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校慶
“喲呵——師娘回來了!”
“師娘還帶了吃的!”
江鴻提着打包盒,穿過震耳欲聾的走廊,受到了寝室的夾道歡迎與膜拜——從今天晚上六點開始,全校解去禁酒令、解除法術限制、解除宵靜規則并不設關燈時間,每一棟宿舍樓都在狂歡,各放各的歌,打牌的打牌,玩板的玩板,蹦迪的蹦迪,玩法術的玩法術,放煙花的放煙花,徹底進入了無政府狀态。
當然了,學校裏也飛滿了軒何志放出來的千紙鶴,防火防喝醉了打架滋事,走廊裏到處都是法術的光芒,夜空中充滿了猶如光帶般的煙花,猶如一場夢般。
“不要再叫師娘了!”江鴻飛身到床上,把賀簡揍了一頓。大夥兒又擺開小吃與酒,張錫廷施展了一個法術,整個寝室裏都是飛舞的螢火蟲。
“今天晚上玩什麽啊?”江鴻道,“喝酒純聊天嗎?”心想陸修現在在做什麽呢?要不要去找他?
“這種時候,”賀簡說,“當然是……打麻将啦!輸的大冒險,說好了!”
賀簡把桌子一支,“嘩啦”一聲撒出滿桌的麻将,相當有澳門人的自覺。江鴻作為一個重慶人,也很久沒打麻将了,雖然沒有瘾,但看見麻将仍然很開心,當即把陸修抛到腦後。
張錫廷道:“就不能安排別的節目嗎?”
“蹦迪了!”連江拉着小皮沖了進來,震驚道,“你們這群混子,居然在寝室裏打麻将……算我一個!”
江鴻百忙中還是想起陸修了,給他發了個消息:【你在做什麽?】
陸修:【一邊改卷子,一邊和老師們喝酒,聽他們聊天,你呢?】
江鴻與陸修幾乎是同時給對方傳了照片,江鴻拍了張他的麻将桌,陸修那邊,則是教師活動室的小合影,活動室A區裏是曹斌、朱瑾玲、霍然、可達以及陸修五個人。
陸修像個霸總般坐在單人沙發上,手邊放着一杯香槟,跷着二郎腿,膝頭放着一沓學生試卷。
學校中正在舉行一場不眠之夜的狂歡,而教師們正在幾個活動室裏閑聊、吃點心。
宿舍樓裏,大夥兒一邊打麻将,一邊喝酒聊天,其間又去走廊蹦迪,到得快十一點時,不知道誰用法術在樓下做了個水立方,學生們開始紛紛玩跳樓,從樓上往水裏跳。
江鴻剛開始就喝了不少酒,輸了多少局麻将已經忘光了,依稀記得自己似乎跑到走廊去大喊“我是你們的師娘!”而賀簡也好不到哪兒去,穿着內褲出去跑了幾圈。
後半夜裏江鴻已經沒有記憶了,忘了自己是什麽時候入睡的或者有沒有睡……
翌日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時,江鴻才迷迷糊糊地醒來,随手摸手機,卻摸到了一個人的身體。
江鴻:“?”
身邊還躺着個人?江鴻馬上轉頭,看見了陸修。
“咦?”江鴻翻身坐了起來,努力地讓自己清醒點。寝室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盛夏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外照了進來,陸修坐在床邊,靠在床頭,膝前放着個平板。
室友們都不在,斑駁的樹影投在寝室的地上,空調散發着涼爽的氣息。
“醒了?”陸修說。
“你什麽時候來的?”江鴻問道,“他們人呢?”
“六點多。”陸修答道,“你室友們都去逛校慶攤了,就剩你還在睡,昨晚上喝了不少?”
“呃……”江鴻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撓撓身上,突然又“啊”的一聲。
他什麽也沒穿!江鴻縮在空調被裏,滿臉通紅。
陸修答道:“你隔壁寝室有人把酒打翻,弄你身上了,我早上過來,給你洗的澡。”
“哦……嗯。”江鴻馬上穿上衣服,陸修倒是衣着整齊,下床穿鞋,問:“走吧?出去逛逛。”
“好……好的。”江鴻又想起一件事,說,“幾點了?”
“十二點。”陸修答道。
自己已經睡到正午了!
江鴻洗漱後換了幹淨衣服出來,所幸金帶來的酒很好,沒有令他宿醉頭痛,只覺得肚子餓了。
離開寝室前,江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晚上陸修是不是有節目?于是他從衣櫃裏翻出一個法寶,随手塞在包裏——上次從驅委偷回來的那個“隐身鍋”,待會兒如果人太多太擠,找不到好位置,他就戴着這個鍋隐身,蹲在舞臺一旁看。
陸修:“???”
