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我下意識擡眼向老弟看去,發現老弟此時像一只落湯雞一樣狼狽。
被老弟和少年用來添水的鋼盆倒了,刺骨的冰水盡數潑灑到老弟身上,老弟的頭發,衣服還有鞋子通通濕透,廚房的地面頓時濕透,水跡向四周蔓延開來。
老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還是被冰住了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裏,不敢看向老媽。
明明這件事與我無關,可是看到這一刻我身體不禁緊繃住,下意識看向老媽,緊張又害怕的等待着從老媽口中吐露出怪我的字眼。
我趕緊把地面上水跡即将蔓延到的地方的蔬菜和小米之類的東西拿起來放到其他幹爽的地方。
果然老媽看到這一刻放下菜刀,緊鎖的眉頭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餘光看見我在搶救蔬菜,嘴皮子上下一動,馬上就要吐露出什麽難受人的教訓話語。
少年這時插話進來,臉上帶着歉意,讓人不忍責怪“不好意思徐阿姨,怪我,若不是我把盆給小應,他也不會拿不穩潑到身上。”
老媽聽了這話不好說什麽,只能點頭說沒什麽,這誰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然後讓少年出門幫忙拿拖把。
老媽緊接着轉身對着以為逃過一劫的老弟大罵一頓,說她忙的要死,大冬天的衣服還不好幹,衣服還濕的這麽透,明天上學穿什麽?幹脆不穿,就這樣凍着。老媽罵着罵着順便捎帶上我,說我在旁邊不知道看着他,就讓他倒水,把水弄灑不是遲早的事嘛。
之前誇誇熊的事情我心裏悶氣,現在發生了這件事我心裏又有氣,脾氣上來怼了老媽一句“為什麽什麽都要賴我,我又不是在那邊玩,我發現了已經晚了。”然後不理老媽放下削了一半的土豆轉身跑出去。正巧撞上拿拖把回來的少年。
少年見我這樣,幹脆放下拖把,追着我跑出去。然後将我帶到小院後面的石凳坐下。
石凳被灌木叢圍繞,灌木叢旁邊又有幾棵高大的梧桐,坐在裏面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有人的。
我第一次反抗老媽,以至于隔了這麽遠我的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動。我扭頭看着坐在我旁邊的少年,陽光透過樹葉落到他的臉上,皮膚細膩光滑,以至于少年臉上的絨毛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我忽然臉上有些發燙,做賊般心虛的扭回頭,盯着遠處的花壇看。
“我每次心情不好都會跑到這種地方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吹着風,一會兒就好了。”少年扭過頭看着我開口。
“哦……”我感受到少年的視線不敢回頭對視,只能繼續望着旁邊的灌木叢,手邊悄悄地揉搓着石凳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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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弟弟是我潑的水,我替你報仇了軟軟。”少年的視線不含侵略性,有的只是無盡的柔和與溫柔。
我遲鈍了好久終于反應過來,一時不知道怎麽回話。我也不敢看少年,只是默默的折磨石凳。
終于,我找到了我的聲音“江同學你……還是不要叫我軟軟吧,大人他們可能……會不高興的。”
“好哦,徐同學。”少年一秒改口,嘴角上揚,露出皎潔的牙齒。快速的好像剛才那個黏膩的稱呼從未出現。表情與之前沒什麽變化,可是無端的會讓人覺得少年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高興。
