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別克商務車略有些年頭, 車廂內氣味雖不?至難忍,但也說不上好聞。商明寶上車以?後,旋開了保溫杯的?蓋子, 氤氲的?熱氣中, 袅袅出茉莉香片的香氣。
向導自我介紹叫紮西,藏族人,三十出頭的?年紀,但已經有一雙兒女?。這次考察的?地方在國?家公園腹地,而紮西的村莊就藏在這一千四百平方公裏的?深山莽原中。
這裏最美的季節是春秋兩季, 五六月份山花遍野,九十月份層林盡染, 現在這時節只有枝桠挂冷霜, 天也陰沉, 常飄雪籽。
紮西不?知道這位女?學生早就看遍了全世界最靓的風景,從?後視鏡裏瞥見她在錄像, 自豪地介紹說:“五六月份是最漂亮的?,滿山的?杜鵑,那個紫的?!”
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講不?出“姹紫嫣紅”,千百圖景歸為一句“那個紫的?!”
商明寶收起手機, 眼?神?亮晶晶地問:“真的?嗎?”
向斐然聞言,勾了勾唇。
紮西很被她的?反應鼓舞, 斬釘截鐵地回了一句:“真的?!”
又被鼓舞着跟向斐然搭話:“向博, 我說得沒錯吧?”
向斐然颔首:“這裏分布最多的?是?密枝杜鵑,五到六月份開紫藍色或淡紫色花, 頂生傘型總狀花序,成片開起來時很壯觀。”
商明寶兩手交握, 拗着肩,抿唇注目着他:“老師,再多說一點。”
“……”
麻煩。
因為商明寶的?緣故,向博被迫講了一路的?話,比上次當紀錄片拍攝顧問時講的?話還多。
時間已至傍晚,暮色早已降下,不?方便進山,紮西将他們送往中途的?那家度假村酒店後,約定了第二天一早六點半來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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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明寶覺得太陽穴有些脹,一跳一跳地疼,但她沒有跟向斐然說,覺得是?生理期的?問題,睡一覺就好了。
雖然他們經常一起過夜,但這是?第一次開酒店房間。辦理入住時,商明寶還有點不?自在,被向斐然牽過手時,掩唇悄聲:“向老師,你怎麽跟你學生住一間房呀?”
一旁給送行李的?禮賓:“……”
哦?
向斐然捏緊了她的?掌尖,淡定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因為我師德敗壞。”
禮賓:“……”
哦。
商明寶開始掙紮,臉上冒熱氣,小?聲說:“你放手……”
禮賓:“……”
哦?
向斐然微挑眉:“怎麽?後悔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不?會放你走的?。”
禮賓:“……”
夠了!
該死的?電梯終于?到了,商明寶面紅耳赤地從?禮賓手裏接過行李箱,垂着臉倉促丢下一句:“我自己來謝謝謝謝。”
梯門?一合,商明寶羞憤震驚:“你怎麽想?到那種臺詞的??!”
而且還說得那麽坦然!
向斐然認真思考了一下出處:“方随寧的?獨角戲。”
這姑娘租了個小?劇場上演自己自編自導自演自唱的?狗血“新派戲曲”大作?,整個臺下只坐了向斐然這一個觀衆——被她用道德親情以?及物理綁架來的?。因為劇情和臺詞過于?歹毒,在向斐然有限的?文藝作?品體驗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向斐然是?表妹這出戲的?唯一受害人,因為租了幾天劇場後,方随寧彈盡糧絕,靠當他的?背後靈來蹭吃蹭喝。為了保證自己學術環境的?純潔性,向斐然不?得不?付給她兩千美金以?讓她滾蛋。方随寧一邊拿着美金一邊吸鼻涕痛陳紐約客審美十宗罪,并堅定了去法國?的?決心。
商明寶默默聽?完,一邊笑,一邊心裏卻想?,随寧只比她年長一歲,卻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拼搏的?方向,并為此付諸行動?。向斐然也是?。商陸也是?。商明卓也是?。
她人生中充滿了堅定己念、目标明确的?人,而她卻還不?知道自己想?做的?事在哪裏。難道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學業、談戀愛、花錢、嫁人麽?她的?生活當然有許多的?快樂、新鮮、享受,可是?,難道只是?如此麽?
只是?如此麽?
在陌生的?邊陲小?城酒店,這個念頭像一道冷冷的?閃電,劃過了商明寶心裏蒙蒙亮的?天空。
“斐然哥哥。”進了房間,她叫了向斐然一聲。
“怎麽?”