江鴻:“……”
陸修:“帶它做什麽?”
“別問了。”江鴻又推又拱,催促道,“走吧!”
跟在陸修身後下樓,來到學校主幹道的一剎那,江鴻登時忍不住地驚呼。
“哇——!”
學校再一次換了個模樣,頭頂高處全是飛翔的無線風筝,五顏六色,在燦爛的夏日陽光中點綴着碧藍色的天空,沿着主幹道一排,則全是義賣的店鋪與攤位。
按蒼穹大學的規章,新入學第一年的學生還不能申請攤位,明年開始,江鴻他們寝室就可以擺攤了。
“陸老師!”有學生熱情地招呼道,“吃點什麽?我們是給妖怪優生協會組織捐贈的!”
小吃攤足有上百個,上面有捐贈對象,陸修在店裏買了奶茶,江鴻好奇地看着各個攤位,最後在一個貧困妖怪救助組織的攤前停下,正好攤裏在賣成都小吃缽缽雞,便與陸修點了一份。
“明年我就可以擺攤了。”江鴻說。
“嗯,”陸修漫不經心地說,“你想和誰一起擺攤?”
江鴻本想說與室友,但這種時候,他又順理成章地出賣了他們,說道:“當然是和英俊潇灑的陸老師啦!你攤前的生意一定好到爆吧!”
陸修說:“我可以賣咖啡。”
江鴻從缽裏取出簽串,突然聽見隔壁熟悉的聲音。
“你才多大你就喝酒了,啊?”軒何志正在訓斥小皮,說,“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江鴻偷偷朝小皮打了個招呼,小皮看起來還沒睡醒,正在挨罵。
“……那個連江,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陸老師,你也來了啊?”
小皮不滿道:“他很好的。”
軒何志:“別讓我抓到他的把柄!快吃!”
江鴻心想:你好歹也是教導主任,公報私仇也太可怕了吧。又看兩人面前,一份六串的麻辣燙、兩碗白飯,怪不得總說沒營養。
江鴻看了眼陸修,陸修示意不要看那兩父子,但兩人的聲音還是不停地傳過來。
軒何志:“你就不能多和江鴻玩嗎?”
小皮:“他有陸修了啊!你看,你看?我才不要去當電燈泡……”
江鴻趕緊碰了下陸修,本意是讓他勸解一下,免得在這種大喜的日子裏吵起來。
陸修終于忍無可忍了,說:“軒何志主任,一起吃午飯?”
陸修那話明顯是暗示:你倆不要東拉西扯,把我們也扯進來。軒何志一聽,卻說:“好啊!你們也剛開始吃嗎?”
“還剩多少?我看看……哦!挺多的嘛!”軒何志拉着兒子,端着各自的白米飯,一起坐了過來。
江鴻:“……”
陸修:“………………”
“……別讓我再看到你和那個叫連江的勾肩搭背,老師們都說到我面前來了……”
小皮顯然相當郁悶,一來是連江被父親敵對的郁悶;二來覺得被江鴻與陸修看在眼裏很丢人。
江鴻笑着擺手,示意沒關系,吃吧,陸修便打岔了幾句,把話題岔開,難得地與軒何志聊了會兒天。
“軒老師,我們先走了,你倆慢慢吃。”陸修掏出票券結賬了。
江鴻突然有種內疚感,但看見陸修時,期待又壓倒了這內疚,當真是痛并快樂着。
“還想吃什麽?”陸修問。
“這條隊排這麽長,賣的東西一定味道不錯,”江鴻揚眉道,“試試吧。”
陸修:“我看看……這是沒有特別票券通道的,奇怪。”
今天雖然豔陽高照,但秦嶺裏不算太熱,氣溫始終沒有突破三十度,排隊的學生們發現了陸修,便紛紛朝他打招呼。
過了一會兒,陸修随意地牽着江鴻的手,江鴻心髒雖然還在狂跳,卻已經漸漸地能習慣陸修這些親昵的舉動了。隊伍慢慢地往前挪——陸修又改而搭着江鴻的肩,到得接近店門時,已經把江鴻半摟在懷裏了。
“好像是甜蛋餅。”江鴻口水已經要流出來了,又注意到陸修始終看着自己,便示意他轉頭過去看。
“嗯。”陸修答道。
接着,隊伍拐彎,在甜蛋餅門口擦肩而過,轉進了一個小小的紫色帳篷裏。
江鴻:“???”
紫色帳篷外,以毛筆畫着一只鳥兒,裏頭一片漆黑。
“鬼屋?”江鴻瞬間汗毛倒豎,“不會是鬼屋吧?不對啊,這個帳篷很小的呢!”
