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囚籠
黑暗之中,江鴻四下摸索着。
被拖進地脈後,黑暗陸修就倏然消失無蹤,刺眼的藍光一閃,眼前則是無邊無際的漆黑,江鴻被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頓時一陣頭昏腦漲。
我還沒有死,太好了!看來那個冒牌貨陳真,至少目前還不打算殺我。
江鴻摸到了地面上的鐵鏈,但這鐵鏈沒有拴在他身上。
他小心地往前走,很快便碰到了鑄鐵的栅欄——這是一個囚籠。現在還在用這麽落後的囚禁方式嗎?江鴻心想。
“有人嗎?”江鴻得确認是不是只有自己被關在了這裏,鱗片已經被收繳了,也聯系不上陸修,得怎麽告訴他這件事呢?
“喂!有人嗎?!”江鴻大喊道。
“別吵了,”一個聲音有氣無力道,“你出不去的。”
江鴻:“!!!”
有人!也是和自己一樣,被騙來關着的囚犯嗎?
“你是人嗎?”江鴻左右轉頭,尋找聲音的來處,接着又撞上了牆壁。
他在牆壁上四處摸索,感知到不規則的形狀,這是一個很小的山洞?
“你是驅魔師嗎?”江鴻辨認出聲音來自隔壁囚牢,但隔着岩石,他看不見對方,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隔壁不再回答他,江鴻往鑄鐵栅欄再靠近少許,這一刻,他看見了少許光亮,随着他的目光适應了地底暗淡的光線,朝囚牢外望出去,他發現——
——自己正身處于一個狹長的囚牢之中,囚牢內一片黑暗,附近仿佛有鐵鏈的聲響,還有人!有活人!
隐隐約約,出現了一抹暗淡的光亮。
江鴻看見的那一點光亮,來自于不遠處的斜對面,猶如夜空裏極其微弱的光源,正在緩慢地搏動着,就像瀕死之人的心髒。
一旁又傳來聲音,說道:“小聲點兒。”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江鴻努力地把頭抵在鐵栅欄前,朝外望去,在他的周圍,都有關押人犯的囚室。
“你是誰?”江鴻看不清楚那人長相,只能看見黑暗裏的身形。
“你是誰?”那男人不答,反問道。
“我叫江鴻。”江鴻答道,“你是驅魔師嗎?”
男人說:“你是驅魔師嗎?”
江鴻:“你是複讀機嗎?”
男人:“……”
一旁那疲憊的女聲說:“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不用再防着了。”
“萬一是他們派來套話的呢?”那男人不安道。
江鴻說:“我是被抓過來的啊!我是蒼穹大學的學生。”
那男人說:“我叫陳舜,我是西安驅委執勤組的組長……”
江鴻說:“哦陳舜,這個名字怎麽……不對,陳舜!”
江鴻馬上擡頭,想辨認那人的容貌,只見對面囚室內沒有栅欄,不……四周的囚室中,只有自己所在的囚室被設置了栅欄,其他囚籠內都沒有阻擋。
“你是陳舜?!”江鴻馬上想起了去年西安除妖,進入地脈深處時,那名健身教練!
“你認識我?”陳舜詫異道。
江鴻說:“咱們不是見過面麽?不對……我懂了!我見過你的複制品!”
“複制品?”那女聲詫異道,繼而是鐵鏈的叮當響聲,似乎艱難地傾身,從左側的囚籠中,探頭與江鴻對視,兩人對視的一剎那……
“朱瑾玲老師?”江鴻的聲音都在發抖,難怪對方的語氣如此熟悉!只是聲音顯得沙啞,導致他一時三刻沒有認出來。
“你認識我?”那女人正是朱瑾玲。
“你……”江鴻頓時背脊發寒,面前這人是朱瑾玲,那學校裏的老師又是誰?!還有多少人,被熒惑神不知鬼不覺調換了?!
“老師,”江鴻發着抖,說,“您是什麽時候被抓到這兒的?”
“老師?”朱瑾玲雙手被吊高,鎖鏈将她固定在囚籠裏,答道,“我不是老師。”
“您……您被抓到這裏多少年了?”江鴻說。
朱瑾玲低聲說:“地穴內不知道日月,也不知道時間,至少也有十來個年頭了吧。”
陳舜說:“我猜我是大半年前被抓進來的,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的同事們,為什麽沒有來找我?驅委還好麽?”
是了……江鴻明白了,他們既不知道有複制品的事,也因為長期被關在地底洞穴內,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江鴻!”左斜對面不遠處,有人依稀聽見了江鴻的聲音,“是江鴻嗎?!學弟,是你嗎?”
“是我!”江鴻馬上道,“你是誰?”
那是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這聲音仿佛又有點熟悉,只見隔了幾個洞窟的牢房內,有人嘗試着傾身。
“我是楊飛瑤!”那女孩兒焦急地說,“你還記得我嗎?上回在西安,約你吃宵夜的那個……”
江鴻目瞪口呆,想起那天自己在地底,聽見的楊飛瑤與陳舜的密謀,楊飛瑤前後的反應不一致,終于有了解釋!
