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夜悸動
第9章 夏夜悸動
◎初吻◎
堂廳裏一時寂靜,月朗星稀,蟬鳴穿窗而入,描繪着夏季獨有的躁動。
蘇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推開門扶他走進去。
“跟他那樣說是不想讓他再灌你酒。”月色被窗分成格子安靜躺在地上,兩道模糊身影将它打亂。扶着傅雪辭在沙發落座,蘇卿又說,“老總裁特意強調過要你注意腸胃。”
當年那場車禍他雖然僥幸撿回一條命,但是造成雙眼失明脾髒破裂。雙親去世對他的打擊非常大,整日無法進食夜不能寐,身體各方面都受到影響。
傅老隐約提起過,他的性格也變了很多,跟原來的開朗溫和判若兩人。
傅雪辭在黑暗中擡起眼,亮若繁星,無法忽視,“是為了我?”
經過抽絲剝繭,他只抓住這一點,奉為圭臬。
蘇卿失笑,耐心安撫,“對,為了你。”
面對一個喝醉的人,清醒那一方總是更容易讓步。
傅雪辭仰頭靠在沙發背,手臂橫在眼前,只留彎成新月的唇給蘇卿。
薄紗一樣的月光籠着他,霧似的柔和了那抹清淡的笑。
“困了就眯一會,我去拿被單。”她移開目光,留下話轉身走出去。
堂廳裏光線大亮,蘇卿後知後覺原來在房間裏那麽久一直沒有開燈。
她摸了下發燙的臉頰,心想只有月光也不錯。
外婆洗好碗正從廚房出來,遇到抱着被單的蘇卿不由驚訝,“這麽長時間還沒換好吶?”
她眼神飄忽,随口到:“傅雪辭拉着我聊了會兒天。您洗完碗了?不是說等着我來。”
“那孩子喝多之後話也多了。”外婆摘下圍裙,用下巴指着被單,“等你洗要猴年馬月。”
外婆做事雷厲風行,是個急脾氣。自己能做的事多等一分鐘都難受。
蘇卿聳肩,走出兩步轉過身來,“傅雪辭上次來家裏已經是十年前,你還記得他胖瘦?”
“我還記得你那會兒染了個鹦鹉一樣顏色的頭發,有時候別人掃過一眼還問是什麽品種。”
蘇卿想起來确實有這麽個事。誰年輕的時候沒放肆過,總比陳尋知染了一頭奶奶灰在街上被叫大爺強。
小時候眼裏的酷炫等長大回頭看,有感慨,有羨慕,也有尴尬和逃避。
她忍着笑轉移話題,“可你和外公看起來跟他一點也不生分。”
外婆困到眼皮下垂,無暇細想她為何要糾結這個問題。打了個哈欠,聲音困倦,“阿辭回來看過我和你外公幾次。”
所以胖瘦對比并非跟十年前,而是上一次見面。
蘇卿微微愣住,她還以為這是十年裏傅雪辭第一次回來。
客房裏很安靜,傅雪辭像是睡着了。蘇卿輕手輕腳走進去,打開床頭昏黃的小燈,将幹淨的床單被套換上去。
回過頭,颀長的身影在身後,漂亮的丹鳳眼微垂,正無聲看她。
像黑夜中的鬼魅。
蘇卿被吓到失聲,待看清他的臉後舒了口氣,靈魂歸位,“吵到你了?”
傅雪辭搖頭,“一直醒着。”
那怎麽不吭聲,怪吓人的。
“床單換好了,房間平時都有在打掃,你放心睡。”
她轉身,腳下被什麽絆住。傅雪辭伸手攬她腰肢,以防跌倒。
炙熱的溫度在肌膚相親的縫隙裏攀升發酵,比夏季的風還要悶熱,滾燙賽過正午的陽光。
“小心點。”傅雪辭喉結滾動,慢慢放開她,呼吸在唇齒間躁動翻滾。
蘇卿趁彎腰之際深呼吸,從地上撿起一把黑色長柄雨傘,尾部帶有名貴的雙R标志。
“是雨傘。立在牆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倒了。”
傅雪辭坐在床沿,語意不清說:“我也有這個傘。”
這種傘買勞斯萊斯會送,他應該有不只一把。
蘇卿笑了聲,“這不是我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給我的。”
“不認識,他為什麽要給你?”
她想了想,輕聲說:“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好心吧。”
三年前的聖誕節,她和幾個朋友約好去吃飯。在步行街邊等到最後,等來的是一通報喪電話。
趙雨疏是外婆資助的一個孩子,自小在孤兒院長大,人聰明勤勞又懂事乖巧。逢年過節都會接到家裏來,蘇卿把她當成親妹妹疼。
從未想到過她會将生命永遠停留在二十歲。花一樣的女生,沒等綻放先凋謝。
那天下着大雪,她聽到消息時腦中一片茫然,好像斷了一根弦怎麽也接不上。淚水在臉上凝結成冰,她遲遲反應過來,拔腿向家裏飛奔。
凜冽的寒冷刺痛臉頰,耳朵裏風聲呼嘯,肺裏像飲過烈酒,熱得發疼。她慌不擇路,情緒像雪崩頃刻坍塌,無暇顧及旁人眼色失聲痛哭。
雪落在頭頂和肩背,行人穿梭如流,歡快的聖誕歌曲從遠處傳來,聖誕樹上纏繞的彩燈不知疲倦地閃爍。
美好的節日裏只有她不合群。
突然間,雪在她這一方天地停了。她抹了把臉,視線順着漆黑的馬丁靴向上,發現自己被一把碩大的黑傘籠罩。
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在他寬厚的肩膀和帽檐上彙集,毫不客氣地占據領地。
戴着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舉着傘,為她建起了一座臨時避難所。
她腦子是懵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将傘塞進她手裏,“別哭了。”
說完就轉身走了。
“後來呢?”