“你是?從?一開始就想?要研究植物、研究龍膽科的?麽?”她像是?不?經意地問。
“不?是?。”
“不?是?麽?”商明寶訝異擡眸。
向斐然放下登山包,勾了勾唇:“最開始定的?方向是?分子生物學,後來因為機緣巧合才開始研究植物分類和演化。”
“是?放棄嗎?覺得原來的?方向太難了?”
向斐然笑了一聲,像是?自嘲,像是?覺得諷刺,最終卻又像是?釋然。
他用溫柔的?目光承認下來:“也可以?這麽說。”
太難了。在原本的?方向上逃離向微山的?能量和掌控,太難。他的?時代比他早二十年來臨,他的?“庇蔭”遮天蔽日。
後面幾天的?住宿條件都很艱苦,今晚是?最後一晚五星大床,向斐然勒令她在十點之前關燈入睡。
商明寶原本想?泡熱水澡,可她血流汩汩只能作?罷。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澡後,後腦勺的?痛感似有減輕,她塞好棉條,又墊了一片衛生巾以?防萬一。
關了燈以?後,房內光源只剩靠窗書桌邊的?一盞臺燈。向斐然沖過澡後,換上了T恤和運動?褲,又坐回了桌邊,繼續寫他的?龍膽科系統發育框架與分類修訂。
昏黃燈光下,他架着輕度近視眼?鏡的?側臉輪廓很深,吹至半幹的?額發垂落,掩過了眉梢。
太專注,心無旁骛的?,在商明寶的?注視中安之若素,仿佛忘了她的?存在。
過了一會,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了,向斐然懷裏被硬生生塞進一具溫香軟玉。他手從?鍵盤上離開,轉而貼到商明寶腰際和臀側。
對?于?打斷他工作?的?罪魁禍首,他注視她一會兒,取下她耳朵裏的?隔音耳塞,沉靜地問:“想?要什麽?”
深夜萬籁俱寂,商明寶被他問得心裏一抖。
向斐然隔着那一層棉墊,指尖輕點了點:“你不?可以?。”
說是?這麽說,但他眸色很深,僅僅只是?被他看着,商明寶的?目光就開始慌亂起來。
勾着他脖子低聲:“只是?想?你快點睡覺……”
她底氣不?足的?句子沒能說完。向斐然按着她的?腰,交睫的?距離中,音色溫沉:“幫我眼?鏡摘了。”
商明寶兩手輕輕搭在他的?鏡框上,将它從?他筆挺的?鼻梁上取下。還沒來得及在桌上放穩,就被向斐然欺身吻住。他的?手自她睡裙遮蓋不?住的?滑膩腿膚上滑下,驀地用力,将她打橫抱起。
“自己關燈。”他的?腳步稍停了一停,命令她。
商明寶摸索着,将開關揿滅,一邊回到與他專心致志的?吻中,一邊被暈頭暈腦地扔到床上。
她是?不?可以?,可是?生理期很奇怪,讓她很想?跟他貼貼抱抱。向斐然将她在懷裏抱得很緊,一手虎口抵着她的?下颌角,迫使她高高仰起頭,挺起半身。
商明寶一邊耳朵裏塞着耳塞,另一邊卻沒塞,于?是?那些難堪臉紅的?聲響便一半鮮明、一般混沌,像淹在水下。
她不?僅是?自讨苦吃,也在給向斐然苦吃,摸他的?喉結與堅硬的?腹肌,為非作?歹的?手想?要繼續往下時,被他有些粗暴地鉗制住。
“不?準。”氣息已然很重了,語氣卻還是?清明,透露着一股能掌控欲望的?冷然。
商明寶真将手撤開了,溫熱的?唇湊到向斐然耳邊:“為什麽不?準,向博,向老師?”
向斐然的?呼吸明顯停住,腦子裏的?弦“铮”的?一聲,被她刻意放緩的?這兩聲燒斷了。
商明寶以?為自己得勝,抿起唇得意忘形,想?要躺回去時,被向斐然的?胳膊從?肩後繞過——他禁锢着她,擡起她的?上半身,一邊命令她的?手握緊,一邊咬上她。
商明寶腦子裏的?弦也噌的?一下斷了。她沒想?過還能有這種……這種姿勢這種玩法。她被折磨得不?輕,身體的?敏感被撩上高峰,卻根本沒有釋放的?出口。
第二天起來手很酸,吃早餐時夾米線的?手止不?住地抖。
臭混蛋,還告訴她雲南的?過橋米線好吃,要她試一試。試個鬼!
氣死了,商明寶啪地放下筷子:“向斐然!”
向斐然掀眸:“怎麽?”
