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殿下信我
第三十八章 殿下信我
雨聲漸漸停了,不遠處露出了曦光。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睛,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他覺得自己好笑。
他緩緩站起身,四周的景象變得扭曲模糊,他向門外走去。
山間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寒戰,潮濕的空氣令他難以呼吸,他茫然看着腳下青翠,擺擺手說:“雨停了,都回吧。”
姜映月向前一步:“哥哥!”
姜冕置若未聞,兀自下山去了。
賀恂借着太子殿下上山禮佛的機會,只身到清湖去看沈遇練兵。
不料卻下起了大雨,直到傍晚雨才停。
雨後稍霁,賀恂就直奔東宮。
可他卻被攔下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東宮門前被攔下。
賀恂皺眉,詢問門口的守衛:“殿下還沒回來嗎?”
守衛答:“殿下一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那為何攔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太子伴讀,不需通報就能進出東宮?”
守衛說:“是殿下吩咐的,殿下說不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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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恂蹙眉,他追問:“為何?”
那守衛為難道:“小人也不知啊。”
賀恂抿唇,轉身就要硬闖。
門口守衛不敢違背太子殿下的意思,只能生硬地阻攔。
幾人鬧了一會,才從院裏走出來一個人。
彩明向賀恂福了福身子,說:“賀公子請回吧,殿下不想見您。”
賀恂垂眸:“那我明日再來。”
彩明頓了一下,道:“明日也不必來了,殿下說公子您日後都不必來了,他會為您在朝堂上謀個好差事的。”
賀恂眸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彩明:“他這是什麽意思,是再也不見我了?還是要同我一刀兩斷?”
彩明沒說話,算是默認。
縱然冷靜自持如賀恂,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麽理智了。
他一把揮開攔着他的守衛,掠過彩明身邊時丢下一句“得罪”,整個人如同被狂風一般卷進了東宮。
侍衛們還想再追,卻見彩明搖了搖頭。
賀恂快步走近太子所局的院子,他雙目赤紅,淚水蓄在眼眶裏要滴不滴。
太子殿下正站在廊下為前幾日新送來的赤芍剪枝,他一身月白紗衣,站在盛開的芍藥後面,如同遺世獨立的仙人。
賀恂站在院子門口,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死囚尚且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殿下為何對臣如此狠心,說不見就不見了?”
姜冕心亂如麻,他不敢擡頭,他怕自己看見賀恂那張臉後太過心痛。
他問:“擅闖東宮是死罪,你難道不知道嗎?”
賀恂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獻到太子面前。
“殿下要殺便殺吧,臣只求死得清清楚楚。”
姜冕透過森然的白刃看見了賀恂垂下的眼,他緩緩撫上劍身,冷笑一聲,睥睨地看着賀恂。
賀恂驀然擡首,太子殿下冷漠諷刺的目光讓他幾乎肝腸寸斷。
“你要死得清楚,那好,”姜冕捏起賀恂的下巴,目光深深,“本宮就讓你死個明白!”
說罷,他扯住賀恂的領子,把他拖進屋子摔在了地上。
賀恂輕咳幾聲,再擡頭就看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清如。
李清如見賀恂被波及,臉色青白,她跪在地上,拼命為賀恂求情。
李清如的哭聲讓姜冕更加煩躁。
他自诩為一個憐香惜玉的人,可此刻卻對面前這個清麗美人一點憐憫都沒有。
他揉了揉眉心,說:“哭什麽,他又沒死。”
李清如不敢再哭,生怕惹了太子殿下不快。
賀恂見到李清如的一瞬間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暗恨自己沒能處理周全此事,竟然讓太子殿下自己發現了李清如的存在。
太子多疑,兩人之間的信任本就如履薄冰,如此一來更是說不清了。
賀恂說:“殿下為何生氣?”
姜冕怒極反笑:“為何生氣?賀恂,你說要真心待本宮,難道這就是你的真心嗎?你是否也在為李家鳴冤,你是否也覺得本宮是個不近人情的昏庸儲君!”
太子殿下說到後半句已經有些哽咽,他紅了眼眶,心痛不已。
他原本以為賀恂和旁人不一樣的。
賀恂會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告訴他“殿下,別害怕”,他以為賀恂是知道他身為太子身陷囹圄的艱苦困境的。
他更以為賀恂是不惜一切、沒有目的,只為了他是姜冕才說喜歡他的。
賀恂見太子落淚,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他大口呼吸,卻依舊感覺喘不上氣。
他說:“殿下,臣的真心日月可鑒!”
太子冷哼,他擦去眼角的眼淚:“你的真心是什麽?是你送給本宮那只招來禍患的金玉冠,還是你背着本宮偷偷窩藏反賊之女?”
“賀恂啊賀恂,本宮被你耍的團團轉啊,可本宮至今不知道你要借本宮的手做什麽!”
“賀恂,本宮只知道你古板,沒想到你心思如此深沉,本宮再也容不得你了!”
