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 終究是沒再落下一個鍵。
怕向斐然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商明寶甚至不敢在這個對話頁面多停留幾秒,便匆匆地退出。
她不忙, 今天是考試周的最後一天, 下午做完彙報後,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門也宣告了落幕。從教學樓走出,小組同學互相擊掌慶祝,走到亮起晚燈的街道上,融入曼哈頓行色匆匆的下班人潮中。
今天的風很大, 雪也大。商明寶撐開一把厚重的直骨傘,在昏沉的雪下站了會兒, 謝絕了他們一起吃晚餐的邀請, 并一直微笑着目送, 直至他們走進斜對角的餐廳。
視線從傘檐下擡起時,不是沒抱有幻想。
他昨天說今天打?算來學校找她的。雖然昨晚上提前在酒吧遇見了, 他沒了過來的借口?。但萬一,他還是來了呢?
這時候讨厭起紐約大學開放式的校園環境,教學樓一幢幢坐落在街頭, 只靠一面面紫色的旗幟宣誓所有權,天色這麽暗, 誰能分得清?人潮洶湧,也很難辨認出她吧。
商明寶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 只是習慣性地瞄一眼而已。她知?道他沒發新消息過來。
向斐然是個行事簡潔的人, 她只答複“嗯”,向斐然就不會再費盡心?思?另起話題。
因為幻想着會在哪個地方與他不期而遇, 于是連姿态都?做作起來,等?車、望紅綠燈, 有種被人注視的自覺。
很快又覺得自己傻了。向斐然根本不知?道她在哪棟樓上課、哪棟樓考試,又怎麽找她?
過了一盞紅綠燈,一臺跑車在商明寶面前停了下來。
伍柏延下了車,為她打?開車門:“上車。”
商明寶撐着傘不動,問?:“幹什麽?”
伍柏延從她手裏繳了傘,扔到後座:“晚上有個雞尾酒會,Wendy和她幾個朋友也在,我?介紹他們給你認識。”
Advertisement
商明寶今天沒這個心?力:“改天吧,我?現在不想伺候人。”
伍柏延一手攬她肩膀,一手在她頸後摁着,硬給她摁進了車子:“行了,我?伺候你。”
商明寶抱着學生氣的書包一聲不吭。等?開了兩個街區,她才說:“你看不出我?今天很糟糕嗎?你也不怕我?被人轟出來。”
伍柏延辨認着暮色下的路牌:“看出來了,那能怎麽辦?給我?說說?”
伍柏延是十足的玩咖,雖然只有十八歲,但已經?修煉得只在很少時刻才會流露出生澀,大多數時候他都?熟練得讓人害怕。
商明寶冷不丁問?:“你這麽愛玩,是不是不婚主義?啊?”
“不一定,沒想這麽遠,能結就結,不結也不礙事。”伍柏延斜她一眼,“怎麽,誰是不婚主義??”
“沒誰。”
“哦,”伍柏延扶着方向盤:“有人跟你說他是不婚主義?,你傷心?了——商明寶,你進展夠快的,向斐然?”
商明寶為他野獸般的嗅覺心?驚肉跳,嘴硬道:“就見過一次,你比我?還念念不忘?誰告訴你我?是跟他?”
紅燈,伍柏延耐心?等?着,嗤笑一聲:“得了,他出現幾秒,比我?十幾萬的煙花還讓你心?動,鬼才看不出來。”
商明寶不吱聲了。
“繼續否認啊。”伍柏延睨她:“你否認我?心?裏能好受點?。”
商明寶吐出兩個字:“別?煩。”
“他跟你說他是不婚主義??”伍柏延自顧自笑了一陣:“聽聽得了,一般都?是拿來斷絕麻煩的。簡單來說,他想跟你玩一場,但沒打?算負責,怕你太純,弄出麻煩不好收場,所以才醜話說在前頭——你能明白吧?”
