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小主,你傷藥塗好了嗎”明珠的聲音從屋外響起。
蕭妩回過神,将腰際的衣裳拉上,“嗯,我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明珠推門而入,看着梳妝臺前梳妝打扮好了的蕭妩,有些于心不忍。
這養在東宮外頭,沒名沒分,供太子取樂,他若高興了,就來這瞧一瞧,逗一逗;若是不高興,便就扔在一旁,不再理會,若是失了恩寵,便是孤獨終老,死在這兒,也沒人知道。
想到這,明珠喉中的話又有些吐不出口了。
蕭妩從她眸中看見了她看不懂的東西,疑惑道:“明珠姐姐,你為何這樣看着我?”
明珠連忙收了憐憫的神色,搖了搖頭,道“無事。”
那手心上的紅腫還未消去,她是萬萬不敢在造次了。
蕭妩點了點頭,又擡了眸子,問道:“裴賀他不來嗎?”
明珠狠狠按了一下自己的傷處,像是在提醒自己,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定了定神道:“太子殿下剛剛派人傳話,讓您早些休息,不要等他了,他今夜有事要忙。”
蕭妩聽到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們休息吧。”
明珠從她的眼中看不出失望傷心,仍是一片懵懂的清明,這樣也好,既不會動情,就不會傷了心。
明珠上前,替蕭妩取下了發釵,那繁雜的發髻化做如墨青絲,披散在了背後。
蕭妩看着明珠動作緩慢,秀眉微動,“你的手好了嗎,藥膏你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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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不禁有些感動,她沒想到對一切都沒什麽感情的蕭妩,竟然會将她的小傷記在心裏,“小主,奴婢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蕭妩點了頭,等妝發卸完,明珠又為蕭妩潔了面,“小主可以安寝了。”
蕭妩上了床,阖了眼睛,有些睡不着,睜開了眼睛,看着一旁的明珠。
明珠見蕭妩又睜開了眼睛,問道:“小主怎麽不睡,睡不着嗎?”
蕭妩點了點頭,“你可不可以陪我說說話?”
明珠自然是樂意的,為蕭妩掩好被子,“小主想要聽些什麽?”
蕭妩想起自己背上的紅梅,問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情嗎?
明珠點了點頭,眉目間染上了笑意,想來是一段快樂的回憶。
“奴婢小時候是跟阿娘一起長大的,我還有一個小弟,比我小上二三歲,母親不放心我們,就帶着我們一起去麥田裏割麥穗,麥穗田旁有一顆李子樹,等秋天的時候,我便和我阿弟坐在李子樹底下,等餓了就摘下一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蕭妩聽着明珠的描述覺得有趣,心中萌生了以後去村野間采李子吃的想法。
蕭妩問道:“明珠你的阿弟了?”
“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現在也在東宮打雜”。
蕭妩知道東宮,東宮就是裴賀處理政務的地方,又問道:“那你的阿娘了?”
她也是故事中的主人公,蕭妩便想問問。
明珠垂了垂眸子,“見不着了,我阿娘死的早,阿爹也死的早,我和阿弟才不得已出來為奴為婢的。”
蕭妩愣怔了一下,明珠的阿娘去世了,所以明珠見不到,那她的阿娘也是去世了,所以她見不到嗎?
想到這,蕭妩覺得心頭驀的一痛,來的毫無緣由,微微蹙了眉,又緩緩松開。
“明珠姐姐,我不記得我阿娘阿爹了,你說該怎麽辦?”
明珠聽到這,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該說些什麽。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裴賀的聲音,“不記得阿娘阿爹,記得孤就好了。”
裴賀邁步朝着蕭妩走來,月色染在他的發絲上,如銀河落墨。
明珠沒想到裴賀會來,他明明派人通傳過不來了,但是這本來就是他的地盤,藏着的是他的女人,他想來就來,無人敢置喙。
明珠從一旁退下,将這屋子留給二人。
蕭妩見裴賀進屋,也不奇怪,這種說來又不來,說不來又來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她仍舊蓋好着被子,擡眸瞧着她,等他走近了,才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裴賀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問他剛剛的說的話,他坐在榻上,指腹撫上她眼角的紅痣,“嗯,當然可以”。
他甚至希望她完完全全的忘記,這樣她的腦海裏才能只有他,完完全全的只屬于他一個人。
蕭妩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看他的臉色算不上好,大抵是遇見了什麽煩心事。
知道他特別喜歡她眼角的這顆紅痣,便就任由他磨搓着等。
那眼角有些微微發紅了,裴賀才松了手。
“快睡吧,明日你還得早起晨跑。”
因為毽子還沒有做好,所以明天蕭妩還不能用踢毽子代替晨跑。
蕭妩聽到“晨跑”二字,小臉就緊巴了起來,頭大。
裴賀只是摸了摸蕭妩的腦袋,就起身準備朝外走去。蕭妩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不睡覺嗎?”
