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夜漫長
秋夜漫長
初秋的清晨六點半,天空碧藍如洗。
今年秋季第一場雨下了一整夜,泥土的芬芳透過紗窗飄進室內,連同斜陽一起喚醒了熟睡的少年。
時湛這一覺睡得恍如隔世,睜眼瞟到了床頭的電子鬧鐘,6:32。
随後昨晚的記憶開始慢慢浮現,為了今天的開學,他破天荒的十點就睡了。
時少爺神游似的洗漱完畢,把睡成的“雞窩頭”整理的利落帥氣,換好學校标志性的藍白色校服,單肩背着書包,壓下門把手出了門。
出門走了沒有十米,右轉,進了隔壁家。
翡翠嘉和最多的戶型就是連排別墅,他走到了自己家隔壁的花園裏,拇指在門把手處短暫停留,輕車熟路的開了門。
“小湛來啦,快點來吃飯吧,不然趕不及了。”
“好。”時湛環顧着四周,像是在找什麽卻沒有找到,“徐阿姨,淩爸和我哥呢?”
偌大的房子此刻只剩下了時湛和保姆阿姨。
“你淩爸出差去了,你哥也說學校有事,走了有一會了。”徐阿姨匆忙的放下手中的粥和雞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又小跑回廚房,“快點吃啊,小湛,第一天開學可不要遲到的啊。”
“好,我知道了。”時小少爺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裏,糯香可口,但也不礙着他自言自語,“學校能有什麽事,也不知道吃早飯了沒……”
倏地,他頓住了。
靈光一乍現,學校的事。
時湛條件反射似的放下勺子,兩個雞蛋碰也沒碰,甚至嘴裏一口粥還沒咽下去就含糊的嚷嚷道:“徐阿姨!我不kri了,來不gi了,我得先zhou了!”
沒等他收到來自徐阿姨的吶喊,年輕氣盛的少年、七八點鐘的太陽,就拎起書包,拇指一甩肩帶挂在了右肩上,朝小區外狂奔而去。
“——下一站,海江市實驗中學——”
地鐵上機械的女聲裏偶爾揉着幾句冗雜的交談,這是時湛每天上學早上都要走一遍的固定流程。
翡翠嘉和離學校不遠,但他莫名享受這種從早高峰擠出地鐵站重見天日的感覺。
藍領白色的校服T恤寬松幹淨,熾熱的陽光下,把時湛纖細的小臂襯的白暫。
地鐵站往外走,過一條馬路就是海江實驗,海江市最大的完中校。
今天小時少爺沒溜溜達達,卡着七點零五分邁進了校門,成功刷上了“準時入校”的學生卡。
“你作業寫完了嗎?快借我抄抄……”
“借什麽借呀,我也沒補完……”
“剛分完班我也沒認識的人,快借我抄抄吧,求求你了,這周早餐我包……”
“別抄練習冊了,這麽沉,老師肯定不收。”
“……”
雖然是高二剛剛開始,剛剛文理分科,但一群陌生的同學都好像社交能力一級棒,一個早晨的功夫,一個補作業的時機,就一堆一堆湊在了一起,混了個自來熟。
“時湛?”說話的男生看見時湛進來滿臉詫異,擡頭看了眼表,“七點零七,真是活久見。今天沒賴床?”
“少貧,有事兒呢。”時湛沒再延續高一一年的踩點上課,沒想到難得一次早到了二十分鐘也能被抓着調侃。
他左右環視,似乎沒找到想見的人:“淩準呢?”
作為數學課代表的段之途正在一本正經指揮各位同學補作業:“不知道,一早上只看見書包了沒看見人,辦公室找去吧。”
聞言,時湛撂下書包在座位上,又揣着口袋走出了班。
“報告。”
男孩輕輕叩響高二年級組辦公室的門,手自然的從褲兜裏拿出來下垂。
辦公室的連排窗覆蓋了整間屋子的牆壁,窗外已經瘋長了一整個盛夏的枝桠還是沒能遮住散落一地的日光。
朦胧下是聞聲回眸的少年,一雙桃花眼哪怕沐浴在陽光中也明亮有神,眉毛輕挑,散漫又勾人。
熟悉的不能更熟悉了。
時湛什麽也沒想,輕輕叫了一聲:“哥。”
“嗯。”
淩準磁性的聲音在清晨顯得更加慵懶,像是沒睡醒,和他有點冷淡的臉比起來,卻又有些違和的柔和平靜:“我還以為你忘了。”
“是忘了,還是徐阿姨提醒我的呢。”時湛左右望望,見辦公室裏沒老師,便随意的靠在了淩準面前的辦公桌上,“她說你走得早,吃早飯了嗎?”
反倒是淩準插着口袋,看着他這幅樣子微微皺眉:“嗯,吃了。”
時湛手裏原本把玩着的圓珠筆被他丢進筆筒,淩準的回複似乎在他意料之中:“嘁,少來,我還不知道你,肯定又對付兩口,也就是徐阿姨和淩爸管不了你。”
“你現在管的就挺多。”淩準提醒他,“站好,班主任要回來了。”
時湛動作很利落,就好像聽淩準說的話是一種條件反射,挺直身板站好後才聽見走廊裏逐漸靠近的高跟鞋聲。
“淩準和時湛對吧?久等了。”女老師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楊悅,教物理。說話氣場極強,“前天都做過自我介紹了,就不再多說了。叫你們兩個來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兒,但也蠻重要的。”
時湛目前為止還聽的一頭霧水:“楊老師,那是什麽事啊?”
楊悅看了看時湛,轉頭問淩準:“你們兩個之前是一個班的?”
