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馮少坤聚衆鬥毆案」·會見
第17章 17. 「馮少坤聚衆鬥毆案」·會見
陳厲峰的案子了結之後,姜郁有段時間沒和趙成陽聯絡,不知他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剛想寒暄兩句,就聽趙成陽直接問道:“馮少坤的案子你打算接嗎?”
姜郁一愣,納悶消息怎麽傳到他那去了:“你認識馮少坤?”
“算認識吧。”男人含糊其辭。
“怎麽認識的?”
“重要嗎?”他在話筒裏低聲笑道,“問你呢,到底接不接啊?”
“那你是希望我接……還是不希望我接啊?”姜郁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接吧,接了我去替你打工。”
“打工?”她更摸不着頭腦,“趙成陽,你到底想幹嘛?”
“前陣子你不是讓我去你們所裏當顧問嗎?顧問就算了,沒那個本事。等你接了馮少坤的案子,我去給你當助理吧。”
姜郁被他逗笑,“趙成陽你發什麽神經?”
“我認真的啊,姜大律師,你考慮考慮。簡歷待會兒發你手機。”
“……”
不等姜郁再多追問,那邊一句“就這麽定了”,然後“嘟嘟”兩聲忙音,挂斷了電話。
*
隔日一早,姜郁打電話給孫燕,表示同意接下馮少坤的案子。
張筱拿着拷貝來的幾份電子卷宗哀聲連連——不止有馮少坤的案子,還有另案處理的幾名同夥,叫人一時不知應該從何下手。
外加孫燕還是個喜歡指手畫腳的當事人家屬,要求每份準備提交的法律文書都務必經她過目。張筱不禁暗自腹诽,這哪裏是貴人,分明就是太皇太後,怎麽金律師的客戶跟他一樣難搞。
姜郁笑着安慰:“貴人難伺候但是貴人有錢。你跟錢還過不去嗎?”
據金鴻發私下透露,孫燕前夫是當地一位頗有名氣的商人,九十年代初在松河做建築鋁材生意起家,後來遷至濱江發展,認識了當時在市醫院做護士的的孫燕。兩人不顧近二十歲的年齡差距迅速墜入愛河,有了兒子馮少坤,又在婚後的第五年和平分手。
不過因為兒子的關系,孫燕在經濟上從未受過夫家虧待,除了離婚當時分得的幾套房産以外,還一直領取着大筆撫養費至馮少坤成年。
如今馮老爺子年逾古稀,身體每況日下,孫燕就指望着兒子能替她從前夫的遺産裏頭分一杯羹。
所以當初為了能替馮少坤争取無罪以免留下案底、影響財産分配,她沒接受姜郁提出的辯護策略。誰料一審直接判了個無期,不僅斷了馮少坤的後路,也斷了她的後路。
是而對于孫燕而言,二審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也得把案子給翻過來,律師費上自然分外慷慨。
張筱不知其中曲折,以為姜郁忽然決定接下案子另有緣由,看過一審判決更是開始浮想聯翩:“你不會是因為一審公訴人是秦師兄……才接了這案子吧?”免 費 小 說 + V :a y o u n o v e l 2
與陳厲峰的案件情況相似,馮少坤的案子中途曾更換過一次主辦檢察官,交接到了甫一調回濱江市檢的秦頌手上。
姜郁還沒無聊到需要通過這種方式和前男友置氣,也懶得跟張筱解釋,後者反而更加篤定自己猜中,不禁嘆聲感慨:“你跟師兄還真是對怨偶。我都開始好奇你倆當初為啥分手了。”
姜郁側眸睨她警告,小姑娘這才乖乖閉嘴。
片刻之後,張筱又從電腦屏幕上擡起頭來,告訴姜郁:“會見時間預約好了,周五下午兩點半,第一看守所。”
*
依照首次會見慣例,姜郁會先自我介紹,說明來由,再讓當事人在事先拟定好的授權委托書上簽字。
“馮少坤你好,我是你母親孫燕代為委托的律——”
“行了行了,知道了,”金屬欄杆對面的男人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伸出手道,“要我簽字兒是吧?拿來吧。”
自案發起至今逾一年半,孫燕前前後後不知為他請過多少律師。有中途解雇的、半路加入的、自動請辭的……今天這個也不知道能幹幾天。
簽好手續,馮少坤将筆一丢,朝後椅背上一仰,開始抖腿:“都有什麽問題,你們趕緊問吧!”
活脫脫一死性不改的纨绔子弟。
姜郁執業八年,所接觸的大多是惡性犯罪案件的嫌疑人。說是“嫌疑”,真正被冤枉的情況其實并不多見,罪輕辯護的案件數量遠遠大于無罪辯護。
這些嫌疑人當中,有的因為當初激情犯罪,如今只剩下慌張無措,有的精于算計,企圖通過掩瞞真相讓律師為自己做無罪辯護,有的聲淚俱下控訴命運對自己的百般不公,有的直接痛罵被害人死有餘辜……
姜郁也早練就出了一副刀槍不入的鋼筋鐵骨,避免過分代入情緒,以免感情用事影響判斷。這也是她一直不願代理性侵案件的理由。
面對馮少坤的粗蠻無理,姜郁見怪不怪,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說:“你先講講案發經過吧。”
“你們來這之前沒看材料嗎?”馮少坤嫌麻煩,何況已經不知道跟多少律師講了多少遍,“一審判決書總看了吧,不是寫得挺清楚嗎?”