商明寶沒吭聲,伍柏延玩世不恭的語調:“實話實說,這調子我?也玩過,再搭配個什麽原生家庭創傷、或者?什麽傷春悲秋所托非人的情傷往事,一出手一個準。越是純的女孩子越吃這套,我?要拿去騙廖雨諾,廖雨諾能編出個比我?更慘的,這叫棋逢對手,你——”
他瞥了商明寶一眼,想說點?更不中聽的,但商明寶掉了一滴眼淚下來。伍柏延頓時沒聲了,罵了一句髒話,将車子在路邊打?雙閃停下來。
他雖然對付女孩子很有經?驗,但這次卻變成手足無措地叫她的名字:“babe?”
“你別?說話。”商明寶從包裏找出紙巾,鎮靜地說:“你煩死了,哪來那麽多屁話。”
伍柏延抹抹臉,看着綴在她下睫毛的眼淚。
“別?這樣,”他收斂語氣,認真地說:“喜歡到這地步就沒意思?了。”
商明寶将手帕紙展開,攤在掌心?,接着自己的眼淚。
那些眼淚,一顆一顆的,十分鮮明,像秋天午後突如其來的雨,在白色的水泥地上鑿下灰色的圓斑水漬。
過了會兒,她才緩緩地将臉伏下,埋入這張半濕的手帕紙中,允許自己肩膀顫抖着抽泣起來。
向斐然昨晚上也是這麽說。
說,如果你覺得我?不錯,值得你玩一場,就可以。
伍柏延幫她解開安全帶,隔了幾秒,聽到她抽着一口?氣,茫然地問?:“為什麽只想簡單玩一場?是我?不夠好嗎?”
從知?道向斐然不婚主義?起就積蓄起的情緒,那些泰然自若、事不關己、自欺欺人、僥幸,終于都?在這一聲痛哭中被釋放,露出她土崩瓦解的底質。
伍柏延愣住,隔着中控将她的臉按到懷裏,“你特別?好,你特別?好。”他斬釘截鐵地說。
開到宴會所在的俱樂部大樓時,商明寶的臉色已經?恢複平靜。
下車後,伍柏延警告她:“從現在開始,不許給我?發昏了。”
商明寶梳攏頭發,紮成一個低位丸子頭,深吸一口?氣,紅紅的眼眶瞪了他一眼。
推門入內,伍柏延出示會員卡,帶她進到休息室,裏面挂着熨好的裙子和成套首飾。
商明寶換上禮服,給自己簡單化了個淡妝。出門,作為伍柏延的女伴出席了這場宴會,并經?他和Wendy之手,被引薦給席間相熟的貴婦們。
在這個階層,是否是自己人很重要,貴婦們更願意相信午餐和雞尾酒會上別?的太太們推薦過來的人,而非自己去機構找尋。Wendy對商明寶的盛贊,讓她那個名為“gloria_stone”的帳號漲了十數個擁有真金白銀的粉絲。而商明寶對每位婦人今夜行頭的如數家珍,也讓她們會心?傾心?。
“你應該創辦屬于自己的頻道。”酒過三?巡,Wendy私下跟她提議,“當你擁有數十萬的擁趸,帶着我?的推薦函,你可以把你的生意從上東區擴展至比弗利,或者?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留學圈都?快成網紅圈了,商明寶身邊的每個人,不管男女,都?習慣了随時随地掏出手機拍攝。炫富成了他們積累粉絲最快的手段,他們只要撩開一絲紙醉金迷的帷幕,就能自然而然地享受到傾慕、向往和膜拜。
商明寶的個人賬號粉絲數也不少,只是她這半年不怎麽更新動态了,數據下滑嚴重。
Wendy的建議很中肯,她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認真考慮。
Wendy眯了眯眼,質疑地問?:“你不會做一半跑了吧?你如果敢讓我?這麽丢臉,我?會讓你在紐約時尚藝術圈寸步難行。”
商明寶甜甜失笑一下:“豈敢。”
Wendy還是打?量着她:“說實在的,我?很懷疑你的來路。沒有哪個窮學生能在這種場合像你這樣應對自如,我?看了你一整晚,你沒有出一絲錯。”
商明寶心?想當然,你們這些宴會細節跟我?媽媽的比起來差遠了。
但她收拾精神,微微笑道:“上大學前,我?的生活過得很不錯,後來才知?道我?父親在外面還有個家。我?作為他真正的女兒,有必要向他證明我?能繼承一切的能力。雖然我?現在只有二十二歲,一切都?很艱難,但我?相信可以的。”
這是能一刀切中Wendy這種貴婦要害的身世,Wendy 果然斂起了眼裏從不掉色的輕慢,流露出一絲溫柔的同情:“oh,sweetie.”
