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10
大概二十分鐘,容信撓着頭發邁下樓梯。
一樓樓梯口,時司承靠在欄杆上,眼神有些失焦,指尖架着支香煙,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
容信不自在地摸摸後脖頸,眼神飄向時司承,俨然一幅興師問罪的樣。
“如何?”他吐了個眼圈,聲音被煙草浸透,砂質喑啞,滲着冰淩。
容信先是盯了他一眼,暫時沒回答,等邁下最後一級臺階,才幽幽開口:“發燒了,38度4。”
“嗯。”他淡淡的回,話裏沒有一丁點的火氣摻進去,平滑如紙。
容信倍感奇怪:就時司承這種暴脾氣,自己這麽久都沒回他,他竟然沒發火?!
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份一探究竟的意味。
他房裏躺着的那個女人,不簡單。
“看了這麽久?”時司承又問,語氣更冷了些,手裏香煙的火光猛地閃亮了一下。
煙霧騰騰上升,寶藍色的煙霧彌散在空氣中,遮擋住了他神刻的俊臉,綴飾的他的氣場更加冷峻。
容信抱起胳膊向後倚在欄杆上,漫不經心地回:“我和她聊了會,她身體情況很差……”
他頓了一下,斜眼觀察一下對方靜止的臉色,繼續道:“她這幾天的睡眠時間很少,都加起來也沒幾個小時,運動強度又很大,還受了涼……一來二去就受不住了。”
他沒說話,盯着自己腳前的地面,眼神幽幽,時司承把煙碾滅在欄杆上,順手留在了上面。
“對了。”容信突然又發話,“剛才在樓上,我聽她肚子咕嚕了兩聲……應該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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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靜默。
過了大概三四秒,時司承才有了動作,走向廚房,找管家給她做點米粥。
然而餘光一瞟,瞧見臺子上有碗米飯,已經幹了,但卻滿滿的,跟沒動過似的。
“這怎麽回事?”他用下巴比比米飯,問管家。
管家側身看了眼,繼續淘米,“午飯時候那位小姐沒吃多少,我就給留起來了……這是忘記放進冰箱了。”
“她姓白。”
“是,少爺。”管家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中午沒吃東西?”他問。
管家不可否置地賠了個笑臉,時司承沉默了兩秒,說:“下次讓她自己盛飯吧。”
管家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猶豫着點了點頭。
容信歪在門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突然挑着眉笑了一下,邁腿進去,幫管家把這尊兇神惡煞給請走。
須臾過後,容信又溜回來,跟管家囑咐:“麻煩煮點稀粥,煮熟了先溫着,等她醒了再給她送上去。”
管家聞言,不由得探頭往廚房外面看了看,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夜,沉。
白楠唐在深沉中被噩夢驚醒,頭有些疼,睜眼看見眼前一片漆黑。
房間裏,沒有開燈。呼吸裏,充斥着屬于他的味道,薄荷和煙草的味道。
白楠唐隐約察覺有人坐在手邊,因為氣壓很低,很像他與生俱來的那份壓迫感。
呵。
大概是發燒把腦子給燒糊塗了。
輕淺的自嘲,她的心痛了一下。
但是——
“老唐,你好歹去睡會兒呗。”随着何醫生和牆上開關的聲音傳進耳朵,視野也變得光亮起來。
燈光太亮,刺地她猛地閉上眼,想擡手遮擋着緩和一下。
然而,手指也才剛剛擡起,便被一把按住。
白楠唐疑惑,努力打開眼縫,入目的,便是他帥氣的俊臉。
他臉色不太好,像是很疲倦,眼白爬上了紅血絲,有些發紅。
白楠唐懵了幾秒,反應過來才發現床頭挂着的點滴,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打着點滴。
可是,真的是他。
她淺淺的笑了一下,頭好像并不痛了。
時司承淡淡地看着她,沒有動作。
白楠唐尴尬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心裏的話:“謝謝。”
這時,男人才有了些動作,像是蘇醒了一般,“沒關系,換做旁人,也該如此。”
他的話,毫無遺漏,刮擦着鑿進她的耳朵,剛剛退下去的燒好像又發起來,燙得她眼眶有些潮濕,心裏那一點點可憐的小确幸和小自信,突然間,又沒了。
白楠唐覺的自己真的太卑微,在他面前,她好像永遠都擡不起頭。就如同每一個小欣喜,都是自己的臆想一樣,到頭來都是空的,不存在的。
空氣驟冷,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無聲無息,場面冷凝。
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容信。
他提步走到床前,給她量上體溫,問:“要吃點什麽嗎?管家熬了雞肉粥。”
不同于時司承的冷酷,容信給人的感覺是很陽光、很溫暖的,也不是白少卿的那種溫馨感,也不是謝景殊的書卷氣,總之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很舒服。
白楠唐不覺笑一下,點點頭,又問他要了一杯水。
容信點頭,但自己卻沒動,反而把皮球踢到了時司承那裏:“老時你聽到沒有,倒杯水去。”
“理由。”他皺眉,不滿。
“我是醫生,我要給她做檢查的。”
他又推脫,“管家呢?”
