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宮中事務繁多,薛婉櫻也只是忙裏偷閑,間或來看她。
這一次之後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如果她和薛婉櫻之間的關系就停留在芸芸衆生的萍水相逢,那麽她就不會為薛婉櫻不來看她而難過。甄弱衣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原來我并不是一個天生冷情的人。
她從前漠然地面對自己的父母兄弟,也可以面對天子給予的潑天富貴做到毫不動心,不過是因為一早就明白了,在他們身上根本尋找不到分毫自己想要的脈脈溫情。
可她在薛婉櫻身上見過。
這很致命。
薛婉櫻約莫在清平觀中又坐了半個鐘,才啓程回宮。
甄弱衣因而午後貪涼,赤足浸在冰涼井水中,略微有些着了涼,和薛婉櫻說話的時候間或會有幾句咳嗽。薛婉櫻原本勒令她早些歇下,不許她跟到外頭來送她,甄弱衣卻不肯,仍執意提着燈籠,将薛婉櫻送到了山腳。
馬車就等在那兒,一同等着的還有滿腹牢騷的塗壁。
甄弱衣垂着頭,輕聲道: “阿姊往後要是事務繁多,其實不必深夜專程來看我了。更深露重,山路難行,阿姊有這份心意在就好了。”
那一刻,甄弱衣想,與其在清平觀中每日苦苦地等待,揣測着,期盼着薛婉櫻今日會不會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她任何的希望。
等待和揣測都是如此痛苦。就像從前,從她還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的父母并不愛她。在甄弱衣有限的關于童年的記憶中,甄邊氏向來對她都是冷眼相向,天長日久的,年幼的甄弱衣也學會了冷顏面對自己的母親。
在他人拒絕你之前,向拒絕他們。
像是一個孩子,明明渴望香甜的饴糖,卻只因為知道終究不能得到而奮力地別過了頭。
她本不是一個天生多情的人。對父母兄弟,對自己撫育地養女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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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薛婉櫻……薛婉櫻。
她在心中又一次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忽然地生出了一種蝕骨的苦澀。
她不敢擡頭去看薛婉櫻,就只是低垂着臉,眼睫撲閃,垂下一道濃郁的影子。
薛婉櫻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愣,而後笑道: “看着是嫌我煩了,好了,快回去歇下吧。”她叮囑跟在甄弱衣旁邊的仆婦: “回去給娘子熬一碗姜湯,往後盯着她些,別讓她害了風寒。”
仆婦疊聲應下,薛婉櫻也随之放下了車簾。車轅滾動,背對甄弱衣向宮城的方向駛去。
直至在甄弱衣的視線中成為一個很小很小的黑點。
最後,那黑點也消失在她眼前了。
仆婦催促甄弱衣: “更深露重的,娘子快些回吧。”
甄弱衣卻突然不管不顧地朝着馬車駛去地方向跑去。
一連跑出數十米,仆婦追趕不及,留在原地,頗有些措手不及。
初夏的風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吹到甄弱衣臉上,涼絲絲的。
她慢慢地在原地蹲了下來,抱着膝蓋,月亮從雲後露出臉,慘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脊背上,顯得她身上穿着的廣袖襦裙格外空蕩。
薛婉櫻還會再來見她麽
甄弱衣突然就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中。
也是在這個時候,甄弱衣明白了,自己已經深陷彀中,再難自拔。
*
薛婉櫻甫一登上高階,進入麗正殿,傅姆沈氏立刻迎上前,面色沉重地看着薛婉櫻。
薛婉櫻看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也不由收斂了神色,擺手令塗壁和畫鈎退了下去。
“蓬萊殿那邊又生出了什麽事”薛婉櫻坐在燈下,容顏隐沒在燈影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沈氏壓低聲音,不無憂慮地道: “蓬萊殿中今日又進美姬數位。”
薛婉櫻原本正經危坐,面色沉重,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出聲: “那又如何”
說着從案幾後起身,探起簾子向內殿走去。
沈氏跟着薛婉櫻身後,像是不明白薛婉櫻言語中的輕蔑嘲諷從何而來。她總覺得自從公主的婚約起了波瀾之後,皇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沈氏從薛婉櫻剛出生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自認為幾乎比薛婉櫻的親生母親周夫人還要更了解薛婉櫻。
她至今仍記得薛婉櫻年少時學女四書,過目不忘,為先生贊揚的場景。
