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拜托, 他可是舅舅，一脈相接，血濃于水呢。
杜興修的胃都被這個想法撫摸得熱了些。
他眨眨眼，早早把尚未表露的快樂藏回喉嚨, 轉而露出個慈愛長輩的心疼模樣。
他微微彎腰, 擡手幫她擦去那滴淚, 像逗小貓似的, 說：“哎喲我的小寶貝, 你這是怎麽了？還真傷心了？”
趙茜茜不動, 他解讀為她是在賭氣。
他單手一撈，把趙茜茜的額頭按進自己胸口, 耐着性子小心撫摸了兩把，才輕柔推開她。
盯着她紅紅的眼圈，他說：“別再那樣瞎想，我們是一家人, 舅舅舅媽，還有你晴晴妹妹，我們都會很心疼很心疼！”
他頓了頓, 又笑起來, 說：“行行行, 我們茜茜今天是來要工資的！舅舅馬上給你找去啊！”
說完，他麻溜走回辦公桌邊, 拿起座機，手指雀躍彈動個內線電話出去, 簡單對那邊的人說：“趙小姐的錢。嗯。”
撂下電話, 他心情極好地轉身，捏了捏趙茜茜的臉頰, 眨眨笑眼，說：“別哭了啊，讓人笑話。來，坐會兒。”
趙茜茜依言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下。
幾乎同時，就有人敲門進來。
是個戴厚厚眼鏡的女生，看打扮，一身老式保守的襯衣裙子，不是秘書就是財務。
她一臉嚴謹，沒注意到趙茜茜的存在，直接遞給杜興修一只白色的長信封，說：“派倫那邊說，今年業績增長不錯，從這個月起，金額上浮百分之二十，所以錢是這麽多。”
她手指麻利，從信封裏取出一張紙，打開在上面點了點。
她似乎還想說什麽，杜興修卻眼皮微微一跳，清咳一聲打住。
女生擡頭，一臉不解。
杜興修笑笑，輕聲道：“知道了，你去吧。”
姑娘老實的臉上寫滿問號，但她一句話也沒有，轉身出去了。
趙茜茜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目光自然移向了杜興修手裏的東西。
他卻不着痕跡地把幾頁紙收起來，順手就塞進了抽屜，尴尬似的朝趙茜茜笑笑，壓低聲音，調皮似的說：“我讓她拿現金……啧，腦子不好！”
“腦子不好”，自然指的是出去那姑娘。
趙茜茜糊裏糊塗，就聽杜興修煞有介事地嘆口氣。他走到桌子後面，自己搗鼓電腦，很快，打了張紙出來，遞給趙茜茜，笑說：“來吧小寶貝，簽個字！你的小錢錢，舅舅直接轉給你啊！”
趙茜茜起身過去，接過杜興修遞來的水筆。
這個環節她很熟悉。
——杜家是每個月會打給她一筆錢，但也會讓她在一張類似于收據的單子上簽字，表示錢她收到了。
杜興修的說法是，稅法方面的要求。
從前趙茜茜不疑有他，這時簽得也順滑。
在她合上筆蓋時，手機提示音也響起，屏幕浮現的信息提示：“尊敬的客戶，貴卡于20XX年9月21日10點39分轉入30，000元，付方：杜興修。”
看到這串數字，趙茜茜腦袋上冒出個問號。
下意識回瞥手裏簽字的紙張，發現上面的簽收金額，不是往常的“貳萬元整”，而是變成了“叁萬元”。
不等她提問，杜興修已大度答道：“既然是工資，多給你漲一萬，稅後！怎麽樣，舅舅疼你吧？”
趙茜茜心裏平靜。但說實在的，還真有那麽一絲驚喜。
她淡淡說了聲：“哦。謝謝舅舅。”
對面的男人朝她媚眼一笑，推高情緒道：“哎！高興了吧？笑起來了都，哈哈，這點小事！”
他再次靠近她，單手扶上她的肩，鄭重其事按了按，說：“茜茜，雖然你說這筆錢是你的月薪，但舅舅還是得糾正你，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永遠是舅舅舅媽親如己出的乖女兒，舅舅舅媽很在意你過得好不好，你跟裴大公子，你們小兩口感情好不好——”
說到這兒，他長長地暫停，似乎按照他的暗示，就該輪到剛收了他一筆錢的趙茜茜，當場說一說“小兩口的生活”。
但趙茜茜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沒懂他的意思。
幾秒後，她遲鈍地點點頭，似乎是在回應他的要求。
杜興修露出個頭疼的笑容，好像自己一腔意味深長的提示，都像對牛彈琴。
這丫頭單純是單純，就是有時，稍嫌傻了點。
他只好把暗示說得再淺顯些：“你關心自家先生的日程嗎？他最近都在幹什麽，去什麽地方，見什麽人，嗯？”
