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踏月留香(二)
踏月留香(二)
關于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是誰,楚留香他們沒有在這個話題做太多停留,相反有些沉默。胡鐵花湊過來和陸晴水講。
“天底下這麽大,哪都可以做買賣。”
陸晴水明白他是勸自己不要去送死,但是陸晴水有自己的決定。她覺得在石觀音身上做成買賣,比在楚留香身上誘惑多了。
她只問胡鐵花,“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這話問的太過怪異,胡鐵花只能瞪着陸晴水,仿佛在看一個怪物,“你年紀輕輕,幹這行業太可惜了。”
楚留香說,“你別亂說話。”
胡鐵花和楚留香較勁,壓低了聲音嘀咕,“一般人哪會說這些話,也就殺手會指着劍問快死的人。”
楚留香說,“大夫也會問。”
胡鐵花給了楚留香一拐子,他看到了陸晴水背上的劍,大夫是不可能的,殺手更符合陸晴水的問話,再來胡鐵花看出陸晴水身手不凡。
他是挺希望陸晴水金盆洗手的,畢竟他難得遇上一個好朋友。
陸晴水耳力不俗,胡鐵花和楚留香的話都清清楚楚聽見了,她噗哧一聲笑道,“我不是大夫也不做殺手的買賣。我說過,我是個商人,只不過和一般商人有些不同。我賣的東西很少見。”
胡鐵花不這麽覺得,因為陸晴水說過,她要賣一面鏡子,并且賣給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胡鐵花就想不明白了,像陸晴水這麽年輕好看的女孩子,為什麽要想不開去送死呢。
他把這個問題說出口,換來陸晴水上氣不接下氣的笑,等陸晴水笑夠了,她才說,“因為我不想和你們做買賣。”
楚留香一愣,胡鐵花說,“你若真缺錢,告訴我一聲,再不濟我也能湊個幾兩銀子給你。”
陸晴水說,“你大概是不知道我賣的是什麽,我且問你,你一生意難平的事是什麽?”
胡鐵花不說話了。
楚留香說,“陸姑娘……”
當面去戳別人的傷疤,這的确有些過分。可陸晴水說,“有個浪子他浪跡一生,什麽都不在意,獨獨在意朋友。他最好的朋友從小失明,尋遍多少名醫聖手均是束手無策,縱使這個朋友過得幸福滿足,他還是想幫朋友做點什麽。于是他在我這買了朋友的複明。”
胡鐵花說,“這麽說來你是個大夫。”
陸晴水搖搖頭,“我不是大夫,我只是個商人,我從他身上拿走了最好的東西,作為交換我複明他朋友的眼睛。在這個世上要去實現一件事必須付出代價,有些人有足夠的代價,卻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我就是來幫他們的。得到一些,失去一些。”
胡鐵花和楚留香都沉默了,胡鐵花盯了陸晴水很久,心裏頭有個想法蠢蠢欲動,陸晴水卻說,“我不會和你做買賣的,你死心吧。”
楚留香問,“為什麽?”
陸晴水道,“因為你們是好人,我不希望好人受苦,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眼下還有更多的東西值得你們去珍惜。”
楚留香笑了,“我現在算是明白你說的那句話了。”
陸晴水問,“哪句?”