裴賀笑了笑,“你先睡,明天我再來。”
今夜的煩心事确實有些多,東邊的軍營不知道被哪個不長眼睛的點了一把火,他必須要去處理。
蕭妩松了手,點了點頭,等裴賀出了門,她才翻了個身,閉上了雙眸。
……
次日傍晚的時候裴賀才來了,蕭妩還未用膳,正坐在桌臺前練字,上頭的十個“賀”字小楷端端正正地排列這。
她聽見身後的聲響驀得回首,那筆尖的墨水滴落到白淨的宣紙上,暈開來,顯得有些紮眼。
“裴賀你來了。”蕭妩眉眼彎彎笑着道,說罷便又回了頭。
看到宣紙上的墨點微微蹙了蹙眉,不過一會眉眼又松開了,好似又不太在意宣紙被弄髒了。
裴賀倒是覺得可惜了,蕭妩難得寫得這麽好,他手指輕輕附上那點墨汁,墨汁暈得更開了。
蕭妩看着他的動作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瞧他。
裴賀笑了笑,不說什麽,取過她手中的毛筆,在那暈開的墨點上描畫起來。
蕭妩看着出神,那紙上的墨點化作了一朵梅花,順着梅枝開得燦爛,留在這宣紙上,配上端正的小楷,倒是使得這字多了幾分雅意。
“真好。”蕭妩的眸子亮亮的,像是月光下的河水,冒着點點銀光。
裴賀坐在椅子上,伸手将她一攬,蕭妩便落入了她的懷中,“近日你看了些什麽書?”裴賀掃了眼書架問道。
蕭妩指了一本,裴賀伸手将它取下,是一本話本子,上頭還帶着插畫的那一種。
裴賀随意翻看了幾頁,上頭皆是杜撰的愛情故事,裴賀将書合上,笑着問道:“看得懂嗎你?”
蕭妩點了點頭,“懂。”
雖有些字她不大懂,但是配着圖案,她也能明白個大概。
“那今晚講給我聽可好?”
蕭妩想了想,“好。”
裴賀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想起袖中的東西,将它拿了出來,毽子已經做好了,他選了一個樣子最好的帶來。
“這是什麽?”蕭妩戳了戳上頭的羽毛問道。
裴賀将前幾日裴錦眠與他講的話複述了一遍。
蕭妩聽到以後不用晨跑,只要踢毽子,嘴角旁的梨渦深深陷了下去,每次早上晨跑都要要了她半條命。
她把毽子放在手中把玩,頓時覺得它十分有趣,至少比晨跑要有趣的多。
想到這,蕭妩覺得今晚可以多給裴賀講些故事。
用完晚膳,裴賀又帶着蕭妩學了些字。
裴賀點了幾個詩經上的字,“這個字怎麽讀?”
蕭妩瞧着那字,抿着紅唇,這字她記得,前些日子裴賀教過她,但是它該怎麽讀,她是實在不記得了。
蕭妩想了半響還是什麽印象都沒有,掀了長睫,偷偷看了裴賀一眼。
“不會?”
“嗯,忘記了”,蕭妩委屈巴巴地道,乖乖地把手伸了出來。那戒尺不過輕輕落在手掌上,就通紅了一片。
蕭妩垂了眼眸,另一只手輕輕摸了摸上頭的紅印子,像是在自我安慰。
二人便這般一問一答,等蕭妩累了,搖頭說不學了,才作罷。
梳洗完畢,蕭妩将剛剛那本話本,帶上了床榻,見“裴賀躺好了,瞧着她看,才開口道:“那我開始講故事了。”
蕭妩将那些故事娓娓道來,殷紅的唇瓣張張合合,昏黃的燈光從床帳間透了進來,灑在她的面龐上,格外的溫馨。
“紅梅被風霜吹打過後,更顯得嬌媚……”
蕭妩講到景色描寫的時候,裴賀的手指摩搓到她腰間的紅梅印記,“阿妩這處是紅梅嗎?”
蕭妩的聲音随着裴賀的動作顫抖了一下,那怪異的感覺,讓她難以繼續往下講。
“是嗎?”裴賀見她不回答,又再次問道。
蕭妩只好點了點頭,回應他,她沒注意過她腰間的痕跡,等腰間的溫熱消失了,她才肯繼續往下講。
可講到後頭,那只撫在腰間的手,又開始不安分了,從那紅梅處蜿蜒而上,像是紅梅的枝幹,她的身體是一副畫,而他是一位畫手。
“阿妩,講故事要認真,不能分心。”
孤傲的紅梅在風中飄蕩,飄入大海,驚濤駭浪。
最後那故事已經不成故事,只剩下支離破碎的詞語往外冒,像是靡.麗的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