她甚至摸了摸商明寶的臉——然後去洗了手。
從宴會上告辭出來已經?是九點?多。
怕她冷,伍柏延把自己那條圍巾給她圍上,像是故意似的,他繞了好幾圈,把她好好的頭發都?弄亂了。商明寶不爽地瞥他一眼,捏緊了大衣的領子,華美長?裙在月光下閃爍着星光。
“我?說……”伍柏延打?量她被他破壞得不洋不土的模樣。
“你什麽也別?說。”商明寶沒心?思?搭腔。
“你喜歡向斐然什麽呢?”
商明寶心?跳一停,轉過臉去,不太懂地注視着伍柏延。
她的唇張了張,剛想說話時,就被伍柏延打?斷:“算了,你還是別?說了。他段位高,別?拿自己真心?去碰老手。”
伍家的勞斯萊斯繞過噴泉環島滑停。商明寶坐上後座,跟伍柏延并排。路不遠,她周旋了一晚上心?力交瘁,便一直沒開口?,而只是合着眼眸養神。
就着窗外雪地反射進來的月光,伍柏延看了她很長?一段時間。
女人心?疼男人是女人倒黴的開始,男人心?疼女人也是男人倒黴的開始,他媽的。伍柏延收回目光,在心?裏罵罵咧咧。
到了商明寶的新別?墅前,伍柏延一反殷勤常态,車都?懶得下,只不冷不熱地說了聲“平安夜見”。
商明寶回到家,蘇菲熱湯熱水地伺候着,等?她泡完澡後,領她去看今日新買的聖誕樹。
那聖誕樹真高啊,在挑高十米的後廳中央精神抖擻地矗立着,散發着新鮮樹葉與樹皮樹脂的香氣,頂上綴着的五角星閃閃發光。
商明寶仰望了會兒,視線順着樹身落下。上面已經?挂了數不清的彩燈、彩球與星星,纏繞的燈光令它流光溢彩,從院子裏吹過的風帶着冷冽的雪沫,吹動懸挂其上的鈴铛。
太熱鬧了。
商明寶眼眶裏滾下熱淚。
她不想讓蘇菲察覺,低頭幾步,到了樹下屈膝而坐。那裏放着高高低低的禮盒,聖誕老人駕駛着麋鹿馬車,威風凜凜地挺立其間。
當時為什麽一定要鬧着讓向斐然買那棵聖誕樹呢?它是多麽的黯淡、樸實,買回來了,只供得起她一秒的新鮮。
可是當時在客廳裏,他為它通上電的那一秒,勝過這裏的流光溢彩。
商明寶将自己挑的禮物?一個個包裝到禮盒內。商家的傳統是春節團聚,聖誕節,随便過過吧。陪她過節是蘇菲、司機和房子裏的傭人們,她為他們精挑細選了禮物?,孩子氣地笑着跟蘇菲說:“你不要在這裏偷看啦。”
蘇菲為她将門關上,阻掉風雪。
等?她一走,商明寶抱着禮盒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西?五十六街的公寓門前,一直抱臂靠牆假寐的男人被樓管的手電筒光照亮。這裏的聲控燈壞了,很久沒修,使夜更夜。
被燈光掃過的臉有令人心?跳的冷峻,白皙的臉上五官深刻,薄唇抿着,眉心?壓着淡淡的不耐。
在燈光中,他睜開眼,聽清楚樓管的要求——他要他出示下證件。
向斐然從沖鋒衣口?袋裏掏出錢夾,給他看自己的駕照。反複核對數次後,樓管從他極具特色的穿衣風格中認出了他來。
“你忘記帶鑰匙了?”樓管問?,将手電筒關了,寒暄道,“這次長?假如何?”
