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長白山有機礦物質水七分熱
第81章 長白山有機礦物質水七分熱
第二天沈榆陪溫遇旬一起去醫院。
溫遇旬這幾天的作息逆向調整,由從前的晚睡早起變為晚睡晚起,沈榆收拾好可以出發,他還在刷牙。
沈榆握着手機摸到溫遇旬旁邊,“司機的號碼是這個嗎?”
他剛搬過來的時候溫遠就和他說過,如果他有什麽出行方面的需要,就叫司機接送,順帶把司機的號碼發給了他。
沈榆沒習慣這種出行模式,當時只是應下了,連號碼都沒有存。
這時又從和溫遠的聊天記錄裏翻出來,他不太确定。
溫遇旬掀起半阖着的眼皮,從鏡子裏敷衍地看了一眼,說:“不叫司機也行。”
戀愛以後總是喜歡有更多兩人獨處的時間,沈榆阖溫遇旬都是個比較清冷的性子,就算只是路上的十幾二十分鐘,也覺得兩個人待在一起時最自在。
最近幾次一起出門都是溫遇旬開車。沈榆想了想,說:“我聽說做完胃鏡會有點難受的,你就別開車了吧。”
“你的駕照不是剛拿到沒幾天?”溫遇旬問。
沈榆頓了頓,說:“你也知道拿到沒幾天,我還有點不敢上路。”
“沒事,”溫遇旬将毛巾挂回架子上,“走吧。”
去的時候還是溫遇旬開,他開車一向速度快,但不太穩重,應該是以前阖段紹懷一起玩兒留下的壞習慣,沈榆開門下車的時候都有點頭暈目眩。
周中醫院人不算多,他們很快就找到診室,醫生在交代注意事項。
“胃鏡是做全麻,大概一個小時以後能清醒,胃鏡會先結束,家屬到時候可以先進來陪着。”
沈榆點點頭應了,溫遇旬沒什麽表情地坐在旁邊。
醫生提前一步進了檢查室,沈榆轉頭要溫遇旬把外套脫下來,眼鏡也摘了,他幫忙拿。
不知是不是錯覺,溫遇旬平時雷厲風行一個人,沈榆覺得他脫外套的動作有一絲刻意的拖延。
沈榆一手抱着溫遇旬的大衣,一手捏着他的眼鏡,鼻腔裏盈滿了他身上沉沉的古龍水氣味。
不明白為什麽,沈榆看着溫遇旬明明什麽情緒都沒有透出來的臉,對他說:“很快就結束,你一睜眼我就在旁邊。”
按理來說溫遇旬沒什麽需要他安慰的情況,但沈榆就是想要這樣說,并且覺得此刻就應該這樣說。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所進步,開始向溫遇旬聰明的頭腦靠攏,稍微掌握了一點揣測人心的辦法。
如果和林皎描述此種現象,她應該會大呼靈魂契合。
溫遇旬低低地“嗯”了一聲,趁轉身的這一瞬間,捏了捏沈榆的手掌。
他貼過來的那寸皮膚有點涼,也有點濕,讓沈榆意識到溫遇旬雖然身體上的肌肉硬邦邦,表情也常年冷冰冰,但或許并不是不需要安慰,也沒有他想象得那麽堅強。
如醫生所說,胃鏡的檢查時間不長。但由于溫遇旬那脆弱的腸胃早就産生過病變,這次是來複查,所以時間相對較長,過了半個鐘頭左右,檢查室的門開了,溫遇旬躺着被推出來,轉入暫時性病房,安排了靠窗的一張床。
沈榆一直在正對着檢查室門口的椅子上坐着,兢兢業業地幫溫遇旬抱着大衣,在溫遇旬做檢查的這段時間裏,聽過了身邊小孩兒哭鬧着不想打針的全過程,除了眨眼,動都沒有動幾下。
直到面前一直緊盯的門開了,全身的肌肉才如同重生一般地又活過來。
醫生對沈榆說:“檢查報告下午來拿,患者醒了以後,觀察十五分鐘,如果沒有産生太明顯的身體不适就可以走了,有情況随時叫我們。”
