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我叫徐軟，人如其名，性格軟弱，是個老好人，但是我骨子裏卻是個固執到極點的人，用我奶的話說就是脾氣倔，和我爺一樣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是家裏的老大，有個弟弟，是爸媽為了有個兒子偷偷生的。
我弟沒出生之前我在家得過且過，偶然老爸因為我的倔脾氣把我暴打一頓，但是！都說了是偶爾啦，我不倔的時候，是別人家的乖孩子，在家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可是，自從我弟出生以後，我的身份從家裏的小孩變成家裏的小保姆，嗯，是弟弟的小保姆。家庭地位直線下降。
大家都說姐姐對弟弟是血脈壓制。可是這句話的前提是有一個公平公正的父母。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裏，不消說姐弟組合，哪怕是兄妹組合，兩個孩子裏，受欺負的也只有女孩。
重男輕女思想流傳了幾千年，靠一個人是改變不了的，我深深的認識到這個道理。
我坐在老爸不知道從哪裏淘回來的舊桌子面前，撐着頭望着窗臺搖曳的粉色郁金香發呆。奶奶在身後的餐桌上用她那剛做的新牙嘎嘣嘎嘣的咬牛筋丸。
吃完晚飯，爸媽帶着弟弟出去散步，家裏只剩下我和年邁的奶奶，這個時候是我難得的清閑時候。等奶奶吃完飯，我就要準備洗碗和燒洗漱用的水。
我們所在的家，是爸媽單位分配的家屬院的一個小平房，明媚的前窗位置被老爸分配成了我和弟弟的書桌區，後窗位置放了一張學生上下床，上鋪堆滿雜物，下鋪挂了一個裁剪過的老舊窗簾，那是我睡覺的地方。床和書桌之間放了一個大桌子，是我們吃飯的餐桌。
在小平房的隔壁并列着的是一個同樣面積的平房，放了兩張床，是爸媽和弟弟的卧室。
我們做飯和上廁所是在樓下，有專門的公共廚房和衛生間，鄰居和我們都在一起做飯，做好了在廚房吃也行，端回房吃也行。
奶奶不和我們一起住，她懶得上樓，索性住在公共廚房旁邊的一間小屋子，每天到了睡覺的時候，奶奶就會在家裏倒一杯熱水，掂着小尿桶回自己的小房。
“小軟吶，我吃完了，你把碗洗洗吧，我出去轉轉去。”奶奶抹抹嘴打斷我的發呆。而後背着手慢慢悠悠的出門。我透過大開的前窗将視線從郁金香放到奶奶下樓。
直到看不見奶奶的身影我才收回視線，站起身，收拾餐桌上的殘藉，然後拿着碗筷下樓去大廚房清洗。
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實在是無味。我帶着有線耳機聽着英語單詞，手上洗着碗，偶爾擡頭和進來廚房的鄰居們打招呼，住在這裏的鄰居都是爸媽的同事，上班見面，下班了也見面，大家都熟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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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碗掂着熱水上樓進門，爸媽他們都回來了，但是家裏氣氛不太對，我默默放下水，找個角落坐下。
老媽正在指責弟弟不能亂買玩具，弟弟不高興在生悶氣。
老媽看到我進門說“還不趕緊不去洗臉刷牙，在這幹什麽。”
老媽也在氣頭上，我連忙答應，轉身到門後拿盆倒水，起身時不小心撞到桌子上弟弟前幾天搭的心頭寵樂高直升機。
直升機應聲而掉，在地上炸開一朵慘不忍睹的積木碎片花朵。
完了。我內心哀嚎，同時身上止不住的冒冷汗，不用擡頭就聽見老媽生氣指責的話和弟弟憤怒的叫喊。
擡頭看見老爸幸災樂禍的表情，不等我反應，弟弟撲過來對我又撕又打。
我連忙蹲下身撿拾碎片，同時招架弟弟的拳腳，嘴裏說我給你撿起來，我給你拼好。
弟弟不依不饒，哭着嘶喊讓我賠他玩具。一邊的老媽看戲，說讓你不小心，都知道你弟難纏，你還這樣。