“你不?是?……”商明寶兩手環胸,雖然偌大的?自助餐廳只有幾桌客人,但她還是?壓低了聲音,擰眉怒問:“你是?不?是?真的?學過了?”
向斐然嗆了一口咖啡,咳嗽幾聲後,淡然地說:“學了,看了點文獻。”
“what?”
“你要看嗎?”
商明寶像燒開了的?開水壺,每個毛孔都在呼嘯着熱氣:“不?要!”
紮西的?車子準時接上了他們。
今天有四個小?時的?車程,先上高速,接着是?省道,從?省道進入國?家公園後,是?無窮無盡的?盤山公路,路面狹窄,另一側即是?懸崖,車速提不?起來,只能以?三十邁速度小?心駕駛。
紮西知道向斐然喜靜,因此車裏沒放音樂。
這個季節是?這兒的?人流淡季,高速上基本沒有車輛,透露出一股冷清凋敝的?蕭瑟之意。紮西扶着方向盤,忍不?住從?後視鏡裏打量向斐然。
他猜不?透向斐然的?年紀,因為他那張臉實在年輕,年輕得可稱少年,但那次與國?內機構合作?的?紀錄片拍攝任務中,所有人又都稱他為“向博”,可見确實是?博士無疑。
紮西是?初中肄業,在學校裏只學了一些中文和算數,博士的?世界他理解不?了,只覺得有一股本能的?肅然起敬。帶着對?高知人群的?景仰去看向斐然,紮西便更覺得他有距離感,話少,不?笑,也不?寒暄。
紮西平時常接待大城市裏來的?客戶,他們總愛拉着他問家長裏短,比如家裏有幾頭牛,每天幾點去放牧,平時是?不?是?真的?只吃糌粑?當地人一般幾歲結婚,多久出一次山……諸如此類的?問題。紮西總是?回答得很詳細,有些問題冒犯了,他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但向博從?來不?問,所以?紮西把服務他當作?一種精神?上的?悠長假期。
不?過,這一次的?向博,顯然跟以?往不?同?。他以?前上車就睡覺的?,但今天一直睜着眼?……在給身邊的?學生揉手腕。
紮西的?視線在後視鏡裏很紮眼?,被向斐然冷然捕捉到後,他讪笑:“向博,你們師生感情真好。”
“她不?是?我學生。”向斐然終于?解釋。
紮西一家常當這片山域的?向導,而這個國?家公園又是?植物所出野外的?重點目的?地之一,師生戀的?誤會不?能讓他留下,否則後續會帶來麻煩。
紮西恍然大悟,頓時松弛下來:“我就說!她是?你老婆,對?不?對??”
紮西的?普通話帶有生硬的?口音,“老婆”兩字被他講起來,有股煞有介事的?可愛。
商明寶心裏一跳,眼?睛睜得很大,唇張了張,似想?否認,可出聲慢了下來。
竟遲疑。
“也不?是?。”一息後,向斐然再次否認。
把紮西弄尴尬了,一個勁地說對?不?住。
“女?朋友。”向斐然将他的?措辭和這段關系都歸置到正确的?軌道上,“她是?我女?朋友,你普通話不?好,女?朋友和老婆是?兩個身份。”
紮西頭一次聽?他給人找臺階,忙順着下了:“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懂,女?朋友是?沒結婚,老婆是?結婚,這回對?了!”他粗糙幹裂的?兩手掌心用力摩挲着方向盤,只覺得讪讪而緊張,又不?曉得為什麽氣氛沉悶。
商明寶打破了這股微妙,輕快道:“我看着有那麽老嗎?我還沒到內地的?法定結婚年齡呢。”
紮西哈哈笑起來。
向斐然閉上眼?睛,像是?要休息,眉心蹙,嘴裏卻吩咐:“放點歌吧,別這麽安靜。”
紮西的?CD都是?草原人愛聽?的?歌,歡快,遼闊。在這股奮發昂揚音質混沌的?旋律中,商明寶沒再看風景,而是?安安靜靜地玩起了手機。
過了兩首歌的?時間,她的?手被向斐然的?牽住。向斐然一句話沒說,只是?牽着她力度漸漸地收緊。
商明寶将半側臉鼓成包子,又将另半側臉鼓成包子,鼓了個來回後,她不?讓人察覺地吸了一口氣,依到他身邊仰起下巴。
她想?問,是?不?是?可以?不?要那麽嚴格呀,自己心裏清楚也不?夠麽?
但話出口,她卻是?乖乖軟軟地問:“男朋友,那我現在是?不?是?不?用自己背帳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