病房門關了,就又是他們兩個人。
溫遇旬的呼吸很沉,眼睛緊閉着,沈榆平展開一直抱在手裏的大衣,給他蓋在身上。
病房裏出奇安靜,沈榆卻發現自己的大腦此時過分活躍。
那種在路邊站着吹冷風,思緒紛飛卻抓不住一縷的感覺又回來了。
檢查是否順利呢,麻醉推進皮膚的感覺是什麽樣的,頭暈嗎,會痛嗎,他沒人看着就忘記吃飯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掉呢……
他坐在床邊想這想那,手指不自覺地纏着溫遇旬大衣的一角,将那塊高級的毛呢抓得很皺,忽然手上碰上了個東西,他手背一癢,動作和思緒一齊被截斷似的停下了。
溫遇旬仍躺在床上,眼睛卻半睜開來,側躺着低了低頭,頭發碰到沈榆的手背。
“醒了?”沈榆撩開他眼前的碎發,問。
溫遇旬的頭發比沈榆更粗也更硬,黑得很純粹,不像沈榆的細發,在光下看總是帶着一層棕。
溫遇旬模糊地從喉嚨裏發出了個音節,眼神轉向沈榆。
早就聽過打了全麻的部分患者會在意識尚未清晰的時候做出一些類似神經病的反應,沈榆停止亂飄的思緒,心裏産生一種隐秘的期待感。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由于不放心,他還在手機上查過相關的副作用,了解過大部分後,大數據突然給他推了一條視頻。
視頻由一位剛經歷全麻、并沒有完全清醒的女生的朋友拍攝,視頻裏的女生精神亢奮,笑嘻嘻的,嘴裏含着些胡話,然後拍攝者笑着問她:“你說你是小豬?”
女生揮舞雙手,說:“是呀!我是呀!”
沈榆想到這裏,捉弄人的惡趣味一下子湧上來,便也低頭,在距離溫遇旬耳朵很近的地方問他:“你清醒了麽?”
溫遇旬聲音很悶:“嗯。”
沈榆看了看他,“真的?”
溫遇旬的回答像沒聽清沈榆問了什麽,仍是:“嗯。”
沈榆确定了,拿出手機,想了想,點開了錄音軟件,小聲問他:“你是不是小狗?”
溫遇旬千辛萬苦給他抓回來的玩偶小狗發揮作用,相較小豬,小狗在沈榆心裏的份量重了不少。
他依舊恹恹的:“嗯。”
“……”沈榆無聲地笑出來,烏黑的眼珠彎在眼皮裏。溫遇旬無知無覺地看了他一會兒,眼睛又閉上,重新睡過去了。
溫遇旬又睡了二十多分鐘才醒,醒的時候沈榆遵守約定,就坐在他身邊,拿着手機放在耳邊,不知道在聽什麽笑得很開心,他确實一眼就能看見。
他沒心思糾結沈榆在笑什麽,腦袋裏像是有人重重敲鐘,“咚——”一下,溫遇旬又被敲得閉上了眼。
沈榆的餘光抓到動靜,有些手忙腳亂地放下手機,接着迅速蹭到他身邊。
“這回是真醒了吧?”他問。
聽不懂什麽真的假的,溫遇旬暈得皺眉,心情不佳地:“嗯。”
沈榆聽到他又“嗯”,抿着唇,很克制地笑了一下,發出了一點細碎的聲音。
“頭暈嗎?”
溫遇旬翻了個身,說:“有點。”
沈榆點頭,兩人遵循醫囑,又在病房裏待了十五分鐘,等到溫遇旬沒那麽頭痛,出來和醫生打了個照面,就被允許走了。
今日氣溫有所回升,外頭太陽熱烈,沈榆的發絲如約而至似的呈現一種飄浮的金色,溫遇旬臉色有些蒼白,垂着眼皮,手放在大衣口袋裏,精神不虞地綴在沈榆身邊。
“檢查報告下午會出來,”沈榆看溫遇旬的表情,問,“要不要先回家睡一覺?”