“對了,徐同學你看,”少年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個穿了條繩子的長條形粉色珊瑚塊兒。“這個送給你,本來想當你的生日禮物送給你,但是看到你不開心,我就提前拿出來送給你,書上說女孩子收到禮物心情會變好。”
我愣怔的看着珊瑚塊兒,我的生日是臘月二十七,每年這一天都會很忙,沒時間過生日,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在意過生日了,沒想到少年竟然記得我生日,還想要送我禮物。
少年示意我低頭,我稍稍靠近,微低着頭由少年為我帶項鏈,項鏈帶的很快,我感覺好了想要直起身遠離少年。
沒想到少年忽然一把将我拉入懷中,緊緊的用雙臂箍着我,而後将腦袋埋進我的脖子旁,輕輕的蹭着我的脖子。
我大驚失色,想要掙脫少年的束縛。
少年悶悶的說“徐同學,讓我抱抱你吧,我好不容易才抱住你的。”
我聽了少年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難受,而後不再動作,可是我害怕被路過的大人發現,只能警惕的望着四周。
“你……沒事吧。”少年有點不對勁,我試圖安慰。
“徐同學,我潑了你弟弟”少年悶悶的聲音從我的脖頸間傳來,“你不要害怕擔心,你不敢說的話我替你說,你不敢做的事我替你做。”少年說後半句時擡起頭,鼻息噴灑在我的耳邊,弄得我耳朵癢癢的。
明明不含一絲情‖欲的話語,卻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簡單直白的話勝過世間千言萬語的情話。
“謝……謝謝,”我眼尖看到有人朝我們這邊走來,趕緊推開少年,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
少年被我推的措不及防,整個人向後邊的灌木叢歪去,他的表情還是愣愣的,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阿姨好,”我向遠處走近的一位年長的的女性問好,阿姨向我點點頭經過了我和我身邊的灌木叢。
幸好沒發現少年。我在這邊暗自慶幸,兀的對上少年幽幽的視線。耳朵一紅,趕緊拉少年起來,然後不顧他的反應匆匆的跑開。
我這算什麽,我光明正大的,又沒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這樣做好像在做壞事一樣。
我走到樓下,臉上的熱氣消下去一些。不知道老弟現在怎麽樣了,我欲上樓,發現奶奶的房門開了一半,裏面傳來陣陣奶奶壓制的咳嗽聲。
我心下一緊,三步做兩步上前,透過門縫,發現奶奶正在費力的修補着我的那件破了的襖,我下意識捏住身上穿的黑襖下擺,看着奶奶吃力的對着外頭的日光穿針引線,鼻子一酸。
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奶奶平時是不管這些事的,但是偶爾會說那麽兩句。我在門口蹉跎一會兒又悄悄的離開。
發生了那麽多事,一件一件壓在我心頭,別人縱使對我又是指責又是冤枉,我是不會掉下一滴眼淚的,可是每次一有人為我說話為我撐腰,卻總是忍不住流眼淚和委屈。
我摸了摸眼睛,放下手來,指腹有些濕潤。我上樓的時候餘光看見少年的身影,臉上不由自主的又熱了起來,我像被狗追一樣加快腳步。
家門口的走廊上放了一個衣架子,上面挂了幾件老弟的濕衣服,隔壁爸媽的房間掩上一半房門,老媽正在生氣的唠叨老弟。
我知道我要是在這一刻進去,免不了得到幾句教導的話,所以我老老實實的拿上門口的掃把進了隔壁我日常起居的房子。
屋裏地板上有些垃圾,我熟練的将它們掃進垃圾桶。而後坐下來看着放在桌子上鞋盒裏的誇誇熊碎片發呆。
忽然我的眼前閃過一只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拿走了盒子,我順着盒子往上看,發現是進了屋的少年。