陸修提醒道:“這是個奇幻世界,不能以物體表面的大小來判斷裏頭的空間。”
倏然間,裏頭傳出痛徹心扉、真情實感的慘叫。
“這也太誇張了吧!”
“怎麽進來之前不說?!”
“天啊!”
江鴻開始有點慌張,按理說當了這麽久的驅魔師,連熒惑的大boss都見過,應該不會害怕鬼了才對,但誰知道裏頭有什麽啊!
陸修:“那就走吧?”
“還是進去看看吧……”江鴻硬着頭皮,好歹排了這麽久。
但進去之後,裏頭只有一張桌子,桌後坐着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妪,陰恻恻道:“陸老師……您來了。”
江鴻頓時魂飛魄散,整個人纏在陸修身上,心道這到底是什麽啊?!
“祝老師,”陸修說,“原來這是你的攤位,我們還以為是賣雞蛋餅的。”
“嗯。”那老妪說道,“您有什麽想問的?”
江鴻:“哦是……是老師嗎?”
祝老妪現出詭秘莫測的微笑,把手放在桌上,手上留着長長的指甲,猶如一只鳥,慢慢地把桌上的幾枚銅錢撈了回去。
“這是祝老師的占蔔攤,”陸修示意江鴻不要害怕了,說,“她下學年會教你們占蔔課程,你有什麽想問的?”
“我們為保護熊貓基金會募捐……”祝老妪又拿出一張硬紙板,上面畫了一堆熊貓,下面用毛筆寫了“請關愛熊貓”,字上的墨水還淌了下來,猶如血淋淋的恐怖字體。
江鴻只覺得更詭異了。
“我……随便問點什麽吧。”江鴻說,“你想問什麽?我沒有想問的啊。”同時盤算着怎麽盡快脫身,又不得罪這名老師。
陸修看看江鴻,又看祝老妪,沒有說話,仿佛陷入了思考中。
“我……”陸修顯然有點為難。
祝老妪笑眯眯地說:“先搖吧,誰來搖,還是一起搖?”
陸修于是開始搖銅錢,江鴻也搭了把手,六枚銅錢“當啷啷”地掉在桌上。
祝老妪看了眼,發出“嗯——”的聲音。
江鴻說:“問我們倆的緣分吧。”
陸修:“不問這個。”
“你們将會……”
陸修臉色突然變了,正要喝止她,但祝老妪卻說:“……在一起,同舟共濟,很久很久……要相信對方,永遠相信,才能一起闖過重重荊棘,渡過驚濤駭浪,将性命交給彼此……終能窺見雲霾散盡後……的萬丈天光。”
“哦。”江鴻說,“謝謝啊!謝謝祝老師!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陸修突然就走神了,難以置信地看着祝老妪,祝老妪又伸手,把那塊硬紙板翻了過來,說:“承蒙惠顧,一萬九千八,只接受微信和支付寶……”
江鴻瞬間炸了:“三句話一萬九千八!你怎麽不去……祝老師!這也太誇張了吧!怎麽進來之前不說?!”
于是江鴻也和之前進來的學生一樣,發出了痛徹心扉的慘叫。
祝老妪說:“熊貓啊,養熊貓,很貴的……”
江鴻:“…………”
“真的?”陸修突然道,“祝老師,你不能騙我。”
那一刻,陸修的表情變得很奇怪,江鴻甚至有點擔心起來,這是什麽樣的表情,或者說心情?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的雙眼裏閃爍着期望。
“您信得過我,”祝老妪說,“自然就是真的,直面您的內心,是不是?”
陸修掏出手機,掃了二維碼,江鴻說:“真的不能優惠一點嗎?一萬九千八!太誇張了吧!”
“不誇張,不誇張。”祝老妪笑着說,“謝謝陸老師。”
午後的陽光裏,陸修始終在走神,任憑江鴻怎麽推搡怎麽鬧他,陸修都仿佛有點心神不寧。
最後江鴻飛身騎到了陸修背上,說道:“哎!你怎麽啦?”
陸修回身,攬着江鴻的腰,把他摟着拖了下來,江鴻被放了個三十度傾斜,兩人就像跳探戈一般,陸修注視他的雙眼,那一刻,江鴻有種強烈的感覺——陸修想吻上來。
“沒什麽。”但陸修只是這麽說道,便放開了江鴻。
“哎你是不是?”江鴻玩心忽起,開始問個沒完,陸修只不搭理他,江鴻又問:“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江鴻又問,心裏想的卻是“你是不是喜歡我?”。
陸修:“是不是什麽?”