弟弟瘋起來我實在害怕又膽怯，連連說我給你買一個，現在去買。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和弟弟有摩擦總是以我占下風結束，也許是我倆第一次打架，家人全部站在弟弟身後指責我不是一個好姐姐開始，也許是我最喜歡的小姨在得知我們打架後，第一反應是我是姐姐，弟弟打我得受着，讓着，哄着。也許是……，沒一個人站在我這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孤立無援，身後無人為我撐腰。
這場鬧劇最終以我帶着弟弟去街上給他買了一個新款拼接積木吉普車落幕。也許他只是想要新玩具，而我正好撞在他的槍口。
晚上一切收拾好了之後，伴着溫和的夜風大家都進入夢鄉。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這樣的局面我該改變，必須改變，硬氣一點就行。像弟弟的名字一樣硬氣。
奶奶認為女孩子嘛，應該嬌嬌軟軟的，所以給我取名叫軟，男孩子就該硬氣，所以給我弟叫硬，老媽覺得硬字寫着不好看不文化，換了個同音的字，應。兩個孩子正好一軟一硬，一強一弱，一陰一陽，相互協調。
我倆不負衆望，性格和名字一樣。我軟他硬。但是我們都很倔，我是又軟又倔，我弟是又硬又倔。
扯遠了……
我曾經在網上看到過很多姐姐壓制弟弟的視頻，以前不知天高地厚，高估自己在家人心中的地位，竟然會覺得自己在爸媽心中比弟弟更重要。
所以每一次幹架到最後落得個孤立無援，然後在被窩偷偷的哭。
現在知道了，也不再幼稚的試探自己在他們心裏的地位。
可是……可是我好想有一個人在我這邊，義無反顧的站在我身後。
我翻了個身，将臉面向前窗的位置，借翻身拉扯被子間抹去眼角沁出的一滴淚水。擡眼模糊間好像看到一個人站在外面，沖着窗子看我。
我心裏一緊，連忙縮進被子裏，過了好久，輕輕的支起上半身望向前窗方向，什麽也沒有。我又四周環顧，沒有人，房裏只有我一個人。
身上不自覺冒出冷汗，平常鬼故事看多了的壞處這時候體現出來了，我迅速把頭蒙在被子裏，大氣不敢出。不知不覺也就睡着了。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來到我的床上，四周暖暖的，我舒服的伸個懶腰，忽覺的眼皮子上有什麽東西在挑逗着，癢的難受，刷的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放大無數的陌生面孔。那面孔的主人注意到我醒了，和我來了個對視。
剛醒，腦子還是蒙蒙的，我愣愣的看着那人的茶色眼睛發呆。一時做不出反應。
眼睛的主人彎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他直起身對我說你好可愛啊。
我連忙坐起來，愣愣的看着已經離開我的床的陌生少年，那少年有一頭純黑的頭發，陽光調皮的跳到他的頭發上，泛出一圈光暈，看起來柔順極了。少年五官精致，長相清俊。配着柔順的黑發，整個人乖巧極了。
“你好，介紹一下，我叫江入年，未來幾年住在你家，請多指教，”少年彎了彎眼，定定的看着我，忽然湊近在我耳旁輕輕的說了一句“你知道我是怎麽來的嗎？我是老天派來的。”
他頓了頓，還想說什麽，看到我淩亂的睡衣和雜毛般的頭發，變了主意。直起身貼心的幫我拉上簡陋的床簾，“你先換衣服吧，我下去轉轉。”
“嗯？”
少年走了沒影，我還沒回過神來，家裏怎麽就……就住來一個人呢，一點風聲都沒聽見。還有，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逗我的嗎。我撓撓頭，暫時想不透，起身穿衣洗漱。
爸媽不在家，弟弟不知道去哪玩了，也不知道那個江入年說的真的假的。
我下樓來到公共廚房，這個時候沒什麽人，我簡單的下了一碗面，江入年不知從院子裏哪裏出來，看到在廚房裏的我，又彎起了眼，走近廚房，看到我在煮面條，自來熟的湊近說“好香啊，香的我餓了，徐同學可以幫我下一碗面嗎？”
我撈起面條，直接端給少年，“你先吃吧，我再下一碗。”
末了忽然品味出少年對我的稱呼，“你……幹嘛叫我徐同學？”
“剛才忘說了，馬上我要轉到新鎮一中了，你爸說會把我和你安排在一班。”江入年接過面條沖我彎了彎唇。
