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蕭妩沒想到講故事會是這麽一個講法,次日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平時晨練的點,身旁的位置已經空出來了,蕭妩索性又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
她現在渾身軟綿綿的,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
“小主下午可要踢毽子?”明珠瞧着蕭妩問道。
蕭妩點了點頭,早上沒有晨練,她下午補回來。這下被裴賀知道,也會明白她早上不練是事出有因,他不能打她板子。
到了外頭日頭小了些,蕭妩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到了院子裏,這毽子她之前沒有接觸過,也是不大會踢的,便拉着明珠來教她。
明珠以前在宮裏的時候,宮女們時常聚在一起嬉戲,踢毽子就是其中一項活動,她也學了個大概。那些毽子不過是用雞毛加個銅板捆合而成,哪有蕭妩這枚精致。
這般好看的毽子就算是放在桌臺上做擺設也不為過,現下卻要放在足上踢。明珠不免有些拘謹。
明珠在一旁示範,蕭妩則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瞧着那毽子落得穩穩當當,便覺得有些趣味,讓明珠踢得再高些。
明珠示範了兩三回,就讓蕭妩來試試。
剛剛開始的時候,那毽子像是長了翅膀一般,總是不聽話,沒踢兩下就落在了地上。
後來多練了幾回,蕭妩才找到了技巧,踢得才穩當了起來。
蕭妩踢着毽子,唇角勾起了盈盈的笑意,随着她的動作,發尾的頭發一下一下地晃動着,潔白的後頸若隐若現,晶瑩剔透的汗珠從脖頸滾入衣裳中,引入遐想。
蕭妩踢得穩當了,便玩起了花樣,那毽子越踢越高,高過院中的矮牆,入箭一般越過去,消失在院中。
蕭妩懵懵地看着毽子竄出了矮牆。
“小主,奴婢出去幫你将它撿回來”,明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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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
蕭妩向院外小跑出去,她也想像毽子一樣飛出這矮牆之外,去外頭看看,她想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如裴賀所說,那樣可怕。
蕭妩跑得快,還沒等明珠反應過來,就沒影了,明珠只好趕緊跟了上去。
蕭妩從側門出了院子,西巷郊外人煙較為稀少,空蕩蕩的馬路,蕭妩望不見盡頭,她收回了目光,将視線移到那矮牆旁,卻不見那毽子的影子。
她的眉心蹙了起來,又走近了些,矮牆旁是一片草叢。草長的有十寸高,參差不齊,雜亂無章的生長着,是沒有人打理的模樣。
蕭妩擔心那毽子是掉到了草叢中,被草掩蓋住了,她才找不着的。
瞧了四周,沒有其他可以撥弄雜草的工具,垂眸思量了一番,輕咬了下唇,空手去撥弄那些雜草。
矮牆旁的巷道口處蹲守着兩個男子,手中拿着毽子,正竊竊私語中,“你說這是不是世子要的那個美人?”
“看樣子大概就是,你看這長得跟天仙一樣。”
“那我們把她綁回去?”
“綁,反正是個美人,綁回去世子一定會重重有賞的。”
二人口中的世子,正是武安侯府世子容昭玄,這些日子容昭玄派人在各個巷口守着,就為找到蕭妩,将她擄回去,上次裴賀損了她的面子,他堵着一口氣不爽得很。
在雜草中尋找毽子的蕭妩絲毫沒有注意到巷道口的危險,仍舊認真找着,全然不知那毽子已經成了別人要用來誘騙她的工具。
“哎呀,小主你怎麽上了草坪,這地方不幹淨,你快下來。”明珠好不容易追出了院子,就瞧見蕭妩撥弄着雜草,吓得驚慌失措。
巷道口的賊人被明珠的聲音吓到,蠢蠢欲動的心思被潑了一桶冷水。二人對視了一眼,皆覺不能打草驚蛇,只好留下毽子,從巷道離開。
蕭妩從草坪中出來,明珠急忙用帕子給她淨了手,帶了她進去,又差遣身後的人繼續找毽子。
下午的時候蕭妩的手還好好的,傍晚的時候上頭突然冒出了成片的紅點點。
明珠才注意到蕭妩的手上有一處蟲子的小口。這可吓壞了院中衆人,太子要是怪罪下來,他們的腦袋可是不夠砍的。
外頭的婢女急忙去請了郎中。
蕭妩的皮膚過于白皙,那紅點在手背上格外的明顯,那紅點要是在別人的手上,瞧來定不至于這般駭人。
郎中瞧了瞧,道:“這紅點沒事,蟲子沒什麽毒性,只好用藥材泡個兩三天就好了。”郎中開了幾包草藥。
明珠的雙眸微微紅了起來,她又是自責沒有照顧好蕭妩,又是擔心裴賀的責罰。
蕭妩看着屋內衆人,皆是垂着腦袋,心中隐隐生出幾分不适,只是她不知道那是愧疚的情感。
“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裴賀,塗上粉他就看不出來了。”蕭妩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扯起了起笑意道。
衆人是想瞞着裴賀,可這外院中發生的事情,又怎麽可能能瞞得住他。
前腳郎中剛走,後腳裴賀就來了,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冰冷的眼神掃視了一眼衆人,那一旁的侍從知道事情敗露,打起都不敢喘,紛紛跪下,把頭低低垂着。
“自己領罰。”裴賀冷冷的落了着句話。
衆人應“是。”
蕭妩擡起眸子,怯生生地瞧了眼裴賀,本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但是想到因為裴賀來的急,她的手上還來得及塗粉,上頭的紅點清晰可見,只好作罷,将手藏在了背後,
“你可不可以不要罰他們?”蕭妩低聲道。
“不可以。”
衆人怎敢還不退下,個個起了身,退出了屋子,各自領罰去了。
屋內就剩下二人,蕭妩提溜着圓眼睛瞧着裴賀,不敢出聲。
“做了錯事就要懲罰,他們看不住你,便是做錯了,錯了便該罰,你也一樣。”裴賀捏住了蕭妩的下巴道。
他原是要去宮裏為裴錦眠處理結親一事的,半路聽到外院的消息,又急急掉了頭,往這裏趕。
“把手伸出來。”裴賀冷聲道。
蕭妩又将手往後頭藏了藏,搖了搖頭。
“拿出來,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裴賀的視線落在蕭妩身後的手上。
他的眼神冷得吓人,蕭妩只好将手伸到了裴賀的面前。
那紅彤彤的小點留在白皙的皮膚上,讓裴賀不由地皺了皺眉,“看過郎中了沒有?”
