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英兒啊,你說吧,心理到底是個什麽想法,”老太太說,“你來這兒本來就是不情願的,姥姥知道,姥姥一個人住,随意慣了,你來,姥姥确實沒招待好你,委屈你了,”
委屈什麽的其實沒有,蔣英宇心裏明白,是姥姥收留了他。
躺了一會兒,他咧着嘴坐了起來,全身都痛,火辣辣的,緩了一會兒,他看着老太太說,“你腰剛是磕着了吧,我給你揉會兒。”
老太太被他拉到了床上趴着,在屋裏看了一圈,蔣英宇問,“你這裏,有白酒麽?”
“白酒?”老太太想了會兒就朝自己床邊兒的架子上指了指,“那裏有一個小壇子,泡得有一點兒藥酒。”
藥酒?
也行。
蔣英宇從旁邊拿過小瓷杯接了一點兒,讓老太太把腰露出來。
将藥酒給老太太弄了點兒在腰上,蔣英宇這才伸手給她把藥推開,抹勻。
“這藥酒是泡來喝的吧,”蔣英宇問,“看顏色,應該挺長時間了。”
老太太笑了笑,“诶,對,這段時間沒怎麽喝了,泡越長,越好喝呢,哪天你試試?”
原來老太太也喝酒的,怪不得那天沒說他。
“嗯,好。”
蔣英宇給老太太慢慢的推着,他想向老太太道歉,但是這會兒他卻不知道該怎麽開頭。
而老太太則開始勸慰起他,“你別生安晟的氣,他剛說的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都是一張嘴就亂往外禿嚕,說了就忘了,他人不壞,他就是見不得別人欺負我這老太太。”
“……哦,”蔣英宇這會兒突然想起安晟朝他腦袋錘下來的一拳,想着這人要不壞,能往人腦袋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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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停了手,砸在了地上,但是也不影響他重新認識一下安晟。
安晟這個人……挺狠的。
原本他想,安晟就一個近視,摘了眼鏡應該不大看得清,視力受限,他應該是壓倒式的抵着人揍,可沒想到現實卻是安晟壓着他揍。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她想起安晟小時候的事兒,有時候還是會心疼。
“安晟他可憐吶!沒爹沒媽的,一個人長這麽大,不容易啊,”老太太說。
蔣英宇聽這話就疑惑了,沒爹沒媽?
“他父母是……去世了嗎?”
“屁!活得好好的呢!不過我們就把他們當成死的過了,”老太太一提起安晟的爸媽就氣。
活得好好的?
那為什麽安晟不和他們一起生活呢!
蔣英宇想了一半又暗罵自己犯賤,關他什麽事。
“安晟八歲那年,出了事,被這倆沒良心的送進了精神病院裏邊兒,可沒把孩子活活折騰死。”老太太回憶說。
“什麽?”蔣英宇一頓,“把自己孩子送精神病院兒裏?那什麽精神病院會收這麽點兒大的小孩子!”
他這會兒完全被安晟的身世吸引了,也沒記着不關他事兒。
老太太見他問,也就邊回憶着邊說。
那年,安晟七歲,正是讀書的年紀,老太太和安晟家離得還有點兒距離,他家以前不住這兒。
那會兒安晟白白胖胖的,挺有富貴相的一個孩子,又聰明,別人家孩子還在地上抓泥巴玩兒,他就會背詩了,還能給你解釋這裏邊兒的故事呢!可沒樂死大家。
當時他的父母對他也挺喜歡的,穿的吃的都給他買,只是後來……
那年安晟出事了,他的眼睛被隔壁劉家的大娃劉零力帶着人給弄瞎了,不,也不算是瞎了,老太太只記得當然這孩子滿臉的血,從倆眼窟窿裏不停的流出來,老太太那會兒腿腳還算利索,當場就把那群熊孩子轟散,抱着小安晟就往醫院裏跑,結果醫院要先排隊取號,還要交錢了才給孩子看,那滿臉血的可吓人了,小安晟哭個不停,老太太當時急得不成人樣,身上錢也不夠。
後來在醫院遇着熟人,那人這才聯系了安晟他爸媽,人來以後老太太基本沒什麽事兒了,看着被抱進去的安晟,老太太暗自祈禱着一定要讓孩子好好的,別出什麽事兒,這麽聰明的孩子要是瞎了,那這一輩子不就毀了嘛!
老太太在門外焦灼等待,雖然這孩子和她并沒有什麽關系,但是她想起自己那個遠在城市的孫子,看到這麽小的孩子遇到這事兒,她的心都在滴血。
到了晚上,老太太聽見裏面突然傳來孩子的尖叫聲,小安晟嗓子都哭啞了。
她跑到門邊,門關得死緊,老太太進不去,她只是一個外人。
裏面的安晟哭喊得厲害,老太太心裏急,邊敲門邊喊:孩子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兒?開門吶,開門……
沒人回她,也沒人開門,那間屋子從始至終就沒人給她打開過門。
還是陪着她一起等的熟人實在看不下去,朝着那門罵了幾句,勸老太太說屋裏還有她老伴兒在等着她,這裏應該沒什麽事了,趕緊回家吧,老太太這才被拉走。
回來後的老太太仍舊心緒不寧,老伴兒聽她說了這事兒,只悶着頭抽大杆子煙,但是她知道,自己老伴兒不想讓她再管這事兒。
過了幾天,老太太還是決定去看一看,她想再見一見那個孩子,想知道孩子怎麽樣了。
但是那條街上再也不見那個孩子出現過,而老太太後來才聽別人說,孩子被關在家裏,不準他出來。
這又是怎麽回事?