少年伸手撥了撥盒子裏的碎片,看着我說“我快餓死了,徐同學你下去給我做點好吃的吧,這東西別擔心了,包在我身上。”
“好……”我看着少年臉上明晃晃的笑容心裏好像被陽光照射了一樣感到暖洋洋的,下意識跟着露出笑來。
可能少年只是想要安慰我而已,我比誰都清楚誇誇熊是拼不好的,而且網上還搜不到圖紙。
誇誇熊是小魚希望我不要那麽自卑,時常誇誇自己創造出來的角色,小熊是她親手畫的。積木是定制的,然後一片一片親手拼好送給我的。
無論少年拼不拼的好誇誇熊,我還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少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這麽一個人能夠陪陪我,理解我,和我說話,毫無保留的站在我這邊,我其實已經很滿足了。
回想以前,每當午夜夢回,內心的苦悶和孤寂無人述說,沒有人和我說話,我都很慶幸,幸好少年來了,來到我的生活中。
我最後看了一眼專心搗鼓碎片的少年,關上門離開。
路過爸媽房間發現老媽不在房裏,只有老弟一個人趴在床上玩玩具,老媽應該下樓了。
我看了一眼後下樓,進入廚房前我的腳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帶着我拐進奶奶的房間。
奶奶還在用着同色系線補着我的棉襖,感覺有人擋着光線,擡頭發現是我。
“诶,小軟,你身上穿的誰的衣服?”奶奶首先注意到我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襖,她拿剪子剪線,而後又扯出一根線來。
“江同學的,他借我穿的。”我看見奶奶艱難的穿線,走到奶奶旁邊拿走針線對着光快速的穿過去。
“哦,小年啊,他人還挺好,你大些,多照顧照顧他。”奶奶接過我遞來的針,摸着衣服上的口子,找準位置下了針。
“你不要老和你弟弟對着幹,他要什麽給他什麽,不玩了不就還你了,你做姐姐的,讓讓他吧,你看你這好好的襖子,補好了也是個破相。”奶奶忍不住唠叨幾句,她不希望子孫整天打打鬧鬧,一個人強勢,那另一個就多讓讓,怎麽過不是過。老人家希望孩子們和和美美的。
我聽了不想說話,看了一會奶奶縫我的棉襖。找借口溜了出去,跑到旁邊公共廚房。
廚房已經收拾好了,只剩下地面上水跡暫時幹不了。老媽正在廚房忙活,老爸在一邊幫忙,飯也做好了。看到我讓我把老弟他們叫下來吃飯。
于是剛下樓沒幾分鐘的我又上樓了,一天天的上樓下樓得有十幾趟了。
一天過得很快,轉眼太陽落幕,繁星登上舞臺,晚上星星這樣明亮,明天必定是個大晴天。
洗漱過後我收拾明天要帶的東西,少年早已上床,他拉上簾子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他肯定沒睡覺,因為我看到上鋪的床簾時不時地動了一下。
我預備上床,掀開簾子坐了進去,忽然上鋪伸下一只手,給了我一個盒子。
是白天的鞋盒!我按住激動的心打開盒子,裏面鋪了一張折疊的紙,紙上面躺着一個完完整整的誇誇熊。這也太快了吧,我暗自訝異。
“江同學你修好了!”我抱着誇誇熊激動的從下鋪爬上上鋪,掀開少年的簾子。
少年此刻斜靠着牆壁,手上把玩着一個小貓手持鏡,偶爾翻到正面看上一看。
但是少年的表情又不像是在欣賞自己的美貌,像是…透過鏡子看什麽人一樣,又或者是在和鏡子聊天?。
我內心古怪,鏡子有什麽好看的,還在大晚上照鏡子,有點瘆人。我看着鏡子感覺有些熟悉,定睛一看這不是少年送我的禮物嗎,我一直放在枕頭底下,很少拿出來用,少年是怎麽找到鏡子的?
少年好像預料到我會爬上他的床,只是淡淡的看着我,點了點頭。
少年此刻情緒似乎不高,沒說話,我後知後覺感到有點尴尬,趕緊表示誠摯的感謝,在退出去之前忍不住說“江同學,你最好不要在晚上照鏡子,聽說很容易會看到前世的自己。”
“哦?前世的自己,”少年來了點興趣,将鏡子對着自己晃晃,說“看到了會怎樣?”