蕭妩點了點頭,“看過了,郎中說沒事的,很快就會消失掉,不會變醜的。”
裴賀的臉色緩和了些,又問道:“為何私自出門撿毽子?”
“我想出去,不想一直呆在着院子裏。”這種壓迫感讓蕭妩感到不适。
裴賀原本緩和的臉色,又變得陰沉了些,“呆在着院子裏有什麽好的,外頭有什麽東西這般吸引着你,值得你這樣惦記?”落在蕭妩的下巴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勁。
蕭妩莫名覺得有些難過,眼框微微紅了起來,“想就是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把我一直關在這院中?”
瞧着蕭妩可憐巴巴的樣子,裴賀終是松了手,可臉色依舊不太好你。那感覺就像是被家養的小貓撓了一爪子。
“你就在這給我好好呆着。”裴賀說罷甩袖離開。
蕭妩不肯讓他走,伸出手拉住裴賀,道:“你罰我吧,你罰過我就不能罰他們了。”
裴賀眉頭深蹙,漆黑的雙眸瞧着蕭妩,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可裴賀卻不覺得自己有多生氣,因為蕭妩這般才更像是人,而這些情緒是他帶給她的,是他讓她變得像人。
“好,不罰他們,罰你,從明天開始晨跑一個時辰。”
裴賀知道蕭妩最讨厭什麽,哪次晨跑她不是苦着一張小臉。
“哦。”蕭妩委屈地點了點頭。
裴賀走後,蕭妩将自己往被子裏一卷,只将兩只手露在了外頭,又偷偷從枕頭旁邊掏出朵野花,這花是她出去撿毽子時,從外面偷偷摘的。
這是院外的花,蕭妩覺得它與院內的花不一樣,可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只覺得喜歡。
裴賀從院子出來,便去了宮裏,知道禦書房定是找不到皇上的,就往齊真道觀去。
道觀是皇上特意讓人建在宮中的,是那些道士煉丹的專門處所。這些年,皇上在齊真道觀的時間越發的長了。
道觀外的小道士見是裴賀來,将他邀了進去。
“太子殿下今日來的這般巧,剛剛皇上還跟三皇子談起你了,說是多日不見你,想你了。”那小道士在一旁巴結地道。
裴賀只是稍稍點頭回應,他被蕭妩鬧的心煩。且這道士的話摻了多少真多少假,他心裏還是清楚的。
他的父皇會想他,那絕無可能,他的父皇何曾把他當過孩子來養,本就沒有父子親情,哪裏來的想念。
只是他沒想到今個兒如此湊巧,裴如年也在。
“父皇。”
裴賀朝着皇上行了一禮。
“是老五來啦”,皇上看了裴賀一眼,笑了笑,又回頭繼續搗鼓爐裏的丹藥。
“太子殿下。”
“四弟”,裴賀和裴如年打了照面。
裴賀瞧了裴如年一眼,裴如年仍舊一身萬年不變的月白色長袍,一根白玉簪子绾在發間,連笑容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裴如年見裴賀來了,便就向皇上告退了。
“有什麽事?”皇上嫌棄有人在這,打擾他煉丹,語氣間帶着些不耐煩。
“兒臣認為将皇妹嫁給陸将軍之子不是明智之舉”,裴賀道。
“你真這麽想?不是錦眠那丫頭讓你來做說客的?”皇上擡了眸子瞧着裴賀,他雖荒廢政務多年,但那雙眼睛依舊帶着銳利。
“即是皇妹讓我說情的,也是兒臣自己這麽認為的。錦眠跟陸小将軍聯姻必然牽扯多方勢力,若武安候府與将軍府聯合,免不了兩家勢大……”
裴賀還未說完,皇上就打斷了他,“按你說的辦吧,我把這朝政事務交給你管理,便就是想着偷閑,你看着辦吧,退下吧。”
看着裴賀消失的背影,皇上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甩了甩手,他确實是這些皇子中最像他的,可他也不全然像他。
皇上不禁回想起當年,他初次關注到裴賀時,那時裴賀還是個六七歲的孩童。他見裴賀親手殺死寵物兔子,那兔子是裴賀在深宮中唯一的陪伴。
那時他就知道,裴賀夠狠,定是一把能鞏固裴家皇位的寶刀。只有夠狠才能做坐上這無上孤獨的位置。
裴承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扳指,腦海中回想起二皇子的模樣。
低聲嘆道:“二兒啊是過于仁善、寡斷的。”
自上次裴賀甩袖而走後,已過了好些時日,蕭妩手上的紅點早已退了幹淨,但卻還是未曾見裴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