老太太疑惑,又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安晟爸媽幹的蠢事。
原來安晟醒過來以後,躺在病床上指着牆角哭喊着有一個怪人在盯着他看,特別吓人,他哭喊着說出了那個怪人的長相和穿着,這可把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這孩子瞎說什麽呢!
也不知怎麽的,那一群醫生當即就說這孩子沒救了,送精神病院吧。
大人連着孩子被醫院趕了出來,也是從那天開始,安晟總是常常尖叫哭喊,無論在哪裏,家裏,大街上,學校裏,有一段時間還因為哭喊得太過火了,聲帶差點就毀了,于是他爸爸給他帶了一個口罩,不準他摘下來,怕吵着其他人。
但是口罩也有摘下來的時候,學校不堪其他家長的投訴,只得将安晟爸媽叫來,讓把孩子帶回去。
學校沒有再去,他爸媽上班的時候就把他關在家裏邊兒,雖然鄰裏鄰居都不太看得下去,但是這是別人的家事,也不好插手。
而且大家連自己家的事兒都忙不過來,哪裏還有空去管他家的事。
每到夜晚的時候,安晟爸媽還沒下班回家,也不知道是加班還是什麽,只有小安晟一個人蜷縮在床上,恐懼到極致,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尖叫,時間一長,鄰居每天聽着也都習慣了,也就沒有人去多嘴。
老太太聽完,按照別人指的路,這才找到安晟家,她敲了敲門,沒人,可能出去了。
她踮着腳扒着窗戶朝裏面看,看了好幾圈才在角落裏找到蹲在牆角的小安晟。
老太太喊他,小安晟擡眼看她的那一瞬間,老太太差點當場就哭出來,眼睛酸得受不了。
這才多久沒見,白白胖胖的孩子變成這般模樣,瘦得不成樣子,全身髒兮兮的,臉上還有着未幹的淚痕,兩個大眼睛不像其他孩子一樣黑,反而有些灰白,也不知道孩子的眼睛救沒救回來。
老太太伸手進去想摸一摸安晟的腦袋,隔着窗戶的防護欄,她費盡力氣也沒碰着孩子。
看着小安晟有些呆愣,完全見不得以往那股聰明勁兒的樣子,老太太當即決定要去找他爸媽談一談,孩子不能這麽給他們糟蹋。
怎知,還沒等她去找到人,孩子就不見了……
有人給她說,她去看安晟回去沒過多久,安晟他爸出了事,回來的路上掉進了下水道裏,差點沒淹死,也是從那開始,夫妻兩就經常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而安晟在某一天突然指着他爸尖叫,顯然一副吓壞了樣子,他說他爸身上趴着一個全身腐爛了,一身大紅衣的阿姨。
而那會兒夫妻兩人對于這個兒子的最後一點兒耐心也終于耗盡,打定主意之後,夫妻兩人将安晟給送到了精神病院,那一天,安晟媽媽笑着将包包裏的變形金剛的小人兒遞給小小的安晟。
那天之後,安晟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爸媽了。
老太太心裏愧疚啊!她覺得她對不起小安晟,她說她要去找他爸媽的,可是她沒找到啊!
她四處打聽那個精神病院是哪家,在哪裏,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可是因為她和安晟并沒有關系,所以連見孩子的資格也沒有。
老太太當即就跌坐在地上直抹眼淚,不管怎麽說的也要見到孩子,那些人碰她不得,最後一個主事的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準許她進去看了一眼。
可是看到孩子之後,她差點昏死過去,孩子像是瘋掉了一般,癡癡呆呆的,一會兒原地拿着吃飯的碗敲着,嘴裏碎碎念着,一會兒又看着某處笑起來,說,你來了,快過來,……
最吓人的是孩子的眼睛已經灰白一片,幾乎看不到一點黑仁兒。
老太太被人扶着,還沒緩過來,安晟又突然哭喊起來,抱着腦袋喊着滾開,快滾開。
老太太哆嗦着嘴被人扶了出去,一路上她都在想,怎麽會這樣,孩子怎麽會變成這樣,這是發生了什麽。
她不知道,這麽小的孩子,這麽小……
老太太想,她要把他弄出來,孩子實在太可憐了。
精神病院裏邊兒的人告訴老太太,要想把人接出去,必須得有他親人來接,也就是說,必須得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人肯養他。
可,老太太找不着人啊!
也許是天意,兩個月之後,安利一家來到他們這裏,剛好安利來找老太太詢問對面店面的問題,老太太又一打探,果然,安利就是小安晟的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