“外頭現在怎麽樣了?”楊飛瑤問,“北京那邊還好吧?!”
被關在這裏的驅魔師,起初還認為自己失蹤了,組織一定會派人搜查,遲早有同事來救,但漸漸地,日久天長,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導致信心被慢慢磨滅。
江鴻說:“陸修一定會來找我的。”
然而江鴻驀然想到一個危險的問題,如果他也被複制了呢?中途他昏迷過,熒惑若複制了他,而陸修又認不出來……不,陸修一定能認出來。他相信自己既然能認出陸修,陸修也一定能認出自己!
楊飛瑤又問:“驅委找過我們的下落了麽?”
“呃……”江鴻說,“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實在太長了,我得先弄清楚,這是什麽地方。”
他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告訴楊飛瑤、朱瑾玲等人,她們還有一個“複制品”,在堂而皇之地招搖過市,頂替了她們在外界的存在的事,這件事想想都覺得恐怖。
但是被關了這麽久,這些驅魔師們就沒有推斷出細節麽?也許他們平時互相不認識?
楊飛瑤焦急地說:“我在外頭的最後的記憶,是和陳舜一起出任務,可是真正的陳舜在這裏,起初我還以為是有人用易容術假扮了他,但你說的什麽複制體?”
江鴻示意稍等,再次把頭縮回去,小聲道:“朱老師?”
他連續問了幾次,朱瑾玲才意識到江鴻在叫自己,問:“怎麽?”
江鴻說:“你們能使用法力麽?”
“不行,”陳舜說,“這條鎖鏈通往法陣,正在汲取我們的法力。”
“咱們這個囚室,也許是衆多囚室中的一間。”朱瑾玲說,“鎖鏈通往某個中央法陣,法陣又以地脈為依托,所有的法力都用不了,只要你一動念,力量就會馬上被吸走。”
楊飛瑤又在另一邊低聲道:“江鴻,江鴻!”
“哎!”江鴻說,“學姐!等等!我正在想辦法!”
“你與陸修學長之間,有特別的聯系方式麽?”楊飛瑤說。
江鴻實在是一籌莫展,他唯一能召喚陸修的,就只有那塊鱗片,但已經被黑暗陳真沒收了。他甚至沒有看清楚,自己是怎麽被送到這地方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原路返回到那棟建築物中去。
“為什麽只有我這兒沒有鐵鏈,是個籠子?”江鴻說,“就這麽瞧不起我嗎?連鎖鏈都不給我綁着?”
“你會縮地術嗎?”陳舜在一旁說道,“試試縮地術?”
朱瑾玲說:“也許因為你是學生,法力不強。”
江鴻說:“不是法力不強,簡直就是全無法力。”
另一邊有人也醒了,那人名叫霍然,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你試試能鑽出來不?”霍然提醒道,“只要頭能過,身體就能過。”
江鴻說:“不會卡住嗎?不對啊,你們都被關在這裏,長的四五年,短的也有大半年,不吃東西,不會餓死麽?”
陳舜說:“捆住我們的鎖鏈直接與地脈連通,能讓我們不餓死。”
江鴻試圖把腦袋伸進栅欄的間隙裏,又說:“那大小便怎麽辦呢?”
“不要問了!”衆人紛紛道,“你快點想辦法!”
江鴻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鎖鏈捆住的人,附近的驅魔師們紛紛回過神來,也許他将是他們的救星。
“那沒有鎖鏈捆住我,”江鴻已經把鼻子部位怼到栅欄裏去了,又說,“我不就要餓死了?”
楊飛瑤在另一個洞窟裏擔心地看着,說:“學弟,你當心卡住。”
江鴻說:“我腦袋不算很大的……應該不會。”
朱瑾玲說:“不要着急,慢慢來,江鴻。”
半分鐘後,江鴻安靜了。
衆人看着他們這唯一的希望,江鴻說:“我……我卡住了。”
“你先退出來,”陳舜說,“頭只要能進就能出,不會卡住的。”
“我信了你的鬼啊!”江鴻掙紮道,他一會兒往裏塞,一會兒往外拔,感覺自己就像那個被塞進了山洞的張無忌。
“換個角度!”又有人說,“小兄弟,你想越獄麽?為什麽沒有鎖鏈拴着你?”
驅魔師們紛紛清醒了,長時間的法力汲取讓他們昏昏沉沉,但江鴻的到來,猶如朝一攤死水裏扔了條拼命蹦跶的魚,頓時令大家恢複了少許生氣。
江鴻還是卡在裏頭,說:“完蛋了,我剛才就不該試。哎,有了。”
江鴻頭過去了,身體過不去,想起一個辦法。
“我餓一會兒,”江鴻說,“應該就能勉強穿過去了。”
四周默哀,江鴻又說:“我來廣州吃得太多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感覺到餓了,再過幾個小時試試看。”
“辛苦你了,孩子。”朱瑾玲嘆息道。
陳舜說:“可是他出去又有什麽用呢?他是凡人,也解不了這兒的禁制,反而容易引來敵人,害了自己性命。”
江鴻說:“沒關系,我會很小心的。”
“小兄弟,”那個叫霍然的又問道,“你能給我們說說,外頭發生了什麽事嗎?”
