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們現在就走
第48章 我們現在就走
沈榆無知無覺,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
“什麽生了很嚴重的病,”他眉心不自覺蹙起來,現在有些相信這種虛無的東西,覺得很不吉利,“呸呸呸,你不要亂說。”
沈榆極少極少擺臉色,面對別人好像永遠在笑,永遠禮貌,可是在溫遇旬面前會哭,還會因為他随口一說的話生氣上臉。
一生氣鼻頭就要紅,呼吸變快,擰眉看溫遇旬的表情仿佛他犯了什麽彌天大錯。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溫遇旬覺得沈榆這樣有點可愛,也沒有不開心。
沈榆好像很忌諱他提到這個,溫遇旬便頗為溫和地打斷他的抓狂:“只是假設,況且人都有生老病死。”
“換一種說法,我死前,你會不會來看我?”
沈榆還沒反應過來,腦袋裏先湧入了不願意想起的回憶。
他思考的時間太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認為溫遇旬應該只是結合白小岩的事情想到小時候。
然而溫遇旬又問了一遍:“沈榆,會不會?”
語氣随意地仿佛在聊手裏的飯好不好吃,而不是生死,打消了一點沈榆不安定的顧慮,小聲說:“當然會,為什麽不會,但是說不定我比你先走。”
溫遇旬聽後很快地就說“好”,不過沈榆覺得他沒有太相信。
這天過後,沈榆會在周末或工作日學業沒有那麽忙碌的時候到醫院看一看白小岩,只不過基本上每次去都能碰上段紹懷。
端茶倒水,喂藥跑腿都非常勤快,床頭上永遠堆滿水果,人看着也老實了很多,沒再油嘴滑舌地對沈榆提出一些不切實際又很陰暗的建議,不知道是不是溫遇旬說的那樣,突然瘋了。
因為白小岩的病情比較嚴重,且天晟娛樂高層也聽說了這件事,覺得問題很大,認為病根不除則後患無窮,給白小岩批了很久的假期,要他好好養病,沒有痊愈之前不允許工作,并規定他今後沒有允許不得随意抽煙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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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岩辦理出院手續的那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沈榆一早就到醫院幫忙收拾東西,段紹懷身上背着來自香港本家的诏令,前一晚無可奈何地乘機趕了過去。
“這段時間太麻煩你了。”白小岩有些抱歉,覺得沈榆太辛苦,這幾天折騰看着人都瘦了。
他還是客客氣氣的一副樣子,迄今為止,沈榆都沒辦法想象白小岩要真對段紹懷發火那得有多吓人。
沈榆幫白小岩把最後一袋衣服放入出租車後備箱:“白哥,和我不用這麽客氣的。”
他送白小岩上車,臨走時白小岩降下車窗,對他笑。
“新年快樂,明年見。”
沈榆也笑,也祝他新年快樂。
此時早上九點出頭,送走白小岩後,又過了五分鐘,沈榆自己叫的出租車也到了。
溫遇旬今天有一場地址在植培所的學術交流會要參加,參加完交流會後還要趕去祖宅那裏和溫嶺常一起跨年,沈榆已經算是家裏的一員,被要求同去。
沈榆現在是要去找溫遇旬的,他拿出追人的架勢,上次溫遇旬和他說到這個安排的時候,因為想和溫遇旬一起回祖宅,沈榆便問自己能不能進交流會現場,要是不讓進也行,他随便找個地方等。
溫遇旬看起來有點無奈,對沈榆說:“不用這樣,我去說一聲就好。”
“是嗎,”沈榆不太放心,“可是我進去會不會不太好。”
“不會,沒那麽正式,很多人會帶着家屬一起,我給你在臺下找個座位。”
他和溫遇旬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一個在期末備考,另一個前不久到外地考察昨天才回首都,手機消息倒是一直有發,雖然不多,但沈榆現在給溫遇旬發微信他也不會不回。
沈榆到得比大多數人早,出租車停在植培所門口,看着溫遇旬發給他的具體地址暈頭轉向。
他從前也只來過一兩次,憑借殘存的記憶找到入場口的時候,沈榆本想自己直接進去找到溫遇旬給他預留的座位坐下,就不用驚動大忙人準備交流演講。但等他一排排找到自己的座位,溫遇旬已經坐在自己座位旁的位置上,翹着腿,姿勢松弛。