向斐然從他如此不經?意而簡短的一問?中,推測出了商明寶已經?很久沒過來的事實。
他以為他們是一起同居在這裏的,因為很久沒出入過大樓,所以被認為是出去度了長?假。而他在這裏等?了一晚上,則是因為忘帶了鑰匙。
“還可以。”他不置可否地回答樓管,唇角擡了一擡。
他竟然,天真地信了她真的會住在這裏。
這個只有三?十五平、他幫她搬進來、打?掃、告白并吻她的平價公寓。
電梯下降,遠處亮起的聲控燈再度熄滅,樓道恢複到黑暗中。
向斐然又待了幾分鐘,心?裏抱着幾分連老天都?不會眷顧的妄想。随後,他從靠牆的姿态中站直身體,離開了這扇他等?了五個小時的門。
出了公寓大樓,他編輯信息,問?:【忙完了嗎?】
商明寶過了很久才回:【忙完了,已經?睡了】
地鐵裏沒信號,向斐然半個小時後才讀到了這一條。“晚安”兩個字已經?沒有意義?,他敲下後又删了。
并不是讀不懂她躲着他的意思?,只是有些難以置信她的決斷來得這麽快,以為相見還有意義?。
在明知?沒有結果、他也絕不會纏着她的絕對安全、清爽的前提下,她也不願意跟他開始這一場。
是否他真的這麽差勁,無論怎麽用力,都?無法?讓那兩分更進一分?
這是他寫過最難的題,答過最難的卷。從談說月身上,他學會的不是如何在野外辨認五六千種植物?,而是愛情的不可勉強。愛情不是變量的加減法?,不是所有有效因素一直累積疊加,就一定會發生的化學反應。
比如,商明寶确實不能更喜歡他一點?了。在聯姻前,她有充沛的自由去愛一個人、收獲一段體驗感良好的愛情,但這份選擇沒有降臨到他頭上,僅此而已。
迎着月光走進公寓樓前的那一秒,向斐然想明白了這一切,決定放下筆。正如那年國際奧賽的最後一場最後一題,他放下筆,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正确性。那是聰明人站在命運路口?時,知?曉一切的坦然。
西?蒙是今晚上的航班,要飛回米蘭和家人一起過節。向斐然回到公寓時,他已經?出發前往機場。
公寓安靜,西?蒙為他的珍珠龜留了一盞小燈,灰調的陰影覆蓋在所有物?體上。跟昨天深夜的混亂比起來,這裏安靜得讓人難以忍受。
向斐然是在晚飯時,從學校直接去的西?五十六街,此時回來,打?開冰箱,才發現早上留給商明寶的三?明治沒有被動過,那張有關小番茄的紙條也原封不動地貼在一旁。
向斐然清理冰箱,将這些倒進垃圾桶,又拆了昨晚她睡過的床單被套。
同樣的沐浴乳,為什麽女孩子用會顯得香一點??他想不明白。拆了一半的被套堆出小山一樣的陰影,向斐然單膝跪着,動作不知?為何停了,繼而緩緩俯下身,将臉埋進她曾安眠過的記憶枕。
這是安靜的三?分鐘,他将呼吸和心?跳都?放輕柔。
氣味比一切記憶都?隽永、可靠。
就讓他記住。
翌日到了二十三?號,大學已放假,但向斐然仍然去了學校,在辦公室照常工作到下午六點?後,與方随寧一起吃了晚飯。
方随寧聊起了那次偶遇,問?向斐然哪天有空,三?個人可以約一下。
向斐然對此反應冷淡,方随寧也就不提了。她明天要跟她分分合合十幾次的男朋友共度一整天,沒空搭理表哥這個孤家寡人,留給他一張百老彙的演出票。
二十四號平安夜那天,向斐然叫了一份披薩,在公寓裏讀了一天的文獻,直到反應過來時,才發現演出已經?開場過半,遂作罷。
黃昏透過八角窗,投射在房間一隅,照成金黃。
其實他這裏也能看到哈德遜河。他看到的河流,與西?五十六街的是同一條。他走到陽臺上,透過重重樓角,看着河面上的金色鱗爪,安靜抽完一支煙。
商明寶不會再找他了。他的手機已安靜兩天。
十分想祝她聖誕快樂。明年好了。
