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外頭的雨雖不大,但是騎馬免不要沾了一身的水珠,陸遠奚被人帶去了偏殿,換了身清爽的衣裳,才去面聖。
聖上依舊是沉迷于煉丹,賞賜了陸家一番,便讓他退下了。
裴錦眠本是要去皇後處請安的,沒想到竟在路上遇見了陸遠奚,愣了愣,聽了陸遠奚行禮,叫了一聲“公主”。才回了神。
裴錦眠沒想到陸遠奚回這麽快回來,瞧着他是從皇上住處出來的,害怕皇上說話不算數,卯足了勁,道:“本公主是不會嫁給你的”,說罷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轉了彎,裴錦眠才松了一口氣,怯生生地回頭探了探,問身後的婢女道:“我剛剛的氣勢不輸吧。”
裴賀瞧着那消失的人影微微蹙了蹙眉,一旁的陸運奚則是有些茫然。
皇上要将裴錦眠嫁給陸遠奚的消息還未傳給陸家,就被裴賀攔了下來,斷了這份姻緣。
裴賀道:“小妹莽撞了,還請陸小将軍見諒。”
陸遠奚笑着搖了搖頭,他與這公主不過見過一兩面,若說是心生愛慕是不可能的,既然她無意,他也不會強求,再加上陸家與皇家聯姻,定會讓陸家盛極一時,月滿則虧,他亦是不願意結成這門親事的。
二人皆無意在談論這件事,便換了話題,“陸将軍向來都是極為謹慎的,這次為何會招人毒手,難不成那賊人真有這般高明?”裴賀問道。
陸遠奚垂了眼簾,“并非那賊人高明,只不過是正好切中了我與父親心中所念,我有一幼妹小時候與人走丢了,我與父親苦尋多年皆沒有結果,前些日子,有人說有家中幼妹的消息,約家父相見。我與父親謹之又慎,懷疑其中有詐,但是思妹心切,一時沒注意招了賊人毒手。”
裴賀也曾聽說過陸家有個嫡女,年幼時便就走丢了,道:“陸小将軍可有你妹子的畫像,孤可差人去尋。”
陸遠奚點了點頭,“那就多謝太子了,等會我便将幼妹的畫像送到東宮去。”這些年陸家也不是沒有貼過畫像尋人,但這些畫像都石沉大海,不再有回信。
“好。”
二人絮叨了幾句,便就各自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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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妩剛吃完糍粑,明珠怕她難以消化,便不讓她繼續上床睡覺,“小主,你這剛吃完就睡,要是消化不良可怎麽辦。”明珠看着坐在榻上的蕭妩道。
蕭妩的兩條腿懸在床榻旁一晃一晃的,“可是我不想走路,走路好累啊,那我不睡覺,就這麽坐着好不好。”蕭妩的長睫一扇一扇的,語氣可憐巴巴。
明珠聽着這聲音,一時心軟點了點頭,“好。”
蕭妩笑了笑,又道:“那明珠姐姐給我講故事可好。”
明珠無奈的點了點頭,随意撿了些民間的故事說與蕭妩聽。
蕭妩聽得開心全然沒有了睡意,那故事中講到了“名分”二字,她便好奇地問道:“名分很重要嗎?”
明珠認真地點了點頭,“當然重要了。”
蕭妩微微蹙了蹙眉。
明珠瞧着蕭妩的神色,以為她因太子沒給她名分而傷心,一時埋汰自己沒眼色,改了話頭道:“這名分也不是很重要,只要太子疼您就好。”
蕭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明珠見時辰差不多了,想來那糍粑也該消化好了,便讓蕭妩去睡覺,蕭妩早就沒有了困意,自然不願意再睡,見外頭的雨停了,便推門朝外走去。
院中的蘭花已經全部被換成了牡丹,一朵朵的開在院子中,紅豔豔的格外耀眼。嬌豔的花朵剛剛被雨水打過,有幾朵斷了根,掉到了地上。
蕭妩低身将地上的花撿了起來,吹了吹,用手将那些殘破的花瓣撫平,捧在手中,将那放回了花盆中,一朵朵的擺好,好似它們從未掉落過。
等處理完這花,站了起來,朝遠處望去,卻見不遠處的書房燈火通明,想來是裴賀回來了。
蕭妩覺得她也沒有別的去處可去,就往書房那去了。裴賀坐在桌案上,橙黃的燈光将屋子照的亮堂,剛剛點上的火星,被吹外的風吹着微微晃動。
他正要起身将那窗扉合上,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等他擡頭,瞧見的就是蕭妩在書房中放肆,宛若書房主人的模樣。
蕭妩坐在桌案旁的椅子上,擡頭朝裴賀甜甜地笑了笑,又垂眸看起了平鋪在桌案上的畫卷。
上頭畫着一個女孩子,紮在一雙環發髻,幼童模樣,那眉眼間亮晶晶的,很是可愛,但那臉上的胎記,讓這可愛孩童失了幾分好顏色。
蕭妩的眉頭蹙了起來。
她這微小的動作落在了裴賀的眸中,“怎麽了?”裴賀問道。
蕭妩搖了搖頭,可眉間未見有舒展的意思。
裴賀唇角微微勾起,“孤也給你畫一副吧?”裴賀以為她是在羨慕別人有畫像,而她沒有。
蕭妩茫然地擡了眼簾,“為什麽要給我畫畫像?”
裴賀敲了敲她的額頭,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說,便道:“孤想給你畫不許嗎?”
蕭妩點了點頭,就乖乖地坐在了一旁,任由裴賀擺弄。
燭火燃燒,燭淚化作了一團,屋內靜的只剩下落筆聲,與綿長的呼吸聲。蕭妩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裴賀的畫畫了三四副才收了筆。
那四幅畫依次排列在桌案上,畫像将蕭妩酣睡的模樣一一刻畫了下來,宛如蕭妩是畫中的仙子,便像是從這畫中走出來的。
裴賀思慮了一會,從四張畫中移除了一副,又将其餘三幅卷了起來,起了聲,取了那燭臺上的蠟燭。
火苗沾了宣紙,便竄了起來,一把火将那些畫卷燒成了灰燼,一滴燭淚滴落,入了火,那抹鮮紅便消失不見。
他不願意讓別人瞧見蕭妩的畫像,那麽就只能将那些畫像全部燒毀,裴賀起身看了眼桌案上唯一剩下的那副畫像,那原是也打算燒的,但是想到蕭妩還未瞧過,便想着明日給她瞧了,再将那畫像燒了也不遲。
裴賀在蕭妩旁等下了身,他倒是不知道她怎麽這般愛睡,就這般坐着,也能睡着。
裴賀靜靜瞧着蕭妩,眸中有着他也不知道的柔情。
裴賀打橫将她抱起,蕭妩不過低喃了一句,便又睡了過去。
月色透過菱形窗匣,落在地上被切割成了一塊又一塊,像是破碎的記憶,最後連接在了一起,便也就完整了。
裴賀的手指撫上蕭妩的發間,那如墨的長發與纖長的手指相勾,一明一暗。他不用存着她的畫像,因為她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邊,也只能留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