溫遇旬遠遠就看見他,穿着裁剪完美的黑色西服,駁領別了一顆精致的寶石胸花,是每個上臺發言的人都有的。等他走近,微微坐直了些。
“不是給我發消息說早就到了嗎,”溫遇旬問,“怎麽現在才來。”
沈榆方向感确實不好,攤了攤手:“找不到路。”
溫遇旬很快說“找不到路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嗎”,像早打好了腹稿似的,又說:“也不發消息,不知道當時找我要微信是做什麽用的。”
沈榆被他說得愣了愣,不大明白這一通罵挨的原因,但在他面前反省已經成為下意識的反應。
“下次會給你打,也會給你發消息。”
禮堂很大,來的人也很多,講臺上坐了一排學者,四年前的溫遇旬資歷尚淺但已經做出一些實績,因此被安排在最旁邊的位置。
沈榆一眼看過去,有不少認識的人,比如脾氣不錯但是工作上待人嚴厲的院長,也有身材尚未走形的主任,再比如依舊是單身的林皎。
溫遇旬發言的時間在上半場,沈榆聽了一會兒以後就沒再聽下去,承認自己有些被皮囊所迷惑,一直盯着溫遇旬的臉,而腦袋裏什麽都沒再想。
中場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溫遇旬和林皎一起下了講臺,朝着沈榆這邊走過來。
林泉被托付在沈榆旁邊的位置上,對溫遇旬說:“叔叔,漂亮哥哥看你看得最認真,你講話的時候他都看着你不動的,姐姐說話的時候他就在刷手機。”
周圍還有不少同事,聽到都笑了,沈榆面紅耳赤,語焉不詳地糊弄周遭起哄時又看到溫遇旬也稍微提了提嘴角。
“是嗎,”溫遇旬問他,“有這麽認真,以後真的不考慮來植培所工作?”
沈榆頓了頓,總感覺溫遇旬這話問得怪怪的,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溫遇旬就又說:“随便說的,知道你不喜歡。”
像路過街上的流浪貓,順手故意逆着摸一摸毛,再趁貓還沒反應過來要不高興之前安撫地撓一撓下巴。
一群人圍着溫遇旬和林皎說話,或許是交流會的學術氛圍太濃厚,經過上半場的發言大家腦子都有些發木,此時休息時間,不願意再過多地讨論那些需要動腦筋的話題,說的大多是一些揶揄的玩笑。
溫遇旬雖然時刻保持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樣,但并非專門針對誰,就這張臉,足夠很多人迎難而上地去親近。
接觸多了也能發現他并不是那麽冷淡的性子,有時候不說話其實只是因為懶得說。
他們拉着溫遇旬談論的這些話題,有些溫遇旬會回應兩句簡短的,聽的時間更多。休息時間剩十分鐘,一位同事說起跨年夜将至,交流會結束他還要趕最近一班動車票回家。
這時,溫遇旬提前開了靜音的手機在他手上亮了起來。
溫遇旬低頭看了一眼,眉心便很細微地皺了一下,擡頭道:“你們先聊,我接個電話。”就拿着手機走出了禮堂大門。
起先沈榆沒有太在意,但直到下半場開始,臺上一位老教授開始發表觀點,溫遇旬都還沒回來
臺上最旁邊的位置空蕩蕩,沈榆的心也空蕩蕩,手在胸口上放放都能感受到跳動的空腔音。
旁邊有同事看到了溫遇旬開場之前和沈榆在聊天,看到溫遇旬這麽久沒回來也很疑惑,靠近沈榆小聲地問他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沈榆說,這時候想打電話,又覺得不太好。
沈榆将林泉托付給同事,自己一個人悄悄從溫遇旬适才出去的地方亦步亦趨。
距禮堂後門五十米是洗手間,沈榆走近就聽到水聲混着人聲,聽不大清,禮貌提醒他該回避,但直覺促使他提腳靠近。
“她現在去邊度(到哪裏)?”沈榆認出是溫遇旬的聲音,“有同你講嗎?”
“……我知道不是你透露給她,不用跟我道歉,你告訴她我現在就走,讓她不要到這裏來。”
接着只剩水聲,是很浪費的放法,沈榆走進去,看到溫遇旬寬闊的肩線,稍佝偻的背脊。
溫遇旬右手撐在洗手池邊緣,另一只手接了一掌心水往臉上潑,擡起頭時沈榆便從鏡子裏看到那人臉上很少出現的戾氣。
“你怎麽過來了。”溫遇旬關上水龍頭,但沒轉身,看着鏡子裏的沈榆。
現在解釋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未免牽強,但溫遇旬打電話時說的粵語,沈榆猜一半,另一半沒猜出來還是聽不懂。
所幸溫遇旬沒和他計較,轉過身。
“剛好我也要回去找你。”
沈榆順着他的話,問他怎麽了,但溫遇旬當下沒說,只告訴他:“我們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