“我是聽長輩說的,看到了……可能就會被前世的自己代替,然後就被關在鏡子裏面出不去。”
我感覺這話有點像哄小孩的,果不其然聽到少年嗤笑一聲,一看少年就是沒有相信。
我趕緊補了一句,“這可能是大人哄小孩的,但是晚上照鏡子照多了會做噩夢的,江同學你明天再照吧。”
說完我麻溜下床回到我的床上,回到之前眼尖手快的接着少年扔給我的東西。
是鏡子,下一秒我摸了摸枕頭底下,果然少年拿的是我的鏡子。
少年修好了我的誇誇熊,所以對于這種小事來說我并不計較,相反為了還少年這份情我得挑個禮物送給他或者請他吃飯。
我挑了周末的一天,避開少年和老弟,偷偷一個人上街去給少年挑禮物,這是我思來想去好幾天的結果。
少年喜好與我相似,很多地方甚至一樣,所以挑禮物不太會踩到的雷區。至于其他,先給少年送禮物,然後吃飯什麽的再約他出來。不能只送一樣,畢竟少年已經送我很多東西,我到現在還沒有送出一樣像樣的禮物。
商業街賣各種東西的都有,偏偏我有選擇困難症,早知道我就約上兩個好友陪我逛街了。
我出了一家店鋪,準備去對面街道看看,走路過程中忽然聽到嘈雜的聲音,還有汽車的喇叭聲,伴随着刺眼的燈光,我模糊間看到一輛汽車向我飛馳而來。
……
滴……滴……滴,耳邊不知名機器作響。
好疼……
發生什麽事了?
我的腦袋一陣陣鑽心的疼,身上也疼。
大腦一片空白,一往深處想腦袋就疼,還想吐。
我費力睜開眼,入眼處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鼻尖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我嘗試坐起身,試了好久起不來,身上很疼,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我這是在哪?
擡起手,我模糊的看到手背上紮了針,費力扭過頭,看見床邊立着一根支架,頂端倒挂了幾瓶藥水,其中一瓶藥水底下插了一條管子,管子一直延伸到我的手上。
哦,我這在醫院。我不再琢磨,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目不轉睛的盯着藥水一滴一滴的滴進細管中,很快藥水瓶裏的淡黃色液體蓋不住底部。
藥水快滴完了,我遲鈍的意識到。
忽然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了個護士,護士見我醒了,一邊問我感覺怎樣,一邊熟練的幫我換藥。
我請求護士小姐扶我起來,我靠坐在病床上,腦子逐漸一點一點的清明起來。
護士小姐在一旁記錄一邊慶幸的對我說我運氣好又不好,運氣說好呢,汽車撞了我,說不好呢,司機倒是沒有逃跑,還将我送進醫院,付了醫藥費。不過幸好沒什麽大問題,輕微骨折和腦震蕩,休息個把月就好。
是了,我是被車撞了,可是我的腦子亂亂的,其他的很模糊,想不起來。
護士小姐說這是很正常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她還和我說我的父母來過一次,和肇事司機協商好,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多大問題就忙着回去了。
我問我躺了多久,護士小姐說一星期了,不過連忙表示放心住,醫藥費住院費什麽的肇事司機付過了。我又問除了我父母還有誰來看我,護士小姐說那倒沒有了。
聽了護士小姐的話,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少年沒有來看過我,這麽多天了,他是不知道嗎,可是老爸老媽都來了,少年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是不想來嗎還是怎樣。
想的越多腦袋越疼,索性放空,轉頭透過閉合的窗戶看着遠處的藍天白雲發呆。
我就這樣醒來之後又在醫院住了幾天,期間奶奶帶着老弟來看我一次,給我送了點水果。