我發現少年真的很愛笑，想到早上他在我耳旁說的那句話，又問“你早上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少年彎了彎眼，嘴角上揚，但笑不語，我又重複問一遍，少年不說話了，轉身端着碗走了。
末了他回過頭來答非所問一句“徐叔叔他們一大早去學校了，估計中午就回來了。”
“好吧，”我低着頭不再說話，拿勺子将鍋裏新下的面條攪一攪防止粘鍋。
我将煮好的面條分成兩份，一份送到奶奶房間，奶奶還沒起床，我輕手輕腳的關上門，家裏有個陌生人，我忽然不想上樓，幹脆在廚房裏解決面條。
吃完飯，我在廚房枯坐着，不知道樓上的少年在幹什麽，我這一坐便坐到爸媽回來，爸媽帶回來一大堆東西，我幫忙拿着。
老媽說家裏住進個同齡人，因為家裏一些原因所以要在我們這裏讀完高中，爸爸擔心他初來乍到不熟悉環境，所以幹脆将他安排在我們這個高中，和我一班。媽媽還說我比少年大些，作為姐姐，更要好好照顧他，要懂事，不能對待我弟一樣對待他。
我有些不耐煩，敷衍着說好。
我跟着爸爸将東西搬上樓去，是一些生活品和學習用品，這應該是樓上少年的東西吧，我想。
進來家裏，弟弟正在和新來的大哥哥玩玩具車，弟弟把他所有珍藏的玩具全部拿出來給少年看。
少年發現我們進來了，連忙站起身來，乖巧的打招呼說叔叔阿姨好。
老爸很高興，他喜歡乖巧的孩子。連連說坐坐，一邊把手上的物品放下來。少年想要幫忙，老媽趕緊拉着少年坐下，“坐着吧孩子，只管把這裏當成家，不要拘束。”看起來老媽也很喜歡少年。
少年将視線投到爸媽身後的我，嘴邊揚起一抹笑，輕輕的說一句“姐姐好。”
這句姐姐好實在是太甜了，甜的我靈魂飄蕩，老媽看到我不作答的模樣，眉頭一皺，不高興了，“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之前教你的呢？”
我渾身一驚，魂回來了，看着少年說你好。
少年靈活的擠出家人的包圍圈，來到我面前接過我手上還抱着的紙箱子，放到地上。
老媽看到這一幕嘴皮子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指責我的話，少年搶先對老媽說“徐姨，姐姐是女孩，拿不了這麽重的東西，都放着我來吧。”
老爸這時候插話進來讓我們幾個小孩出去玩去，這些東西他們來整理。老爸還讓我把少年領到樓下給奶奶認認。
我看了看少年，帶着他下樓，身後還跟着弟弟。
奶奶也很喜歡少年，我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少年看起來就是那種很乖很聽話的人，長相也乖巧，是長輩們喜歡的類型。
看完奶奶，我們在樓下幾棵松樹下陪着弟弟無聊的玩耍，老弟和少年正在給樹下的小螞蟻搭窩，我看了看和我弟玩到一起的少年，又看了看玩的不亦樂乎的老弟，好無聊。
下周一就要開學了，愉快又不愉快的小長假就要結束了，我的腳尖無聊的撚着掉落的松針，看着松針被我一點一點的和土壤融在一起。
看老弟那殷勤的玩耍模樣，看起來他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江入年拉到自己的小陣營裏，成為和他一國的人，老弟熱衷于劃分邊疆區域，熱衷于拉人壯大自己隊伍，我漫不經心的想着。
我也蹲下來，看着他們玩，擡手想要給他們搭的小房子添磚加瓦，不經意間露出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老弟看到了兩眼放光，眼睛咕嚕轉了一圈想要手串，我看到他的眼神心裏暗自叫到不好。
我不想給，這是好友送的，才帶上沒多久。所有到他手的東西最後都會落得個體無完膚的下場。
我偷偷的看一眼少年，想看他的反應，他是不是在心裏覺得我不是一個好姐姐，區區一個手串，有什麽不能給弟弟玩的。
少年似乎笑了一下，站起來拍了拍手，将老弟提着抱起來帶他去旁處蕩悠悠，老弟畢竟是個小孩，注意力很快被吸引過去，我連忙脫下手串，小心的裝在口袋，起身上樓。
回到家發現家裏多了很多東西，在我的小木桌和老弟的兒童學習桌中間多了一個木桌，是新的。一些零碎的物品靠牆擺放，走道窄了一半。我睡覺的下鋪換了新的床簾，上鋪也被收拾出來挂了簾子，那應該是少年的床位吧。