淩準簡潔的回答道:“不是。”
實驗中學的分班機制比較随意,一個年級十二個班,八理四文,理科共三個重點班,文科一個重點班。
理科前一百二十名打亂排序,随機分入一、二、三班,文科前四十名進入九班。
淩準和時湛,就是這麽湊巧的被劃入了高二一班。
楊悅點點頭:“你們兩個剛好也是上次聯考前五名,後天開學動員,你們兩個人的家長最好能有一個過來發言,誰家方便一點?”
這還真是個驚天難題。
時湛不說話,低着頭跟地瓷磚面面相觑。殊不知淩準在比他高五公分的地方默默注視了他幾秒。
“我吧。”淩準說,“我爸可以來。”
出了辦公室的門,淩準問他:“不高興?”
時湛神游到一半,思緒被猛然拽回:“啊?啊,沒有。”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時湛又笑道:“還得謝謝你,謝謝淩爸呢。”
淩準似乎對他說的這句有些不滿,蹙着眉看向他:“神經,也不知道整天想什麽。”
時湛就由着他說,也不反駁什麽。
實驗中學教學樓又大又豐富,每個地方都被各式各樣的裝飾布置的滿滿當當,從年級組辦公室走回班要穿過一樓滿是鋼琴和各種圖書角的活動區,上樓才能到教室。
第一堂課八點開始,是班會課。
楊悅進班掃視了他們一眼,早有準備的發了話:“沒補完作業的幹脆別補了,你抄作業不如拿出時間去認真做幾套模拟題。好了各位,停下手裏的筆。第一節課是班會,但我要說的返校也說過了,現在請沒寫完作業的同學全都起立。”
大夥也不知道楊悅玩的是哪一套,這話說完五秒,都沒有動靜。
“不起來沒關系啊,我下去挨個查。”正說着,楊悅就從講臺上走到了門口第一位同學旁邊點了點桌子,“來吧,所有作業打開。”
第一個同學以前和時湛一個班,叫程執,也是現在的班長。
時湛這才擡了擡眼,被這一波操作吸引了注意力。
程執拉着調嘗試央求楊悅:“老師……開學第一天,咱別整這麽嚴肅嘛……”
楊悅微笑着反問他:“班長,那你覺得高考嚴肅嗎?”
程執無話可說,一句班長喊的他不好意思,翻開練習冊,寫的滿滿當當,每道題都有過程。
楊悅似乎并不驚訝:“不愧是班長,起到了良好的表率作用。下一個,你。”
第二排的男生見到兜不住了,壯士赴死似的站起來:“老師,我……我沒寫完。”
楊悅面上波瀾不驚,平靜的說道:“那就站着,下一個。”
時湛坐在靠窗倒數第二排,一點不急,看熱鬧似的看着這場“表演”。
坐在右手邊兒第三大組的他哥淩準更不急,連半分注意力都沒分散給那邊,手下一本競賽題已經刷到七十二頁了。
楊悅走着查着,剛查完第一大組,班裏一半人已經都自覺站起來了。
“不給你們點顏色真以為能瞞天過海。”楊悅說,“少耍小聰明,騙得過老師,騙不過高考。站着的人,過來領理綜卷子,最晚明天中午交到我辦公室,不要耍小聰明。下周班會課,這二十三個人,每個人我會選三道題讓你們上來講。交了作業的自習吧。”
時湛偏頭輕搖着笑了,手下默不作聲的翻開了一本和淩準一模一樣的書。
“時湛,快快快!”下課段之途一把扯走了時湛手裏的競賽題,“下課了!”
時湛一道題算了一半,本子猝不及防被撤走,黑色碳素筆在紙上帶出重重的劃痕,他無語:“我又不聾,你幹什麽?”
段之途說:“今兒上午沒正課,高一新生要量校服碼,還要發軍訓服,學生會事兒太多了,過來幫幫我。”
“誰跟你說上午沒正課?”時湛視力5.3,這在高二已經是稀有物種,他隔着一個教室念了牆上的課表,“語文、物理、政治……”
段之途見縫插針:“老班剛跟程執說的,上午高中部全體老師開大會,盯着自習,咱們正好幫忙,初中部那邊的活也歸我們管。”
時湛三秒鐘的時間轉了轉眼球,嘴角輕輕挑起:“這事兒也不能每次都找我啊。”
他的目光一轉,略帶些戲谑的落在了隔了一條走道旁邊桌的人身上,朝着段之途挑了挑眉,不懷好意的說:“要不你帶他去?”
段之途轉頭看了看淩準,微張着的嘴巴沒合上也沒出聲,正想着怎麽接時少爺好死不死抛出來的話,就聽被讨論對象頭都不擡的吐了兩個字:“不去。”
時湛似乎早料到淩準會是這個反應,随意的把筆往桌上一丢,推着段之途的肩離開了教室。
按理說時湛不是學生會的人員,更不是風紀部的。但奈何時少爺平時酷愛點外賣,本是想收買段之途這個風紀部長高擡貴手放他一馬,卻被段之途抓來與風紀部達成了長期有效的合作關系。
他甚至有個工作牌,只是學生會留檔裏不屬于風紀部,段之途問過他要不要加,時湛說不。
他讨厭別人給他加“官”。
烏泱泱的初一高一新生隊伍被帶來,時湛挂上工作牌往椅子上一坐,離得近的幾個班已經傳來了竊竊私語聲。
段之途悄摸摸和他說:“叫你來還是對的,估計部門又能多招幾個人。”
“滾。”時湛從檔案盒子裏整出幾張表,“你下次不如叫淩準來,肯定人更多。”
“準哥顏值沒得說啊。”段之途說,“但是他太冷了,氣場太強,有時候我都覺得瘆得慌。”
時湛沒接茬,頭也不擡的簽了幾個字,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