終于熬到出院那一天,這些天真的是憋壞我了,老爸一個人來接我回家。忍受着路上漫長的時間,回到家屬院,我忍不住想要快點上樓,想要舒舒服服的在自己床上睡一覺,醫院裏的床睡得我渾身疼。但其實想要回家的迫切心情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
我懷着煎熬的心情推開房門,家裏沒有人,老弟上學去了,老媽在樓下廚房和奶奶一起忙活着炖肉。
入目之處和我離開家時沒有區別。
不,不,還是有的,家裏少了很多東西,最主要的是上鋪沒了床簾,沒了被褥,取而代之的是雜物,一切都回到了原地,回到了少年來我家之前的樣子。
整間屋子充斥着少年搬走了的信息,幹幹淨淨的仿佛少年沒來過我家一樣。
為什麽少年會沒有來看我,一切有了答案。
激動的心慢慢平複下來,沸騰的水開始慢慢的結冰。
我默默的一點一點的把淌到各處的情緒收拾起來。
收拾好了,廚房的肉也炖好了,老媽端了兩個碗上樓,一碗是滿滿的肉,另一碗則是滿滿的湯。
老媽一面催促我吃,一面拿出不知從何處折的柳枝,澆上一點水,然後輕輕的拿柳枝拍打我的背,嘴裏還念念有詞。
老爸在一旁說水是老媽和奶奶去寺廟為我求來的,柳枝也是在寺廟裏折的。我當時出車禍了一直醒不過來,老媽他們沒有辦法,跑到廟裏求菩薩保佑我。
後來才慢慢醒過來,也沒什麽大事,幸好菩薩保佑,祖宗保佑。
我本來是想笑的,可是心裏又有點沉重,最終呈現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搞怪表情。
我咬下一口炖的雞腿,肉好老,不太好吃,老媽看我磨磨蹭蹭,不由得唠叨說這個是從外婆家逮來的老母雞,是大補的東西,外婆本來還不願意給,老媽好說歹說才給的,我一定得全部吃完才算不辜負老媽的精力。
末了,老媽說着說着忍不住又唠叨說讓我不好好看路,被車撞了,耽誤多少時間,這要是不長個記性,都對不起那司機出的錢。
聽老媽的唠叨我的耳朵都有起繭了。趕緊岔開話題問老媽少年去哪了。
誰知老媽一臉莫名的問我是不是腦袋被撞壞了,家裏這麽小,怎麽可能會住進一個人來,根本睡不下。
我說睡我的上鋪嘛。
老媽笑了,說我被車撞傻了,還說上鋪床板缺了一半,拿紙板子補上才能放下東西,放東西可以,睡人的話會塌的。
我也懵了,看着老媽的表情不像假的,可是,這怎麽可能呢,少年不就住在我的上鋪嗎。我與少年朝夕相處将近一個學期,難道都是假的嗎。
我決定不動聲色,問問別人去。
一連問了幾人,甚至是隔壁的鄰居,都說我家沒有其他的人借住,大家朝夕相處這麽久,鄰居家來了人還是知道的,根本不可能不知道。
我的腦子被這些信息攪成漿糊,不止鄰居沒見過少年,就連身邊的好友同學也沒見過。
沒有江入年,沒有那個一起陪我度過無數個孤寂難熬夜晚的少年,沒有那個毫無保留站在我身後認同我的少年,也沒有那個會聽我說話,保護我,逗我開心的少年。
少年仿佛只存在于我的記憶中,所有人都不知道少年的存在,只有我知道,我陷入深深地懷疑中,我的記憶是真的嗎,還是出錯了。
這不可能,可是身邊人沒必要騙我,我被這些信息攪得焦頭爛額,沒有絲毫頭緒。
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了好幾天,慢慢的發現老弟竟然老實了不少,從前他最愛招惹我,惹不過喜歡招來大人訓斥我,自從我出院,老弟一次也沒有手欠過,可能是老弟看我是個傷號的情況下不敢動我吧。
一日,老弟的玩具車跑的我的床底下,由于床底下東西太多,不好發現,我從外面拿了個晾衣杆想要幫忙。
老弟見狀趕緊奪過晾衣杆,我見老弟慌慌張張的埋頭勾車,心下有些疑惑。
我也低下頭,又拿了個手電幫忙照亮,老弟有些慌張,砰的一下,晾衣杆不知道碰到什麽東西,一大包的樣子,我随手勾了一下,床底深處那樣東西露出一點樣貌,是個黑色的塑料袋,不知道裝的什麽,我沒有印象,想要将其拿出來看看。