不可思議，我們竟然睡在一起，不過想想我們只能睡在一起，家裏沒別的地方可以睡了。
我忽然萌生出想要住校的情緒，可是住校了好多事情要處理，光是兩千的住宿費就要我頭疼，爸媽雖是學校的職工，可是學校床位緊張，我是不能免費的住進去的，多少得加點錢。老爸老媽肯定不樂意，免費的床不睡，非要花兩千去住校。真是有錢沒地方使。這些我只能在心裏想想，萬不能說到大人面前的。
老爸老媽在隔壁房間忙活，我來到我的小天地坐下，将菩提串小心的收進老舊的抽屜。擡頭就能看見漂亮的郁金香，郁金香背後是窗臺，可以看見人們上下樓，我喜歡在這裏坐着什麽也不幹，光是發呆就很快樂。
樓梯傳來吧嗒吧嗒和撲通撲通的聲音，老弟他們應該回來了。
不多時聽見老弟的聲音，他應該很高興。他的笑聲聽着就讓人不自覺的跟着高興。
老媽在隔壁房間伸出頭來笑眯眯的說“回來了”。少年乖巧的點點頭。旋即進入房門。
我換了個姿勢背對着郁金香坐着。
老弟一進門迫不及待的越過學習桌餐桌，撲到我的床上，三兩下脫掉鞋子，拿出新買的變形金剛玩了起來，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少年找了個餐桌旁邊的位置坐下，将手裏的袋子放到我手裏。不等我說話，“這是送給徐同學的見面禮，你打開看看哦。”
少年眼裏的笑意滿的快要溢出來一樣。
不得不說好心情是可以傳遞的。我順勢收下少年的禮物，放到一邊，我和他有些尴尬的疏離被禮物打破了，我倆很快熟絡起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沒有給他準備見面禮物，少年倒是毫不在意，催促着讓我打開袋子。
袋子裏是一只精致又小巧的銀白色手持鏡，背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貓造型。我很意外為什麽送我這個，拿起厚墩墩的鏡子，看着鏡子裏面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有些異樣情緒湧現，我收到過很多禮物，可從來沒有收到過鏡子，有些意外。
少年不知何時站起來，他來到我身後，我們通過鏡子對視，我看着少年柔和的眉眼，聽着他說話“徐同學，只是一個鏡子而已，女孩子都愛照鏡子吧，”少年停頓了一下，“你沒事的時候可以經常看看鏡子，跟鏡子裏面的自己說說話，這樣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奇怪，明明才相處不到一天的時間，他怎麽看出來我內心很孤獨？可能……是有些人天生就很敏感吧。
我将鏡子仔細收好，帶着少年參觀一下他未來生活的地方。我告訴他他的床在我的上面，隔壁是爸媽的房間。又帶着他去其他地方轉了轉，認認路。
一路上少年很認真的聽我說話，安安靜靜的，偶爾有些疑惑。
我見時間還早，和爸媽打了一聲招呼帶少年去學校轉轉，順便去學校食堂解決午飯。
這個時間段食堂還有飯，因為高三同學昨天就開學了，我們是高二的，後天才開學。
學校很大，主要區域慢慢悠悠的轉完已經接近黃昏了，回家的路上老媽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去大伯家帶點自家的土雞蛋回來。
大伯家離街有些距離，平常這個時候我一個人是不敢去的，但是今天不一樣，身邊有人，我也就不害怕了。
拿雞蛋很順利，不過要返回時大伯非要留我們吃飯，大伯拉着少年的手不放，看來又是一個喜歡少年的長輩。無奈盛情難卻，我們吃了飯才回家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小心的抱着裝土雞蛋的袋子，跟在少年的後面，不忘調侃少年“你怎麽這麽讨長輩喜歡啊，大人都喜歡你诶。”
少年笑了笑，“可能我長得比較乖吧。”
我也笑，“确實挺乖的，看起來你不止長得乖，性格也很乖哦。”
“性格乖？”少年好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轉過身彎下腰平視我的眼睛，
“那你可看錯了，我一點也不乖。”
