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季钰并不是第一天回來,在碰見謝不臣之前他已經在雲海待了足足一個星期,但基本都是公寓醫院兩頭跑,何懷愁回國養傷他于情于理都應該陪他一段時間。
何懷愁話少,這是天生的,即使身為和他一同長大的竹馬,季钰本人也從沒見過這家夥一天說的話能超過十句。但他在醫院的那幾天,何懷愁一反常态,反而變成了話多的那個。季钰經常看見他臉跟木頭似的,嘴巴一張一合斷斷續續的絞盡腦汁,東拼西湊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就……像剛開始學雲海話的老外。
後來季钰實在沒忍住笑,何懷愁才冷着臉憋了三天沒說話,直到他轉到普通病房,季钰已經不打算每天來了,他終于主動搭話: “你回來有什麽打算還走嗎”
季钰點點頭,又立馬搖頭,擔憂道: “謝不臣生我的氣,他說過不會再喜歡我了,當初是我做得太絕情,現在哪還有臉面繼續留在他身邊呢。”
謝不臣說過會忘了他,那意思就是從今往後塵歸塵,土歸土,再也不會有聯系了。
何懷愁低頭扣着手指,聲音低低的: “我能看出來,你還愛他。因為,只有提起他,你才會傷心。”
這五年裏,季钰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即使被偷過,搶過,宰客過,他一直都情緒穩定,哪怕何懷愁昏迷那天。何懷愁試圖讓季钰淡化對謝不臣的感情,但每一次提及氣氛總會莫名沉寂,再到談話最後無疾而終。
既然打算回國,季钰也不準備藏着掖着了,他唇角一彎,無奈道: “如果他當初再對我壞一點就好了,那樣我早就能忘了他。”
倆人突然沉默了一會,季钰先問他有什麽打算。
何懷愁沉默道: “旅行,繼續。”
“何叔叔他們怎麽說”季钰悄咪咪道: “我聽他們想抱孫子啊,何總,你……不打算努力”
何懷愁擡眼深深地盯他看了一會,又無奈地嘆氣, “他身體不好,要孩子可能有點困難。”
季钰覺得自己吃到瓜了,眼睛都亮了: “誰啊表白了嗎”
“沒有”
“啊”
“他有喜歡的人了。”
“啊……”
季钰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随後和何懷愁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會話就走了。
之後确實很少再去醫院了,變成了每天都往返公寓與貧民窟,不過他運氣總算好了一次,偶遇了謝不臣。
他倒黴了這麽多年,被陰差陽錯困住了這麽多年,老天終于眷顧了他一次,讓他的思念能有地方發洩。他後來每次想起重逢就難免感慨,因為那并不是老天爺眷顧,畢竟他之後還是一直倒黴,而是某個人拼盡全力,甘願放棄一切為他争來的唯一一點的運氣。
從那天聚會回去後,季钰徹底搬進曾經的公寓住下,謝不臣每天都很忙,不僅要去總部,還得兼顧北美航運,反觀季钰那可就太清閑了,他現在工作辭了,花錢全刷謝不臣的卡,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就差拎鳥籠去跟樓下的老大爺下棋。
謝不臣可能還擔心他在家裏無聊,中午總會抽出時間回來陪他吃頓飯,每晚十點前準時回家從一個“沉默寡言冷酷不近人情”的啞巴進化成“二十四孝好男人季钰賣啥都給卡”的啞巴。
就……對季钰好過頭了點,這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畢竟從前那八年基本都是各忙各的,除去易感期,除去工作時間,他們倆能見面的日子是很少的,交流那就更少了,不過最近謝不臣易感期要到了,他卻沒怎麽見人提這事。
後來的日子經過季钰盤問才知道,蘇白醫生經過很多年的研究終于搭配出改善阻斷症的方法——多做(指床)。蘇白向季钰解釋了一堆,但季钰記住的只有零碎的“ao激素”, “倆人腺體互相熟悉彼此”之類的……
不過眼下他還是更好奇,為什麽謝不臣每天晚上抱着手機不給他看……鬼鬼祟祟的。
他那天趴在窗臺數街道上光禿禿的枝丫,無聊地嘆氣。
為什麽這些樹還沒長出葉子
突然賀蘭山來了電話,他翻身背靠窗臺仰頭數天花板吊燈上的水晶。
“我從周行哪裏要到的新的聯系方式,我有事找你。”
“好。”
對面最先沉寂一會,随後一陣滋滋啦啦摩擦的聲音,他才聽到賀蘭山非常沉悶開口: “季钰,從前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那些都是不得已,而且上一輩人的恩怨扯不到這一輩人的身上,謝不臣他……确實很喜歡你,既然回來就不要離開了,你離開的這五年,老謝他過得一點也不開心。”
季钰拿遠了點手機,再三确認真是賀蘭山他才重新放在耳邊,
“其實不——”
“啊啊啊啊啊啊季钰我剛才被人奪舍了剛才那個人不是我我瞎編的瞎說的你千萬別當真對了我還有事就這樣有事找我再見。”
“嘟嘟嘟——”
“走也可以的……”
否認解釋挂電話動作之流暢一氣呵成,連個标點符號也沒有,等季钰後邊幾個字出來,手機屏幕已經滅了。
“嗷,又沒等我說完。”上次聚會是,這次打電話也是。
連續兩次話說一半,季钰郁悶的倒在地毯上,手機蓋着臉當場自閉。
怎麽每次都不讓他說完整啊……
他們會不會誤會
……诶
他猛然驚坐起,那天在車上,謝不臣是不是就是誤會了!