至晚間,各種祝福短信電話也相繼進來。向斐然一一回複,措辭得體地回絕了幾封教授邀請他前來度假或參加晚宴的郵件,接着開始收拾行李。
他決定去走一走阿巴拉契亞步道的紐約段,雖然冬季徒步有點?神經?,但也不是沒味道。在冰天雪地裏升上火爐,一邊喝茶一邊看文獻,應該比在這裏一邊啃披薩一邊看文獻要專注一點?。
是的,在這間她曾經?來過的房間,他專注不了。
将極限溫标為零下三?十度的睡袋在登山包頂艙束好後,向斐然看了一下時間,是晚上九點?多。
他換上更為抗風抗寒的沖鋒衣,系緊高幫徒步鞋的鞋帶,将沉重的登山包挂上肩後,環視屋內一圈,關掉燈,扣上了房門。
城市街道的氛圍與公寓裏截然不同,融化了的雪讓柏油路面變得濕漉漉的,反射着無處不在的彩燈。
冷冽空氣裏,各種聖誕歌無孔不入,不給孤身的人以活路。
向斐然去往中央車站、決定乘車前往新澤西?,從那邊的步道入口?反穿至紐約段。
在中央車站的聖誕集市中,他買了一個由丹麥諾貝松、圓柏、烏桕果、松果和肉桂條、幹檸檬片所制作成的聖誕挂件。那上面有個紅色鈴铛,他嫌吵,毫不留情地摘了。
列車進站,人潮上下。
在他即将上車的那一刻,電話持續地震動了起來。
他沒有在意,登上車,高大身軀和巨大的登山包簡直有壓迫感,人又這麽冷峻。幸而看文獻時的眼鏡沒摘,那副銀邊半框眼鏡,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冽,但更顯孤寂。
手機還在契而不舍地震着,不許他當作沒聽到。向斐然只好一邊找向座位,一邊從工裝褲的口?袋裏摸出手機。
今天讀文獻不知?道讀了幾萬個單詞,所以才會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這一秒感到暈眩。
但向斐然還是沒接,而是首先将登山包在行李架上放好。
在座位上坐下後,電話因為呼叫時間截止而自然挂斷。
他點?開whatsapp,冷靜地打?上一行字:不方便,這裏說。
這行字沒來得及發出,電話便再度進來。
站臺廣播同時響起了最後的發車提醒。
拇指在屏幕上懸停兩秒,終于還是選擇了右滑接起。
“喂。”
商明寶叫他:“斐然哥哥。”
商明寶那邊很靜,靜到不尋常,靜到不符合她今天本該擁有的熱鬧簇擁。
向斐然卻沒有察覺,消化好“哥哥”兩字後,把自己擺正到哥哥的位置,說:“聖誕快樂,明寶。”
未開燈的公寓房間裏,商明寶蹲成小小的一團,她不停地按着白色的開關。開一下,關一下,又開。可是始終沒有燈亮起。
從party上穿出來的長?裙迤逦拖地,裙擺在窗外建築物?的燈光下亮出如荷葉般的裾。
“那個樹,壞了。”她指尖還是契而不舍地揿着開關,鼻音很濃重。
人聲嘈雜,間雜着尖銳的口?哨聲,向斐然以為自己聽錯了,靜了一息,耐心?地問?:“什麽壞了?”
“聖誕樹。”商明寶重複了一遍,咬着唇,竭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聖誕樹壞了。”
「如果聖誕樹壞了,你應該叫一個時薪四十刀的維修工或者?樓管,而不是我?,因為我?的時間比這個貴。」他半認真的話還在耳邊。
“我?找不到。”商明寶用手臂擦過眼眶,像小時候受委屈大哭時所做的那樣。
西?五十六街的公寓,你送給我?的聖誕樹壞了。
她努力不讓聲音裏洩露一絲異樣,蹲在向斐然買給她的那株人造聖誕樹前,反複地、依賴地,像個小孩子一般地說:“我?找不到人可以修,斐然哥哥……我?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