蘇卿淡淡說:“沒有後來,我和他沒再見過面。”
傅雪辭垂下眼眸,沒再開口。
夜裏好像下了一場雨。他無法确定,頭疼得似要炸開,酒精在幾小時裏仍然嚣張狂舞。
巨大的敲門聲猶在耳畔,吵得他鋒利的眉頭擰成川字。門響了幾下後被推開,一只細軟的手牽起他,說外公外婆不在家,停電了她有點怕。
他将床鋪分給她一半,一個坐床頭一個坐床尾面對面聊天。她說集市上的炸串很香,草莓糖葫蘆很好吃,但她不太喜歡吃那一層糖衣。她問上大學好不好玩,她還沒有住過寝室。
他答應明天坐她的小電動車去吃炸串和糖葫蘆,但前提是她要負責牽着他。跟她說自己也不知道住寝室的滋味,哪裏都有他的房産。
她說那你一定少了很多樂趣。
他沉思片刻,告訴她現在嘗到了住寝室的樂趣。
天色漸晚,他們從坐改為躺在床上。他看不見,但是手臂範圍內觸摸不到她的體溫。彼此泾渭分明,只靠語言交流。
後來沉沉睡去,她何時滾進他胸膛,他又何時緊抱她在懷裏,皆無從考證。只知道兩片唇意外碰到一起時,他心髒狂跳,緊箍着她腰身将“碰觸”變成“親吻”。她抓緊他睡衣領口啓唇承受,沒有閃躲。
冷氣開了一夜,屋裏滿是冰冷的潮氣。雪白的吊頂晃了眼,迷糊的思緒歸位,頭腦逐漸清晰。傅雪辭起來坐在床邊,七點三十分,他通知司機過來接他,順便帶一套幹淨的衣服。
起身去浴室沖了個澡,洗掉身上的酒氣和混沌。水從花灑掉落,像極了那晚的雨,淅淅瀝瀝的綿長,夢裏景象反而越發清晰。
滾燙的岩漿在體內燃燒,燙得他仰起頭不輕不重地喘息。将開關扭到另一邊,升騰的熱氣很快被冷水澆滅,他喉結滾了滾,低下頭抹掉臉上的水珠。
早餐很豐盛,稀粥小籠包,玉米煮雞蛋還有外婆自己做的鹹菜。
“起來了,緩過來沒有?”蘇卿将勺和筷子放到桌上,擡頭問他。
傅雪辭點頭,“昨晚喝醉,打擾你們了。”
“沒打擾啊,外公和外婆可高興了。”蘇卿坐下來,将雞蛋往桌上一敲,脆弱的殼頓時四分五裂。
“你開心嗎?”
她笑着點頭,“家裏很久沒這麽熱鬧了。”
明媚的笑容比窗外陽光都要燦爛幾分。
傅雪辭低頭喝粥,嘴角輕輕彎了起來。
診所六點就開門,外公一早就過去。外婆搭他的順風車去市場買菜。吃完早飯,蘇卿去院子裏菜地澆水,火辣的陽光将她額頭烘出汗。
傅雪辭索性脫掉外套丢給她,接過水管繼續幹活。也不管泥土和水将那雙昂貴的皮鞋弄得不成樣子。
“小心點你的皮鞋。”
“嗯。”
“傅雪辭你的襯衫濕了。”
“沒事,司機會帶幹淨的衣服來。”
蘇卿不知從哪變出手持小風扇對着臉吹了一會兒,又送到他面前去解暑。
“外婆說你前幾年回來看過她和外公?”
他眼眸微動,輕輕嗯了一聲。
“我都不知道。”蘇卿自顧說,“還以為這次是你第一次回來。”
傅雪辭拖着水管走到另一邊,流水澆濕了褲管,他渾不在意,“我以為你不想看到我。”
所以才挑她不在的時候來?
蘇卿啞然。
最後一次通話時她說出那樣的話,不怪他會這麽想。如果角色互換,她沒有把握會如傅雪辭一樣坦然。
水花在陽光下像亮晶晶的水晶,蘇卿抱着他的外套,低聲問:“你這次來也是為了看他們嗎?”
“我這次來是為了找你。”傅雪辭走到牆邊關掉水龍頭,收好水管,然後走回她跟前鄭重且認真地說,“蘇卿,我希望你回來。”
她微微一怔,“回來?”
“你能不能回來繼續幫我?”
心跳微微的有些加快,她靜默着似乎在思考,“林舒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工作,而且秘書很多……”
傅雪辭向前一步,為她遮住陽光。身上微涼的水汽渡過來,沾到她輕顫的睫毛上。
他低下頭,深黑的眼眸映出她姣好的面容,“他們都是外人,你不一樣。”
他說:“蘇卿,我只相信你。”
作者有話說:
元旦快樂!本章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