“賀恂,你走吧,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宮不會給你的仕途使絆子,你再也不要來東宮了。”
賀恂怎麽肯走,他顫抖着抱住太子殿下的腰,揚起那張滿是淚痕的臉:“殿下……”
姜冕卻捂住了他那雙戰栗的眼睛。
他嘆息道:“賀恂,本宮是真心愛你啊……”
聽到這句話,賀恂身形一震,他死死抱住太子不放手,渾身都在顫抖。
他說:“殿下,臣知錯了,臣不該瞞着殿下救助李家!臣知道當時查抄李家是殿下的無奈之舉,臣不想殿下日夜罹受良心譴責,臣才救下她的呀!”
太子殿下感到自己撫在賀恂眼睛上的那只手手心更加濕潤了,他望向遠方,心都要碎了。
還要再相信他一次嗎?
若是受傷怎麽辦?
還能給他一次機會嗎……
賀恂拿下姜冕的手掌,把其放在自己唇邊細密地親吻着,他舔舐着太子手心殘留的淚水,口腔裏彌漫着苦澀的味道。
他說:“金玉冠的事微臣不知內情,若殿下不信臣願意以死明志。”
姜冕沒說話,只是靜默地看着他。
賀恂咬牙,撿起地上的劍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捅。
姜冕愣了一下,連忙去攔。
太子殿下情急,竟然直接抓住了劍身。
利刃割破皮肉,鮮血混着淚水流下。
賀恂見狀,連忙捧起太子殿下的手,“殿下你何必!”
姜冕抿唇,他甩開賀恂,說:“賀恂,本宮……本宮再信你一次,你起來吧,把這件事說清楚。”
賀恂緩緩起身,他的心随着殿下的手在滴血。
他欣喜,卻也心痛。
欣喜是因為太子殿下如此深愛他,竟然能給他一次機會;心痛卻是他讓太子受盡了畏怯,卻依舊不能……
“李家抄家後,臣去得晚了,只找到了李姑娘。臣知道殿下相信李家是忠臣,當日之舉不過是被逼無奈。”
“殿下明辨是非,有朝一日必定要為李家昭雪。”
“若那時李家族人皆滅就算是洗清冤屈也沒什麽意思了,所以臣才鬥膽……”
姜冕凝眸,賀恂說得确實不錯,他當日救下李桁時也是這麽想的。
太子殿下看向跪趴在角落裏的李清如,他說:“李姑娘,你或許對本宮心懷怨恨,可當日所有證據都指明你父兄謀反,本宮若是公然抗旨不去查抄你家恐怕也會被慣上個謀逆的罪名。”
李清如身形顫抖,沒有說話。
太子殿下輕嘆一聲,似是自嘲:“本宮是太子,太子是最接近那個位置的人,也是最受猜疑的人,李姑娘,本宮無能,沒法保你們家周全。”
李清如聰穎,哪能不懂太子苦心。
她道:“殿下慈心,小女子永世難忘,還請殿下給小女子指條明路。”
姜冕挑眉:“你父素來和陳國公不和,前年陳國公勸陛下大興土木建造江南行宮,他好在裏面搜刮民脂民膏,是你父拼死勸谏,才得以阻攔。”
太子殿下看着李清如悲憤的神情,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李姑娘你難道不懂嗎?”
李清如唇色蒼白,她心中其實也有猜測,可當年李家的案子幾乎是由太子一手經辦的,李家也是由太子查抄的,要她怎麽能不恨呢。
李家與陳家不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大學士清廉剛正,看不慣陳國公身為外戚作福作威,更不想參與太子與五皇子的奪嫡,所以對陳家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前幾年陳貴妃曾做媒想讓李清如的嫡親大姐姐嫁給國公世子為妻,讓李清如嫁給五皇子做側妃。
李大學士明面上就拒絕了,讓貴妃娘娘很沒面子,兩家的梁子就算結下了。
姜冕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他說:“誰人不知道李家是肱骨之臣,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老五倒是想起本宮來了,在父皇面前舉薦本宮去查你們家的案子。”
“縱然你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也躲不過他人栽贓嫁禍,那時候本宮勢力尚淺,手下可用的人不多……”
“好在本宮還救下了你弟弟,你們李家也不算絕後了。”
李清如一個頭磕在地上,她冷靜且哀傷:“殿下,今日的話小女子記下了,殿下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來日銜環結草也要報答的!”
姜冕頭疼,他揮了揮手,讓李清如下去。
他不圖一個飄零女子能夠報答他什麽,他只是想無愧于民、無愧于國也無愧于心。
賀恂垂頭站在一旁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子。
姜冕被他的模樣逗笑了,他問:“你委屈?”
賀恂搖頭:“臣不委屈,臣恨自己。”
“為什麽?”
“臣恨自己欺瞞了殿下,讓殿下傷心了。”
姜冕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道:“本宮能信你嗎?”
“殿下信我。”賀恂與之對視,目光灼灼。
太子殿下把頭抵在賀恂兄控,輕聲呢喃:“賀恂,本宮最讨厭別人辜負本宮的信任了,你可不能再騙本宮了。”
賀恂手指微顫,最終還是撫上了太子殿下弓起的脊背,他沉聲應道:“臣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賀恂其實壓力也很大,但是賀恂的真心是絕對保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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