-
賀蘭山在他的公寓裏挂斷電話,然後扔了手機“咚”的一聲,雙腿軟跪在地面,懊惱地嚎叫好大一會。
周行伸手戳戳他: “這些話,越界了。”
賀蘭山把頭埋在地毯裏,悶聲道: “就是因為喜歡才說這些話啊,要是別人我管他這些幹什麽。”
周行眨眼: “我聽不懂。”
對于周行的腦回路和情商而言,這段話的邏輯有點超負荷了。
“因為謝不臣對季钰好,而季钰也恰巧喜歡謝不臣,所以他們兩個才最适合在一起,我想撮合他們。明白嗎”
“還是聽不懂。喜歡,為什麽不争取”
“哎不是,我真是受夠了,你那些年究竟跟你師父學了什麽我去,老謝幹嘛非把你扔給我啊。”
這個周行聽懂了: “為了讓你阻止我去找師父。”
賀蘭山幾乎崩潰: “這個你倒是聽懂了。”
周行: “嗯。”
“啊啊啊啊——”賀蘭山更崩潰了,手指插。入發間把頭發抓成了雞窩,然後嘆氣: “小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而有些人能夠碰見就足夠了,如果最後兩個人都能過得開心幸福,那就是天下第一皆大歡喜。”
周行眼神蒙上一層迷茫,賀蘭山看出來這孩子又聽不懂了,他繳械投降爬起來,恨鐵不成鋼的彈周行腦瓜崩,十分解氣的潇灑離開:
“随便你吧,愛懂不懂,反正也看不了你幾天了,下周就回白玉為堂潇灑,小爺天天選秀,天天當新郎嗯”
從他吊兒郎當,走路搖搖晃晃的背影中周行竟然看到了釋然——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賀蘭山喜歡季钰,但卻從來沒有強求過什麽,何懷愁亦是如此,這并不是愛得太淺,而是這份愛太過濃重,所以他們明白最後和季钰在一起并不是圓滿,雙方各自安好才是。
暗戀這種事情,不一定非要結果,也不一定非要說出口。
既然打算安定,季钰跑了一趟秦家。謝不臣是個愛屋及烏的人,這些年來一直把秦家保護的很好,聽秦桑說他進出謝氏非常自由,有什麽東西不會幾乎都是謝不臣手把手教,但他很少問,畢竟沒人能受得了謝不臣頂着一張看死人的臉看自己。
然後他又去祭拜了父母和外公外婆的靈位。
其實謝狩死之後的那些事他是有聽到過的,包括謝不臣是親自把母親的骨灰從謝狩那抱到秦家的。
舅舅看着阿姐的靈位難免熱淚盈眶: “終于回來了,我們一大家子,終于團聚了!”