趙茜茜眨了下眼，仿佛才聽懂一般，遲疑點了點頭，說：“哦。我沒注意。”
杜興修分辨着她臉上的表情，但不久前，她的眼淚給他吃過定心丸。
于是，他相信了她是真傻。
當然了，要是不傻，她也不會有今天。
凡事都有正反兩面。
于是，他循循善誘道：“笨寶，舅舅是心疼你才跟你提這個——女孩子，要多為自己想想啊！你以為嫁了人，地位就穩了嗎？裴大公子那種稀缺資源，外面多少人虎視眈眈！你不看緊一點，他要是中了哪個狐貍精的圈套，被套走了呢？”
趙茜茜呼吸一停，皺起眉。
杜興修：“所以呀，要看緊一點！你要是沒什麽把握，可以找舅舅，舅媽，我們過來人，幫你分析、幫你把關，知道吧？”
趙茜茜點點頭。
杜興修眼神更亮了些，眸中喜色就快壓抑不住。
他頓了頓，又說：“另外，裴大公子因為優秀，所以自信心和自尊心都很強，但人哪有事事擅長面面俱到的？他要是遇到什麽麻煩，你也可以來問我們，舅舅雖然本事也不大，但提點建議，你去他身邊，旁敲側擊一下。至于用不用，看他，對吧？萬一有用，他肯定會感謝你，認為你是他的紅顏知己，是這個！”
他朝她比了個大拇指，再拉到他胸口，敲了敲。
試圖強調，若真有那種情況，趙茜茜将成為裴廷輝心目中，最好的女人。
趙茜茜猶豫着，又緩緩點頭。看起來像是經過慎重考慮，好不容易願意相信杜興修的提議。
但越是這樣艱難的決定，後續效果也就越鐵。
杜興修的眼神也就大方笑出來，他又拍了拍趙茜茜的肩，适度贊道：“這就對了。記住，家人永遠是你最強的後盾，是你最安心的避風港，啊！去吧！”
*
趙茜茜一臉被親情感化的遲鈍樣走出清源集團大樓，坐回車裏，才睫毛輕眨，恢複到日常安靜清醒的表情。
這一趟，目的達到，甚至還意外收獲了些別的東西。
具體是什麽，她腦子裏，竟首先浮現出一個藍綠色的logo。
那是杜興修從那個姑娘手裏接過，順手塞進辦公抽屜裏的白色信封上印的陌生标識。
姑娘進門就說的那個“派倫”，是什麽？
杜興修打電話給她時，說的是“趙小姐的錢”，顯然是很熟悉的流程，而對方也馬上送來了那麽個信封。
姑娘說“業績不錯”，所以“這個月起，上漲20%”——照道理，這種話不論放在哪個語境裏，都是好事。但當時，趙茜茜覺察到，杜興修眉眼間閃過一剎那的煩躁。
盡管他立刻就用“那姑娘腦子不好”掩飾過去，但……那個信封裏，究竟是什麽？
跟她究竟有沒有關系？
杜興修平白無故給她多打一萬，又是為什麽？
至于杜興修把她當傻丫頭，給她灌輸的那些“留意你老公在哪跟誰幹嘛”，她一開始也沒太放在心上。
可此時回顧起來，她的腦電波卻驀地，接到上輩子——
上輩子，她可算真真正正的傻子。
她到死都不相信杜家對她有什麽天理不容的惡意，那她會不會在無意之間，就被杜興修，或黃淑儀，或好姐妹杜白晴，又或是圍繞在他們周圍的任何一個人，套去了裴廷輝的行蹤？
那他後來的翻車……有沒有她作為豬隊友的神助攻？
在趙茜茜忽然陷入對上輩子的努力回顧時，裴廷輝剛結束一個會議。
他身後跟着一大群辦事高效、風度不凡的公司精英，正有序奔向下一趴工作。
沿路有員工向他問好，他一一颔首，沒有任何人留意到他略略加深的眸色。
然而事實上，趙茜茜去清源找杜興修的全過程，他們的話，他聽到了。
雖然不是全部——當他在處理現實事物時，兩邊的信息同步就會中斷。
但杜興修的用心，幾個字就足夠。
作為裴氏這麽大一個集團的領袖人物，裴廷輝的行程，絕不可能是完全透明的。
什麽時候去哪兒見誰，一部分可以讓外界知道，另一部分則絕對不行。
連出門時間，選的車，車座安排，行車路線，都要全面設計乃至僞裝。
即便這樣，有時一不留神洩露其中任何一個信息點，比如哪個特助在哪個場合多嘴一句明天幾點要起床，都可能被有心人記住。
相應的邊角信息一彙總，就可能測算出他，或裴氏，近期将在什麽領域有什麽動作。
再然後，就會引發一連串的市場變故，乃至全領域的地震。
如今，三萬塊，杜興修就要買到他的全部信息？
不但行程，甚至還想要知道他“在什麽方面遇到了困難”？
灰藍的大樓玻璃窗外，天頂迅閃劈下一道白色閃電。
裴廷輝腳步随之不着痕跡地頓了頓。
他究竟是過于天真，還是足夠自信？
她……又會怎麽處理杜興修這把遞到面前的親情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