“好人覺得我的東西物廉價美,非常劃算,壞人認為我漫天要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楚留香念了一遍陸晴水的話,“你的買賣确實劃算。”
胡鐵花道,“只聽別人誇人是好人,沒聽說自己是好人的。”
楚留香和陸晴水都笑了起來。
在姬冰雁加入後,一行人向着大沙漠快速進發,直到入夜才歇下來,胡鐵花抱着一壺酒和姬冰雁嘀嘀咕咕,姬冰雁臉上一陣不耐煩。楚留香看了兩人一會,拿起一串烤肉去找坐在不遠處的陸晴水。
在這支隊伍中,陸晴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為只有她一個女生。其他男人想和陸晴水套近乎,又不敢上前一步。
陸晴水是個漂亮的女子沒錯,她身上有種特別氣質讓人着迷,同時也是這種氣質使一部分望而卻步。于是在休息時陸晴水一個人坐在駱駝身邊,望着遠處的大沙漠。
“給你。”楚留香把烤肉遞給陸晴水,跟着坐下來和陸晴水一起眺望遠方。夜晚的沙漠令人着迷,星子不均勻灑在天幕上,璀璨的讓人誤認為天與地的距離只有一線之隔。
“我有過一個朋友。”楚留香不知道什麽開口,于是他把自己和對方認識的經過都講了一遍,“他彈的琴最動聽,作的詩令人銷魂,更難得的是,他還會做一手好菜。”
于是陸晴水說,“她的确是個讓人心動的女子。”
楚留香原先心裏的憂傷被陸晴水的一句話沖得七零八落,他有些哭笑不得說,“他是個男子。”
陸晴水沒答,只用眼睛看楚留香,仿佛在問你為什麽要說這些。
楚留香注視着陸晴水的眼睛,他發誓這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一雙眼,不是眼中的多情,也并非愛屋及烏,單單是因為美。
是的,美。這雙眼睛很美,你望着它就好像看到了全世界,窺到了銀河的一角,捕捉到星辰誕生泯滅。它實在過分美麗,以至于楚留香生出一種想法。
它不屬于陸晴水。
他覺得陸晴水這樣的女子應該生了雙英氣逼人的眸子,每時每刻都帶着生機,它可以生氣開心,狡黠憤怒,表現出少女細膩的心思。
唯獨不是這樣,雖然美麗,卻死氣沉沉。像個在世間行走許久的老者,漂泊許久孤苦無依,永遠停不下來。
“你有願望嗎?”楚留香問。
手中的烤肉已經吃完了,陸晴水拿着竹簽子在沙地上畫了兩個圈,她沒有回答楚留香的問題,而是說,“生與死的距離很近也很遠,你可以把它們看作天與地的距離,一線的距離看似觸手可及,實際上永遠到不了。”
陸晴水擡頭對楚留香說,“死人複活需要很大的代價。我勸你不要去想了。”
楚留香笑了起來,這種笑看起來更像苦笑,“沒辦法,你說的太誘人了。”
陸晴水在地上無聊戳着圈圈,她說,“我知道你想複活他,他是你的朋友。可是香帥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做這件事時,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或許他根本不願意活過來呢。”
楚留香沒有說話,他陪着陸晴水坐了很久,直到胡鐵花沖他喊話了,楚留香才發出一聲嘆息,“你說得對,或許他根本就不想活了。是我自作多情。”
陸晴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打發楚留香走,“知道就好,快去睡吧。”
她看着楚留香回過朋友中間,繼續有說有笑,他看起來放下了心中的枷鎖,整個人都輕松不少。陸晴水收回目光,靠在駱駝身上看星星發呆。
次日繼續前行,路上卻出了麻煩。他們遇到了彭門五虎,麻煩不是楚留香他們身上,而是彭門五虎,他們騎着馬奔馳在大沙漠上,明明前無仇人,後無追兵,他們偏偏一個個神色緊張,拔出刀來在空中亂舞。
胡鐵花見狀想要去幫忙,卻被姬冰雁攔下,他正和姬冰雁争執,陸晴水說,“不用救了。他們離死已經不遠了。”
話音剛落,馬背上的幾人相繼倒下,胡鐵花跳起來去救最後一個還有氣的。陸晴水卻不知從哪弄來一張弓來,她搭上箭拉開弓弦,新月被拉到滿月,整張弓蓄勢待發,在楚留香還沒問原因時,弓上的箭已經射出,天下掉下一只鷹來,它被人傷了羽翼,雖然沒有死,一時半會也逃不掉了。
“這鷹哪來的?”胡鐵花問。
陸晴水上前拎小雞似的拎起老鷹,“不知道,不過能在大沙漠遇到一只活物也是幸事,至少今天晚上的口糧有着落了。”
她說完晃了晃手裏的扁毛畜生,笑眯眯道,“別怕,我會把你的毛收集好,做成羽扇送給你主人。”
這麽好看的鳥毛扔了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