“管家一把年紀了,你讓人家淩晨爬起來給你倒水?尊老愛幼你懂不懂?”容信嫌煩,瞪他一眼嫌棄他事多。
時司承沒法子再推脫,只得默默起身,下樓去倒水。
他前腳剛出門,容信便跟了過去,貼在牆上探頭盯着他的行蹤,确保男人的腳完全踏在了樓梯上之後,才掩上門,飛速回到床前。
“怎麽了?”白楠唐看的莫名其妙,費解的望着他。
“白小姐我問你,你和老時究竟是什麽關系?”容信在床邊坐下,滿臉八卦,又靠白楠唐那邊靠了靠。
什麽關系?這還用問?
“上下屬關系。”她回答得直截了當。
容信狐疑的回望她,“老唐守了你一夜,你就告訴我說你倆是上下屬?”
聞言,白楠唐感覺有些東西湧進了胸腔,很滿,也很沉。
原來,真的是他守了自己一夜,可是臉上,卻又高興不起來。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們除了上下屬關系,還有另外一種關系。”
“什麽?”
“仇人。”她機械的回複出這兩個字之後,又麻木的重複了一遍,“我們是仇人。”
“怎麽可能?他守了你一夜你告訴我你們倆是仇人?”
簡直荒謬!
滑天下之大稽!
白楠唐用力閉了閉眼,說道:“真的,我們真是仇人……你知道唐伊人吧?”
“唐伊人……”容信嘟囔着,突然想起什麽,一下子差點跳起來:“你是白楠唐?!”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一個陌生人準确無誤的叫出來,出乎意料的,她沒有任何的驚訝,平靜地點點頭。
幾年前容信認識時司承的時候,曾聽他提過幾次白楠唐,說自己的妹妹是因為她而死。時司承就這樣含糊的給了他一個關于白楠唐的概念,多餘的,卻也沒說。
所以容信只知道這些,至于他們年少時的糾纏,卻是一概不知的。
這時,容信才深深覺得目前的局面特別微妙,幾乎是千鈞一發。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容信深吸口氣,問。
白楠唐嘆氣,用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搓搓眼,出口的話聽起來疲憊不堪:“等過幾天,我就離開這裏。在這裏的吃喝用住,我都會按照市價結算給他,包括您的診療費也會一并交給他。這之後,我們便再無瓜葛了。”
他和林玉兒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她留在這裏算個什麽?
夜風嘶吼,樹影浮動,難掩荒涼。
容信剛想說句沒必要,房間門就被人大力推開。
白楠唐一哆嗦,擡眼就見時司承站在房門口,氣場很兇。
“你動作怎麽這麽快?”容信顯然也是被吓到了,猶豫着站起來。
時司承冷冷看着容信,聲線低啞:“容信,你就是這樣給病人診病的?”
容信內心狂喊糟糕,最可怕的局面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完了!
時司承發怒的時候,其實反而會比平常更加冷靜,邁着淩厲大步逼向白楠唐。
白楠唐又心虛又害怕,肌肉繃緊,身子繃得直直的,她咬咬下唇,長睫抖得厲害,“你,都聽到了……”
“是,而且是一字不落。”時司承忽然放松了身體,轉而垂頭對她露出一個近乎溫柔的笑容。
他壓低了身體逼視着她,咬着牙啓齒:“我不在乎你那幾個錢,等你好了就馬上給我滾,越遠越好。”
白楠唐看到他臉上的笑,聽着他傷人的話,每個字句都毫不留情,逐字逐句都帶着刺,狠狠紮向她心裏最柔軟的一角,格外的疼。
白楠唐心中一寒,荒涼的如勁力的秋風卷過樹林,所有的生命都随風蕭落。
她沒搭話,故作平靜的點點頭,只是身側握着衣服的手,抖得厲害,還有漲紅的眼眶裏,積滿了點點光亮。
時司承冷哼,甩門而去。
容信嘆氣,安慰地望她一眼,也跟了出去。
白楠唐忽視手上的點滴,翻了個身側着,阖上眼睛,清澈晶瑩的淚珠,滾落。
心中,萬分蕭索。
以後的三天,白楠唐身體逐漸好轉,便想着要離開。
本想去跟時司承打個招呼,但是自從那天晚上走了之後,他便消失了一般,甚至沒有給別墅裏打過任何一個電話——
好像在這裏住的這幾天,就是一個完美的幻想。
她不敢面對她,托付管家幫忙轉告,又給了他一個信封,讓他在時司承回來之後交給他。
“白小姐,這裏面……”管家只說完前半句,後半句換用眼神代替詢問。
“您只管把這個信封交給他,如何決定,他自有定奪。”白楠唐溫婉一笑,眼底卻埋不住的失落。
管家點點頭接過來,從衣兜裏掏出她的手機還給她,“白小姐,您的手機。”
白楠唐錯愕一下,失魂落魄的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他應該早就盼望着她離開吧,所以提前把手機交給了管家……
眸色,破碎一些。
管家親自把她送到出租車上,目送車子遠去才折了回去。
車輪飛旋,出租車像發慌一樣的逃離別墅。
車子絕塵的那一刻,白楠唐積壓了這麽多天的烏雲,像個氣球一樣被戳破。
她捂住顫抖的嘴唇和下巴,拼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哭什麽?
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不會再癡心妄想的等他回家了。
至少,她可以舒開心了。
至少,她不用再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天他會帶着林玉兒回來了。
秋風很涼,刀子一般刮過臉頰,生疼生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