溫遇旬嗓子難受,多的一句話都不願意說,于是很簡短地回答:“不回家,帶你去外面吃飯。”
沈榆以為溫遇旬指出的吃飯類似于約會,沒想到等他們坐上車,溫遇旬坐在副駕駛給沈榆調導航,機械女聲傳出的目的地指示是“滟宴”。
“去坑他一頓。”溫遇旬說,随即靠回椅子上,抱着胸又陷入假寐狀态。
他放任自流的态度令沈榆有些難以安定,溫遇旬閉着眼睛不說話,也不動,像把生死都交給了沈榆。
沈榆咬咬牙,鼓起勇氣正打算跨出這史詩般的一步,卻發現根本沒有跨動。
“你踩的是剎車。”溫遇旬說。
沈榆羞憤低頭:“對不起。”
他覺得自己來開,溫遇旬和他必然都是難逃一死,猶豫道:“要不我還是叫司機……”
溫遇旬在旁邊已經快要跌入睡眠,語氣很冷:“不用,開。”
在經歷了無數次偏航後,沈榆一腳油門一腳剎車地開到滟宴門口的停車場,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
溫遇旬從另一側下來,腦後的頭發有些亂。沈榆那麽多次急剎,他眼皮都沒動,不知道是真的太難受,還是根本懶得管。
段紹懷早就等在門口,見到人,哆哆嗦嗦地大步跑過來,攬住溫遇旬的肩膀:“怎麽那麽慢,我都快冷死了。”
溫遇旬難得沒揮開他,向沈榆招招手:“鑰匙。”
沈榆就把車鑰匙遞給他。
“喲。”段紹懷懂了,笑着揶揄道,“弟弟會開車了啊。”
段紹懷領着他們,在大廳靠窗的其中一張桌子上坐下來。
“今天包廂都訂滿了,”段紹懷說,“小溫少爺,下次提早說,這次先委屈您一下。”
溫遇旬對這些沒什麽講究,“我還當你是飛黃騰達了看不上我,包廂都不願意給我坐。”
吓得段紹懷轉身就走,要給溫遇旬開一瓶他不久前剛淘到的好酒。
“喝不了。”溫遇旬瞥到沈榆看過來的眼神,自覺地叫住段紹懷。
“對,對,”段紹懷折回來,“你胃不好。”
他伸手進上衣的口袋,摸出一包煙,“這煙也不錯,是你喜歡的味道,來根煙?”
溫遇旬擋了下他的手,“不能抽。”
段紹懷問了才知道溫遇旬剛做完胃鏡回來,點點頭,問:“那您吃點什麽?我去吩咐廚房做。”
“要禁食。”溫遇旬說,“随便給沈榆弄點什麽就行,要好的。”
段紹懷的表情變得複雜,“那你來幹嘛?”
溫遇旬說:“來杯熱水。”
“……………”
溫家的産業在首都立于金字塔尖,溫遇旬言行自有約束,平時生活中的吃穿用度都沒有太多講究,又不涉獵商業圈,就算氣質矜貴也會讓人常常忘記他在溫家的公司裏持股不低。
上位者的不良嗜好該有還是有一點,酒量好抽煙猛,從前雖然不參與段紹懷他們玩的那些驚奇的項目,但不抽煙不喝酒的樣子未免有些吓人。
“熱水在我的世界裏消失将近十年了。”段紹懷咬牙切齒,“你居然在我的地盤上喝熱水,是不是兄弟……”
溫遇旬默默遞去一個眼神,段紹懷立刻轉頭:“好嘞您稍等!08號桌一壺長白山有機礦物質水!七分熱!”
段紹懷去後廚讓人準備吃的,沈榆一副想笑不能笑的樣子,溫遇旬将手重新放進口袋,身子在桌沿上撐了一下。
沈榆立刻就不想笑了,問他:“很難受嗎?”
溫遇旬頭暈、手腳發軟、喉嚨痛、甚至有點想吐,但說出來的話是:“還好。”
熱水在手邊循循散着白色的熱氣,溫遇旬自己倒了一杯,也只是在唇邊碰了碰,沒有喝多少。
飯點生意很好,包廂沒有位置,大堂也坐了不少桌,周圍熙攘,交談聲像進了濾網再被遞出來似的,确切的談話聽不清多少。
“叔叔阿姨,這杯我敬你們。”
“還叫叔叔阿姨啊,今天算是正式見過面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麽拘束。”
“好的,好的,爸爸媽媽。”
一家人。爸爸媽媽。
這段談話聲音的發源地起于隔着兩桌距離的身後,提取到特別關心的字眼,沈榆聽到了,低着頭發散了半天,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逐漸不受幹擾。
因此也沒有聽到溫遇旬在叫他。
右手被猛然拍打一下,沈榆回過神來,發現溫遇旬在對面,眼神冷峭,眉目低沉。
“沈榆。”他又叫了一遍。
這次沈榆聽到了,張了張嘴,“啊。”
“手不感覺疼嗎?”
沈榆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緊握在完全不隔熱的玻璃杯上,裏頭盛的是剛燒開不久的滾燙開水。
作者有話說:
長長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