張筱終于再忍不住,回怼過去:“既然問你了,就是想知道實際情況和卷宗裏有什麽不同。要是都和判決書上認定的一樣,那還怎麽辯護,怎麽減刑?”
馮少坤冷嗤:“那不是你們該考慮的問題嗎?我又沒收律師費!”
張筱:“那也要你配合啊!”
姜郁偏頭丢了個眼神,示意張筱先別忙着拌嘴。接着又問馮少坤:“我看那天和你一起打人的還有五六個人,全部另案處理了。他們最後判了幾年,你知道嗎?”
馮少坤:“聽說了。有兩年、三年的,還有個十二年的。“
姜郁:“為什麽都比你判得少,你想過沒有?”
馮少坤一怔,微微坐直身子,沉眸看向姜郁,“你什麽意思?”
姜郁反問:“你們那天和人打架鬥毆的原因是什麽?”
“有個男的,結賬的時候管不好自己倆眼珠子,一直在那看陳力他對象的大腿,看得眼兒都直了。”馮少坤冷笑,“揍他是給他臉了。”
“你說的這個‘陳力’是你朋友?”
“我兄弟。”
“陳力當時動手打人了嗎?”
“打了,拿酒瓶子削的。”
“你也拿酒瓶子了?”
“我沒有。”
“那陳力怎麽說你拿了呢?”
“……他這麽說的?”
“是啊。”
“那他放屁!”
“陳力最後判了幾年,你知道嗎?”
“不知道。上次那個律師過來提了幾個人的,沒說他的。”
“八年。”姜郁頓了頓,“你是無期,要關一輩子的。”
“……操。”
“值嗎?人家看的又不是你對象。”
馮少坤不說話了。
姜郁拿起他剛簽的委托書,說:“你要是想早點出去,就跟我講講案發經過。要是還不想說,這委托書我就替你撕了,回頭讓你媽另請高明吧。”
*
兩人結束會見從看守所出來。
“姜律師,陳力好像……沒說馮少坤拿酒瓶砸人吧?”張筱剛才就覺得奇怪,“陳力那本卷宗我也看了呀!”
姜郁側眸看她,若無其事的語氣:“我這麽說了嗎?”
“是啊。”
“你記到會見筆錄裏了?”
“那倒沒有,我是從馮少坤說案發經過的時候開始記的。”
姜郁“哦”了一聲,覺得徒弟調教的不錯,含笑道:“可能我記錯了吧。”
“……”
根據馮少坤的陳述,案發當日,他和朋友共計五男一女在濱江市西城區的一家韓式烤肉店裏聚餐。結賬時,鄰包客人也要結賬,一共六名男性,就排在他們一夥人的後面。
當時正值夏季,馮少坤一夥人中唯一的女性——陳力的女友崔娜——衣着有些清涼,便惹來了鄰包一位身穿黃色T恤男性的注視目光。
陳力發覺後十分不爽,當場罵了對方一句。黃衣男惱羞成怒,不僅回罵陳力,還否認自己窺視崔娜,并對崔娜出言貶損,說其“長得不行”,自己“根本就看不上”。
陳力聞言更氣,當即提起黃衣男的衣領,揚言要教訓他。兩人很快就在吧臺跟前扭打起來,但被其他幾人阻攔制止,争執暫且平息。
待到雙方都結完賬離開烤肉店,站在路邊等着打車,陳力還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又對幾步之外的黃衣男出言辱罵。
對方有人覺得陳力得理不饒人,便替黃衣男出頭,回怼了陳力幾句,由此引發陳力一夥人的強烈不滿。
雙方戰事正式升級,從最初的兩人争執演變為群體互毆。
黃衣男名叫萬勝,也即本案中的被害人,在參與鬥毆的過程中被馮少坤擊中後腦,致顱腦損傷死亡。
會見時,姜郁曾幾次向馮少坤确認,案發當時他到底有沒有打過萬勝腦袋,馮少坤起初承認自己打了,後來又說記不清了。
回到律所,姜郁跟張筱盤點下一步的工作方向,認為重點是要首先找到“馮少坤打擊萬勝後腦”的事實依據,再看有沒有突破的可能。
奈何一審判決太過簡單潦草,對這部分的評述一帶而過,起不到多大指引作用。
“對了,我記得那家烤肉店門口有監控的。”姜郁問道,“錄像看過了嗎?”
“看過了,一幀一幀看的,沒什麽發現。馮少坤确實是打人了,但一群人互毆,動起手來烏泱烏泱的,根本看不清他到底打沒打過萬勝腦袋。”
“其他證據呢?”姜郁又問,“目擊證人的證詞,還有其餘幾名同夥的口供?檢方主張是他打了人家腦袋總該有點依據。”
“那些還沒來得及整理。十一個人最後判了六個,除了馮少坤之外的五個人都是另案處理的,卷宗材料兩百多個G,打印出來能摞到我腰這麽高……”
“那就抓緊弄吧,時間緊任務重,我再給你安排個助理。”姜郁帶着張筱來到隔壁會議室,朝裏頭揚了揚下巴,“喏,這是小趙,随便使喚。”
張筱:“……哈?”
趙成陽兩條長腿交疊搭在會議桌上,朝兩人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