不發,片刻之後才說:“真覺得抱歉就別說話了,吵的我頭疼。”
好心情被這潑酒澆滅了。
幸運的是,這雙高跟鞋是皮面的。
更幸運的是,在她默默準備取消計劃回去的時候,轉身碰到了誰。
“姜總?”季修遠沒去衛生間,他只是不适應那群人的處事作風,所以就躲到這裏來,沒想到還能碰到她。
姜绾愣了下,擡頭看到那張眼熟的臉,沒說話,故作脆弱地低了低頭,燈光很暗,季修遠看不清她的表情,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看下去,只看到灑在她腳上的酒,幼白的腳腕和腳面上也被濺上了幾滴。
“那個。”季修遠的神色稍黯:“需要擦一下嗎?”
姜绾只看着他,不說話,季修遠便從就近的卡座上抽了幾張紙巾,毫無猶豫地俯身下去,輕輕地擦拭,動作夠不上冒犯,游離在暧昧的邊緣,像是不敢觸碰的極其珍視的舉措。
姜绾也沒想到他真的會這樣做,他蹲在自己面前,微癢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季修遠被她的動作怔了一瞬,擡頭看向她,那琥珀般的眼睛裏,是不解,是抱歉,手裏動作也停了下來,不敢再繼續,攥緊了手裏被揉成團的紙巾。
像極了一只來認錯,眼睛濕漉漉的小狗,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過了半晌,他方站起來:“姜總。”
“嗯?”
“您喝醉了嗎?臉看起來很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