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算是再憤恨又怎麽樣呢?他們這幾個人都活在風月劍莊這優越的環境當中,從未見識到人間疾苦,他們再有能耐也沒有太狠辣的手段,去調查這些隐秘又黑暗肮髒的事情,這些人間的渣滓。
蘇阡蘇陌他們兩個人,一聽說小鬼回來了,他們就覺得得了先去知府府邸探路了,上次實在是太張揚,這次在白天更是要小心翼翼,生怕被發現。
白千跡坐在暗處,這次他把茶杯輕輕地放在茶幾上的,默默地看着低頭有些嚴肅認真讨論中的蘇子銀,內心忽然有些柔軟。現在善良的蘇子銀跟他們初見時的毫無差別。
那是他最黑暗的時候,他剛剛屠殺完整個藥王府,整個人浸在鮮血裏,大仇已報,中毒頗深,他厭棄這樣恐怖又猙獰的笑容,仿佛這人間對他來說已經可以毫不在意的抛棄,但就在這種時候,蘇子銀偷偷闖入這肮髒的地盤中,天真的孩童以為他是大屠殺中的幸存者,悉心照料他,甚至用小小的身子溫暖他。但就像來時匆匆一樣,有一天他也突然消失了。
但是還好,現在他又遇到小時候的他了。
想到往事,印象中的身影與眼前的身影漸漸重合,突然讓白千跡心裏漸漸堅定了起來,他桌子底下的拳頭漸漸地緊攥在一起。
他趁屋子裏兩人不注意,偷偷走到屏風後面的書桌上,拎起一只細狼毫筆,從懷裏掏出一小張紙,認真地在上面寫了幾個字。他的字跟他這個人的外表一樣,幹幹淨淨,冷冷清清。他走到床邊,摸起腰間別着的玉笛有規律地吹了幾聲,從遠處在這規律的玉笛聲中來了一只渾身雪白的白鴿,他将那只紙放在了白鴿的腳爪處的小竹匣中,拍拍小白鴿的身子,小白鴿就聽話地撲哧撲哧飛走。
蘇子銀和楊澈讨論得太認真以至于沒有聽到屏風後面的動靜,其實也不是太認真,就是兩個人太幼稚,一人一言一句逗過來逗過去,沒有注意沉默着的白千跡,他們甚至連白千跡離開一段時間都不知道。
“少主,我們先去探路,發現知府的防衛并沒有上次嚴,甚至我們在院子轉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上次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裏。”
蘇陌淡淡道,眼睛盯着蘇子銀,有些不放心。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按照我們的猜想,知府這個可能是藏據姑娘的窩點,上次監視這麽嚴,是因為那些可憐的姑娘們在,但現在他們把人運走了,所以防備才低下了。”
蘇子銀天資聰穎,裏面的關系他多多少少能拎得清。
“昨日是什麽時候?”蘇子銀思索半刻問道,他放在身側的手不動神色地握了握緊了拳頭。
“昨日是九月初十。”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沒有什麽特別的活動,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
“那些姑娘……之後會被怎麽樣?”楊澈一直坐在凳子上,靜靜地雙手捧着茶聽他們說話,待到房間裏安靜下來,楊澈臉色有點慘白得問道。
從聽到尖叫開始,他們就一直開始關注這件大事,但從來沒有提過那些姑娘的下場,他們不想問,也不敢問。總覺得最終的結果不會有多好,于是從心裏想避開。
楊澈靜靜地抛出一句話後,全屋子都陷入了死一樣地沉寂。連蘇子銀都安分了下來,不在說話了,他低着頭,仿佛這一切的事情就像天邊的雲似的,抓也抓不住,摸也摸不着。
天色漸漸晚了,月亮緩緩升起,今日萬裏無雲,寂靜幽靜,星河漫天。
他們一行人訂了很多間房間,深夜之時,蘇阡蘇陌半夜輪流在外面值守,重點就是看住蘇子銀不要亂走不要自己出去。蘇子銀緩緩張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這個時候,蘇陌在外面守夜,他們都以為自家的少主已經進入了香甜的夢裏呢。
他蹑手蹑腳地穿了鞋子,走到窗邊,見門口的身影不見了,他便打開窗戶,幹脆利落的用了輕功跳下去點地,落地的聲音很輕微,但蘇子銀還是後怕似的拍了拍胸口,正要當他再想用輕功走的時候,他的背後傳來了一聲冰涼又沒有起伏的聲音:“你要去哪兒?”