江鴻把過程以及自己的推斷大致說了一下,無疑這是個極度令人震驚的消息,所有被囚禁在這裏的驅魔師,都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在這個過程裏,他們着急地打斷江鴻,并提出更多的新問題,江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從頭到尾,江鴻已盡量縮減不必要的交代,卻仍然說了将近兩個小時。
只有朱瑾玲沉默地聽着。
“瘋了!”陳舜道,“這個世界簡直是瘋了!這可是驅委啊!怎麽會?怎麽會?”
楊飛瑤也難以置信,終于一切都得到了解釋,為什麽始終沒有人來救她,甚至驅魔師們,根本不知道她已經被抓來了!
“霍老師,”朱瑾玲在江鴻說到自己來廣州時,突然說道,“這就對上了所有的細節。包括為什麽陳舜先前始終沒有與飛瑤一同前往地脈深處進行勘察的記憶。”
“嗯。”霍然不僅沒有氣急敗壞,反而還很淡定,“連陳真也被複刻了,只不知道與人依托的法寶,心燈是否會一并被複制出來。”
朱瑾玲說:“可能性不大,畢竟心燈直接聯結這個世界。”
江鴻的頭還卡在鐵栅欄裏,說道:“可是那個冒牌貨陸修,簡直就與真正的陸修一樣厲害啊!”
霍然說:“他們究竟用了什麽樣的手段,能制造出一條龍的完全體投影?”
大家都沒有說話,顯然朱瑾玲與霍然相比另兩名年輕的驅魔師,要沉着冷靜得多。一旁陳舜只在不停地嘆氣,而楊飛瑤則默不作聲。
“這裏只有咱們五個人嗎?”江鴻仍在試圖把腦袋弄出來。
朱瑾玲與霍然都沒有答話。
江鴻已經卡在這裏将近三小時了,他的肚子餓得不行,開始努力地擠壓,先是朝後,再用力往前擠。
霍然:“小兄弟,恕我直言,我認為以當下的情況,不必再想出去的事了。”
“啊?”江鴻說,“為什麽?馬上就有人來救咱們了嗎?”
朱瑾玲冷靜道:“你知道了這麽多秘密,敵人不可能給你留任何離開的口子。否則只要你成功離開,熒惑最大的優勢就沒有了。”
江鴻:“!!!”
“天啊!”江鴻瞬間明白了這層,說道,“我不想一輩子被關在這裏啊啊啊!啊?诶?”
江鴻一抓狂,肩膀先出了栅欄,緊接着整個身體擠了過來。
江鴻:“我出來了!”
衆人:“……”
江鴻:“太好了!成功了!”
四周鐵鏈叮叮當當聲響,驅魔師們都坐起來了,江鴻正想搓手指打個火,朱瑾玲馬上提醒道:“不要使用任何法術,切記。”
霍然說:“你一旦催動法術,洞內的鏈條就會纏住你。”
“哦哦好的。”江鴻現在是囚室內唯一能自由行動的人,說,“我先觀察下周圍情況啊,大家稍等。”
鐵鏈上的微光勉強為囚室提供了有限的照明,江鴻走了一圈,發現這個囚室內,只能關六個人,空間其實很狹小,而四面全是花崗岩山壁。仿佛這裏是個山體內的空泡,完全看不見任何可能是門的痕跡,或者被填上的洞口印記。
“朱老師,”江鴻開始檢查驅魔師們,小聲道,“你還好嗎?”
江鴻單膝跪地,拉了下朱瑾玲的手。
朱瑾玲是他最熟悉,也最有好感的,雖然教他裏世界探索課的那名導師早在五年前就被熒惑神不知鬼不覺換掉了,但江鴻面對朱瑾玲時,仍然有種熟悉感。
“謝謝你,江鴻。”朱瑾玲回握的動作雖然輕柔,卻顯得有力,說,“我還行。”
“朱老師,”霍然說,“他要在不使用法力,也不使用任何法寶的情況下,找到出口,但目前看來,希望很渺茫。”
朱瑾玲答道:“關押咱們的囚室,應當是一種空間法術,只能從外朝內打開。”
江鴻依次檢查了所有人,霍然是個很有風度的中年人,看上去已接近四十了,陳舜與楊飛瑤則與他記憶中的沒有太大區別,他想拉陳舜的手,陳舜卻掙紮着起身,與他擁抱,那一刻,陳舜居然哭了。
江鴻拍了下他的背以示安慰,又去看楊飛瑤。
楊飛瑤似乎也剛哭過,現在沉默地坐着,伸出手來,摸了摸江鴻的頭,以示鼓勵。
“得找個工具才能把鏈條撬開。”江鴻想了想,說道。
他把系在楊飛瑤脖頸上的鏈條拿在雙手中,試着拉扯了下,它很輕,卻很堅固,每一環都是方形的,上面還有不少符文。
“沒關系,”楊飛瑤說道,“就讓它這樣吧。”
江鴻四處找工具,霍然又說:“小兄弟,你先休息會兒,你一定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