老弟發現慌張的想要阻止我,卻沒有我的手快,我一拿到塑料袋,打開看發現是一包碎片,是誇誇熊的碎片。
不過不是積木碎片,而是陶瓷碎片。
我的腦袋轟的一下,止不住的疼,一瞬間想起很多事。
原來誇誇熊根本不是積木,而是陶瓷。
是小魚和我一起捏的,但是因為技術不到家,最後燒制出來的成品上有很多裂紋,遠看像積木拼成的一樣,于是小魚調侃讓我幹脆當成積木拼成那樣。
後來當天下午小魚就走了,去了比利時,去是去了,但是并不是因為路途遙遠回不來,而是因為她在飛往比利時的路上因為飛機失事而去世了。
小魚再也回不來了,那個曾給生活在黑暗裏我帶了一束光的溫柔女孩再也見不到了。
我與小魚捏誇誇熊的那天是我們最後一天相見的日子。
世事無常。
滴,滴,滴。床邊的儀器一刻不停的運行着。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在空氣中,圍繞在床邊。
我猛的睜開眼,仰面看着純白的天花板,聽着床邊機器傳來的聲音。
這才是現實。真正的,沒有少年的,現實。
不是一層夢疊着一層夢的夢。
我想起來了,我不是被車撞了住院的,我是被老弟推下樓梯而住院的。
兩層樓說高不高,說矮不矮,可是自從被送進醫院那天爸媽來了一次後再也沒來過。
我平躺在病床上,摸着空蕩蕩的脖子,眼淚一顆一顆猶如春後的雨筍接連不斷冒出,劃過耳朵,掉進被子裏,轉瞬消失。
少年是假的,當時有那麽多的疑點我竟然沒有懷疑,夢醒了想,卻發現每一個都是缺陷,光是老媽同意讓一個半大孩子住進來就已不可能。
老媽那麽怕麻煩,那麽讨厭照顧別人家的小孩,就算給再多錢都不會同意的一個人,又是怎麽同意讓少年住進來的。
所以我是做了個夢,做了一個美夢。
現在想想,忽然發現連少年的名字叫什麽都沒有記住,只知道姓江。
對少年的不存在由懷疑到篤信。
少年是真的不存在。
我的默哭很快變成壓抑的哭,最後變成大哭。哭到護士都進來了。
來的護士很年輕,一邊防止我傷害自己,一邊輕輕的拍着我的背哄小孩一樣安慰我。同時不忘注意我旁邊的輸液管。
我像小孩子一樣縮在護士懷裏,哭到最後是止不住的抽噎,護士輕輕的摸着我的背,摸到最後我竟然哭着睡着了。
我醒了,全身檢查了一遍,留院觀察幾天發現沒多大問題就出院了。
回到家,老弟對我很溫順,基本上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也不發脾氣,也不招惹我。
若是以前我會琢磨琢磨,想着老弟是憋了個大招,還是心裏愧疚。
可是自從那天在醫院哭過之後,我整個人像是從冰水裏撈出來一樣,大腦和心髒好像被凍住,還沒恢複過來,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想幹。
老爸老媽則是該幹什麽幹什麽,對于我被老弟推下來這件事沒什麽反應,對我出院回來只是口頭上問了幾句就翻篇了。
偶爾只是餐桌唠嗑時想起來無意發了牢騷“住幾天院得幾千塊錢,醫院真是會賺錢。”
說起來我會被推下去這件事發生的緣由很簡單,我打掃床底發現誇誇熊的碎片,拿着證據去攔住想要下樓玩的老弟和他對峙,老弟拒不承認,在樓梯口上相互推脫間老弟推了我一下,導致我向後摔了下去。
我渾身的氣力仿佛在醒來那天被眼淚帶走,曾經最難減的下巴如今瘦脫成皮包骨的樣子,配上住院後的憔悴面容,很像是通宵熬了幾個大夜。
往好處想我擁有了當今女孩們追求的錐子臉。但此刻的我成了一個輕飄飄的皮囊,只消風一吹,頃刻我便會上天。
晚上上床睡覺,翻來覆去睡不着,感覺枕頭底下有什麽東西,随手一掏,摸出個上圓下方的物件。
我心頭一緊,全身血液仿佛倒流。
我慢慢的将東西抽出來,借着窗外的月光,我清晰的看見這是只銀白色的小貓手持鏡。
翻到鏡子正面,我看到鏡子裏的少年正在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
原來,
少年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