在她的印象中皇後永遠是寬容的,守禮的,絕不使自己逾越半步禮教,絕不是像現在這般,對天子的耽于淫逸視若無睹。
她不由道: “惠妃為了邀寵,竟不惜向陛下大肆獻美,若是長此以往,宮中人人效仿,邪魅之風則生,陛下正當盛年,若是因此聖體虧空,那——”
說到這裏,沈氏不由緩了一下: “娘娘既為中宮之主,理應時時告誡陛下,以肅宮中邪風——”
薛婉櫻打斷她,輕笑道: “好了,嬷嬷你不要再說了。惠妃為陛下選美,也是為了能夠為陛下開枝散葉,繁衍皇嗣,便是高太後在此,也一定贊許有加。”
沈氏被她這番滴水不漏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道: “有一事,奴婢思慮日久,卻仍是心有不安。公主畢竟是李家女,如何能夠随着夫人到并州去日後議婚,難道要不經三省而行陛下終究是天下之主,是公主的父親。娘娘從前讀書,亦懂得‘愛子即為之深遠慮’的道理,為了公主和東宮,也為了周家,薛家的周全,娘娘還是應當早日與陛下冰釋前嫌,重歸于好。”
薛婉櫻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嬷嬷日老,何不出宮去,置辦田宅,頤養天年,好過如此思慮苦多”
沈氏一下就僵住了,不敢相信這是薛婉櫻會對她說的話。
薛婉櫻在梳妝臺前坐下,拆下自己發髻上的釵環,半晌才緩了語氣: “這些——我自有思慮。”
其實周棠不止向天子獻上了數十名美姬,更為天子獻上了號稱服用之後就能長生不死的丹藥。
而這些薛婉櫻都沒有阻止她。
平心而論,周棠确實是周家這一代中少有的聰穎之輩。但若她更年長成熟一些,就該明白,如薛婉櫻之流,絕不會讓自己在同樣的問題上犯兩次錯誤。天子瞞着她,想要将長女下嫁給高通的事就像是一根針,時刻警醒着她,掌握這座皇城的每一個角落,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而這時,距離薛婉櫻成為這座宮城的女主人,整整過去了十一年。
在這十一年間,她友愛妃嫔,寬待下人,操持庶務,有無數的人受過她的提拔和恩惠。
她本就具備這樣的能力。
薛婉櫻又道: “聽聞前些日子定安縣主喪夫居喪”
定安縣主的父親是天子的庶兄宜都郡王。宜都郡王早逝無子,宜都除國,宜都王妃就帶着這個女兒回到了長安居住。天子為了彰顯自己的仁義,對這個幼而偏獨的侄女還算頗為照拂,一應供給都比照郡主,且在定安及笄之後将她指給了東宮洗馬沈偉的次子,可惜婚後一年定安縣主的丈夫就病死家中。
薛婉櫻忽然提起定安這個名字,沈氏一時沒緩過神來。實在是諸王郡主藉着向太後盡孝的名義淹留長安的,數不勝數,定安縣主在其中,位份并不出衆。唯一一次有印象的,還是因為她和新婚丈夫發生口角,杖斃了丈夫的兩名姬妾,薛婉櫻将她召入宮中問責。
“娘娘怎麽突然想起定安縣主了”沈氏不解。
薛婉櫻卻只笑道: “明日傳本宮令旨,召宜都王妃和定安縣主入宮吧。”
*
鹹寧于半個月後收到母親的家書,告知她:高通的婚事定下了。婚配對象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堂姊定安縣主。
鹹寧長于宮闱,和這些血緣疏遠,素日又不常走動的諸王公主關系并不密切。鹹寧對這位定安堂姊的印象也就僅限于幾年前的新年,她去給祖母周太後請安,恰好遇見宜都王妃帶着女兒入宮。定安縣主長得極具妩媚風情,為人亦能說會道,頗得周太後的歡心,還因此得了周太後不少的賞賜。
這樣一個人,怎麽就和高通扯上了關系
鹹寧皺眉,盯着手中的書信看了半天,不由憂慮這是母親為絕後患做出來的情急之舉。幹脆展平箋紙,提筆潤墨,剛下筆寫了幾句話,趙亭姜推門走了進來,一眼瞥見書案上帶着皇後徽印的信封,笑道: “娘娘挂懷公主,時時不忘鴻雁傳書。”又湊近去看鹹寧寫了什麽,只見鹹寧開頭先報平安,又問了幾句母親康健,阿弟功課,甄女冠近況之類的閑話,才不無憂恻地對皇後說,不願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定安縣主終生不幸。
趙亭姜看了,卻笑道: “你大可不必憂心這些。若是高郎君和定安縣主真成了婚,還指不定是誰吃了虧。”
鹹寧手中的筆不由一頓,停下來看趙亭姜, “此話怎講。”
她是見識過高通此人的荒唐的。雖說時下蓄妾之風,屢禁不止,但世家男兒大多講求修身,向來不興大肆納妾。更何況高通還有和纨绔子弟當街争奪歌姬的醜事在前。
趙亭姜看着她緊蹙的眉頭,忍不住笑道: “這種事嘛,向來是一物降一物。好色之徒,配上悍妒之婦,豈不是正好”
鹹寧聽了,卻只是一笑,半晌才輕聲道: “那怎麽一樣呢女子悍妒,十中無一,不過是為了尋求丈夫一心一意;你看這世間的男子,有那個能容許自己的妻子琵琶別抱,紅杏出牆便是他死了,也要妻子為他守貞呢。”
趙亭姜先是愣了一會,而後從書案上撿起一管玉筆,敲了鹹寧一下: “你這話說的,像是把世間的男兒都罵進去了。怎麽,日後莫非要和小娘子過日子”
鹹寧的語氣卻很疏淡,還帶了幾分理所當然: “那又有何不可”
趙亭姜重重地咳了兩聲: “你這話說的,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傳話了。周夫人在前廳等着你——”她壓低聲音,貼近鹹寧: “周小郎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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