蘇子銀轉頭看到這個在深夜白衣飄飄的人被吓得猛地往後一跳,但在看清楚來人之後,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尴尬地一笑:“白、白兄,這麽晚了還沒睡啊!”他雙手不自覺地放在了身前,兩只手交疊着,他還緊張地搓了搓小手。
“你要去哪兒?”白千跡沒有理會他帶些谄媚的話,又重複了一句剛才的話,他眼神有點冷酷,甚至有點兇,這是第一次白千跡這麽生氣的跟他講話。
“我沒有想去哪,我就是覺得客棧裏太悶了,想出來透透氣。”蘇子銀心虛得結巴道。也不怪他撒謊,他就是覺得白千跡會阻止他去襄陽府上,或者告訴蘇阡蘇陌他要一個人去知府,然後讓他們來阻止他。
但出乎意料的,白千跡語氣突然溫和了起來,月光灑在他的眉眼上,似乎柔和了他的氣質。“我們一起去。”
沒有詢問目的地,沒有詢問原因,不管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他都能跟他一起去。
蘇子銀愣在原地,本來就暖和的心,突然猛地一陣跳動,跳得他措手不及。
白千跡說話算話,在這個深夜裏,一直跟着亂逛的蘇子銀。蘇子銀聽到那句話,有些被觸動,但還是依舊想甩開他,所以就四萬八繞,想将跟在身後的白千跡甩開,但是沒有想到,白千跡在他身後跟得很輕松。
沒有辦法,蘇子銀心中嘆了口氣,終于跟他一起去了襄陽府。
半夜中的襄陽府都被月光籠罩着,灑在白千跡的臉上是柔和,而灑在襄陽府的檐牙上,只是徒增陰森恐怖的氣氛。
“晌午阿阡阿陌過來的時候,雖然就探了路,但沒有查到任何關于那些姑娘的線索,我覺得是不可能的,這麽多人轉移一定會在這裏露出馬腳的,我們分頭行動,一間間搜,找到線索之後立馬停手回這裏彙合,現在我都不知道,也不希望能看到什麽樣的情形。”
這次白千跡依舊沒有打斷他,也沒有拒絕他,只是兩人分別之前,白千跡淡淡得說了一句:“注意自己的安危。”
蘇子銀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是習武之人,但畢竟搜空房子是個細致活。“哎。”蘇子銀嘆了一口氣,想推開下一間門,但這次沒有這麽輕易的就打開了。這間房間落了鎖,連一般都是紙糊的窗戶都換成了木板釘着的窗戶,釘得很死,沒有一點縫隙。
蘇子銀在門口徘徊這麽久,白千跡離得不遠,一直在關注他,當然注意到了他的奇怪之處,于是一個閃身就來到了蘇子銀的身邊:“怎麽了?”
蘇子銀皺着眉頭,指了指門窗給他。
白千跡一下子就猜到他心中所想。
“我來吧。”白千跡拿起腰間的玉笛,将纏繞在上面的金絲給抽了出來,他熟練地将其扭成一種奇怪的形狀,他握住鎖,用金絲在裏面搗弄了一下,啪地一聲,鎖開了。
“白兄你也太厲害了吧!”蘇子銀崇拜地盯着他,看着他踏進房門,也看到他站到門檻裏面之後就沒有動了。
“怎麽了?”他繞過白千跡,就看到整間房屋裏面,鋪滿了無數的金銀財寶和銀子。
“啊!銀子!”蘇子銀簡直不違背他的名字,借着月光看到這麽多銀子,他一下子過去抱住了離他最近的一箱銀子。
白千跡的嘴角不自覺地稍稍彎了一下,連眼眸深處都被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氣質。
“為什麽這裏沒有人看守這呢?”蘇子銀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就失去了行動能力,但腦子還依舊可以轉動,他沖過去抱着銀子,一個一個撫摸着的輕輕問道,眼睛裏滿是對銀子的愛,甚至從未擡頭看過白千跡。
白千跡沒有很快回答這個問題,他從蘇子銀抱着的那箱銀子裏面用手指夾出了一個銀錠子,他仔細看了一下銀子的背面印着的字,輕聲說道:“他們不敢,這是髒物,除了幾個人知道之外,他們肯定将這件事情瞞得嚴嚴實實的。”
蘇子銀也學他的動作,将銀子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陣,但什麽也沒看見,他正蹲着抱銀箱呢,于是用手腕碰了碰白千跡的大腿。
白千跡輕輕道:“這是官銀,這麽多的官銀在這裏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說明這是朝廷撥款給襄陽縣城使用的,二就是貪污過來的。”
“但最近朝廷沒有撥款給襄陽,否則太子肯定會将此事說明。這樣也就是說,這是襄陽知府以一些不明手段獲取來的。”
兩個人一唱一和,對方的一颦一笑都映照在對方的眼中。
“但也不是他貪污,這裏官銀雖然很多,但都好像都是別人送過來包裝好送到好的那種,顯然是那種人家送給他的。”
“應該是別的人貪污,然後用貪污的錢給知府。”
蘇子銀一字一句冷靜的分析着。
“你說……這些事情,皇帝他會知道麽?”蘇子銀最終問道。
白千跡冷笑一聲,并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