季钰: “嗯,謝謝舅舅。您以後要多注意身體,秦桑長大了,比之前穩重很多,該讓他獨當一面了。”
舅舅擡起兩鬓蒼白,連忙道: “小钰,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是說留在雲海嗎這……”
“不是的舅舅,我不走,只是以後不去秦氏了。”方才舅舅提起讓他繼續擔任秦氏ceo一職,他想了想,這算是變相拒絕了。
“舅舅,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秦氏您放心交給秦桑吧。”
因為他剛才告訴秦桑,說如果秦氏沒了,那他再也不回秦家了。這招,應該對他這個表弟有用吧。
季钰回到公寓天還沒黑,街道兩邊枝丫依舊油光锃亮,沒有一片葉子,像極了一個禿頭光滑的頭皮,沒有一根頭發。
一進門季钰立馬打開空調,凍得一哆嗦,心想怎麽開春了還這麽冷,雲海天氣這麽奇怪
今天謝不臣回來的很早,在進門時他已經洗完澡出來了,剛好迎面撞上一路風塵仆仆的季钰, “怎麽回來這麽早,你不和舅舅吃飯”
季钰哂然: “飯不好吃。”
以季钰挑食的程度,除了謝不臣之外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廚師能受得了。吃的菜難度倒是沒多大,全在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小毛病方面。
“嗯。”
謝不臣把擦頭發洇濕的毛巾纏在手上,打算回房間換個衣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走到季钰這飛快在臉上啄一口。
季钰立馬捂臉,騰的一下又紅透了: “怎麽換個衣服也得親。”
謝不臣認真道: “忍不住。”
“那也得打個招呼吧……”不讓哪天出門突然來這麽一下,他紅的跟煮熟的蝦似的被別人看到多丢人啊。
謝不臣歪頭: “你好,季钰同志,我有點忍不住了,請問我可以親你嗎”
“……”季钰有點被無語到,但還是仰頭嘴唇輕觸了謝不臣下巴的位置。
由于第一次主動過于緊張,他捏着衣角的指尖已經泛白了。
謝不臣完全愣住了,僵硬的如同一座雕塑,眼珠子都不知道該怎麽轉了。
知道他這會肯定說不出來什麽,季钰道: “現在說我想你有點晚了,那,那,先,先先先先說,我喜歡你吧。”
他剛才還沒褪下去的紅蔓倏然爬到臉上,他“啪”的一聲捂住臉,頭低得幾乎能埋進胸口。
過了一會,謝不臣終于有了松動,耳垂赤紅,僵硬低憋出來一句: “嗯,我也,喜歡,你。”
斷句卡成了何懷愁。
人類的感情很奇怪,謝不臣抱着季钰的時候讓他說一百句“我喜歡你”都不帶卡殼的,但今天季钰這麽一親他,他卻緊張的連手應該放在那裏都忘了。
季钰點點頭:
“嗯,我知道。”
他何止是知道。當年那場分手,他作為一個成年人處理得有點難看,當時只是一根筋陷入了死胡同,總覺得一定要離開離開,仿佛再晚一秒就不能活了一樣,可這世上哪有這麽多的絕對東方不亮西方亮,關上門還有窗,現在想一想,當初根本沒必要這樣麻煩。
以謝不臣的性子,他大可以直接像對待秦桑那樣來一句“如果拿不到謝家家主的位置,你就永遠也別想見我”,謝不臣絕對停頓都沒有的立馬去辦。
只是當時陷入了死胡同,反而忘記了謝不臣對他的愛有多深,最後還是饒開了最便捷的路,兜兜轉轉走了一圈又回去了。
“啪嗒”一聲,從謝不臣身上掉下來個黑色絲絨盒子,滾到季钰腳下。
他彎腰撿起來,打開一看差點被裏面的戒指刺瞎了眼睛。
謝不臣臉上閃過慌亂,要不是看人是季钰,估計就直接想上手拿回來了。
“這是什麽”
“今天,打算求婚的戒指。”
“……你別告訴我你那幾天抱着手機是為了買戒指。”
“……”
“為什麽突然弄這個”
謝不臣捏着毛巾的手用力了些,嘴角翕動,轉身就走。
季钰跟在身後當“小尾巴”一個勁追問: “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走”
謝不臣瞥他一眼: “嗯。”
季钰容易害羞,這才一句就已經不敢繼續追問下去了,胡亂把戒指盒塞回給他,謝不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分別把戒指套入二人指骨。
謝不臣僵硬道: “等會給你補現場,去換衣服跟我出去。”
他說完跟逃荒似的就走了,說來季钰也是第一次見謝不臣這麽手足無措的樣子。他轉了轉套在指骨的那枚新戒指,心想着改天把箱子給拆開,把他們倆第一對戒指穿成項鏈給個回禮什麽的……
要不然等會還是告訴他自己不打算走吧。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偶然瞥到窗外被傍晚涼風吹動的枝丫,好像已經抽出淺綠嫩芽,他撐在窗臺,終于感受到雲海春天真的已經到了。
枯木逢春。
破鏡重圓。
枯萎掉的樹枝并不是真正死亡,在又一年的春風裏再次顫巍巍地抽芽,最後被旺盛的樹葉挂滿頭,正如他們的愛情。
今天天氣可真好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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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暫時沒頭緒,以後有機會再補吧。感謝大家的陪伴與支持,非常感謝!各位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