江鴻:“是不是啊?你就說是不是。”
陸修:“是。”
兩人安靜下來,片刻後,陸修又作出有點疑惑的表情。
江鴻笑了起來,想拉他的手,陸修卻把他攬過來,摟在懷裏,繼續往前走。
“和倏忽說的不一樣。”傍晚在射箭攤前玩的時候,陸修正在贏獎品,突然轉頭朝江鴻說道。
“哦?”江鴻完全沒理解,問,“倏忽說什麽?”
“算了,沒什麽。”陸修又道,給自己與江鴻贏了一對運動手環。
“是不是啊?”江鴻又自言自語道。
“是啊。”陸修摟着江鴻,兩人漫無目的地逛着,越貼越親密,總是旁若無人,有幾次江鴻都挨到他的臉,就差親上去了,陸修也從不拒絕他。
“你又不知道我想問什麽。”江鴻說。
“那不重要。”陸修似乎突然心情就變好了,說,“晚上來我這兒睡嗎?”
“好的!”江鴻笑着說。
明天就開始放暑假了,有些學生今天晚上就要回家了。
接着,他們在校道的一角,看見了正在擺地攤演奏的教師四人組——曹斌、軒何志、格根托如勒可達,以及鳳凰思歸!
曹斌拉小提琴,可達吹薩克斯,軒何志拉大提琴……軒何志居然還會拉大提琴!思歸吹着純金的笛子,夕陽下閃閃發亮。
四人面前放着一塊牌:【我們為單身漢募捐。】
“哈哈哈哈哈——”
周圍的學生爆發出大笑,曹斌等人卻非常淡定,各自演奏,大家紛紛掃二維碼付錢。
日暮時分,流金西沉,繁華的燈火盡數亮起,較之昨夜,又是另一番氣氛,日落的餘晖将天際染成藍紫色,微風吹來,猶如一層夢幻的輕紗,籠在了這座群山環抱的谷地上。
第一團煙花炸開,所有學生異口同聲發出“哇——”的歡呼。
各個攤裏的老板們都跑出來看了,大家開始歡呼。
“今年煙花比去年放得早了呢!”有人說道。
煙花接二連三升起,江鴻趕緊拿出手機拍照,陸修帶着他找到一個視野好的地方,兩人站着,安靜看煙花。
煙花集中在中央行政大樓的兩側,仿佛是從湖心島上放出來的,從高處往下看,學生們都離開了原本的地方,朝着中央行政大樓彙聚。
“待會兒是有演出嗎?”江鴻問道。
陸修沒有回答,似乎在思考。
“待會兒晚會開始後,你就跟在我身邊,”陸修說,“一步也不要離開。”
江鴻:“?”
江鴻隐約察覺了不妥,卻沒有多問,只聽話地說:“好。”
“這煙花要放多久?”江鴻看着漫天焰火,很快連教學樓都開始放煙花,大地已被焰火的光芒照亮,圓舞曲在天地間回響。
“很快就放完了,”陸修說,“咱們也走吧。”
走向中央行政大樓的時候,焰火放到了最高潮,先是近千發小型金光彈同時升空,緊接着又是一輪數百枚閃光,最後是花團錦簇的一個大焰火,覆蓋了上萬平方,伴随着無數小型團簇火花。
所有學生都在開心地大喊,交響樂也抵達了高潮,轟然巨響結束時,音樂戛然而止,世界一片寂靜,連整個Hela學校裏所有的燈光也随之熄滅,只剩下觀衆們手中手機屏幕的光亮。
但随着又一首樂曲前奏的溫和奏響,全校燈光再次微弱地亮起,随之而來的是遠處,舞臺升起來了。
行政大樓前,舞臺是真正的必須用“升”來形容,行政大樓四樓陽臺上站着一個人,看不清楚是誰,卻可以肯定在施展法術。
整個行政大樓開始緩慢地分解,各層錯落排序,朝後退去,湖心島緩緩升起,帶着瀑布般的水流,浮上半空,流光四溢。
“哇我的媽——!”江鴻震驚了,“還可以這樣的嗎?”
今年校慶晚會的開場選擇了一首英文歌,舞臺上站的是一名大四的學長,在歡快的節奏中邊唱邊跳。江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整個學校裏所有的燈光都跟随音樂的節奏閃爍,忽明忽暗。
緊接着,無數個平臺也在光芒中升起,飛向行政大樓,成為觀衆席。
學生們全部沸騰了,大一的新生們幾乎全傻了,開始瘋狂地大叫。
“太神奇了啊啊啊!”江鴻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這實在太夢幻了!
這時候他才想起陸修,回頭時卻看見陸修在笑,仿佛覺得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很有趣。
“走。”陸修帶着他,從一個平臺飛向另一個平臺,四周已是燈海,他們仿佛越過了浩瀚的星辰,飛向宇宙中央的宏大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